第3章
到小區大門外,喬言推開門下車,見蒙亦也下車,她唇一動,話還沒出口,幾米外一輛越野車一甩尾停住,張勁跳下車,大咧咧攬住蔣萊的肩膀往這邊走。
喬言将沒出口的話吞回去,還好沒說,不然就自作多情了,蒙亦下車應該是和張勁打招呼。
小時候半山別墅一起玩耍的小夥伴裏,張勁算一個。
張勁輕輕揚眉,目光在喬言和蒙亦身上轉一圈,什麽都沒說,眼裏卻仿佛轉過千言萬語。
路燈暗淡,喬言沒注意到他的神色,所有心思被自己那檔子事占得牢牢的。
蔣萊問:“搬去哪?”
喬言:“你知道哪有房子出租嗎?是倉促了點,沒有的話我先住酒店。”
平常住的那套房是樊陽買的,她自己也買了套房,不過還沒交房,前兩年在郊區買了棟小別墅,媽媽和外婆住。
外婆身體不好,上周才住了院,老人家不上網,她不回家這事還能先瞞住,搬回去的話必定惹外婆擔心,外婆喜歡樊陽,一直盼着他們快點結婚。
“不少行李吧,住酒店多麻煩,找到房子了還得再搬一次,”張勁擡擡下巴,笑得吊兒郎當,“就隔條街那小區,西江灣,蒙亦你不是有房子嗎?”
蒙亦修長幹淨的手指按住領帶結,松了松,怎麽都弄不舒服,索性一把扯掉,丢進車窗,漫不經心地說:“連戶兩套,一套我住,一套向小暖賴去了,她周末偶爾過去。”
向小暖是蒙亦表妹,他舅舅的女兒,在讀大學,黏糊糊的小尾巴,以前挺喜歡和喬言玩的。
喬言和蒙亦對上目光,同時開口:
“你和小暖湊活住?”
“那就不麻煩你了。”
聞言,蒙亦眉峰微聳,嘴角似有若無地彎着點笑,這笑容落入喬言眼裏,透着點揶揄的味道,懶懶的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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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對視一眼,兩人各自別開視線,氣氛冷下八度,別扭得空氣都變了形。
蔣萊此前壓根不知道喬言和蒙亦認識,微妙地捕捉到一絲不同尋常,她戳了戳張勁的腰,遞了個眼神過去:怎麽回事?
張勁低頭笑笑,說:“多大的人了,別整得和小時候吵架似的。”
他看向喬言:“言言,你再這樣見外,別說蒙亦,我都要生氣了,那套房小暖難得住一晚,再說你們女孩子有個伴不好嗎?她還粉你來着,要是知道能和你一起住,能高興死。”
張勁利落地撥出向小暖的電話,簡單說清事情。
向小暖瞬間不淡定了,她驚人的音量穿出聽筒,刺破夜晚,張勁默默拿遠手機。
“啊啊啊啊啊啊!真的嗎?好好好好好,那我是不是可以經常看見言言姐!我昨晚還在追她的劇呢!”
向小暖嚷着要和喬言說話,她話太多,耽誤時間,張勁懶得理她,說了句:“有什麽話你回家見面了再說。”就挂斷電話。
張勁握着手機,眼神詢問喬言。
不好再拒絕了,她自己那套房交房到裝修通風,大概一年後能住。
喬言看向蒙亦,幾個字擰麻花似的擰出來:“那謝謝你了。”
蒙亦略一點頭,神色難明。
張勁一陣心累,喬言搬走後,蒙亦去找她好幾次,每次去之前都挺開心,又是準備她愛吃的甜點,又是對着鏡子搞發型,可回來的時候回回沉着臉,最後索性只字不提,斷了聯系。
張勁後來聽許遲說,喬言交了男朋友,每天一起上學放學,他終于明白蒙亦為什麽不痛快了。
張勁問:“要我們陪你一起上去嗎?”
樊陽估計在家,喬言說:“不用,我收拾好東西,讓物業管家送下來。”
蔣萊說:“我陪你去吧。”
門咔噔一聲落鎖,樊陽瞬間站起身,緊盯着入戶門,他面前的茶幾上,煙頭塞滿煙灰缸,他指尖還夾着支煙。
喬言推門進屋,濃密的煙味糊了滿臉,擱以前她和訓訓他,此刻,喬言看都沒看樊陽,面無表情地從他身邊走過。
樊陽指尖白煙上浮,聲音沙啞:“言言...”
蔣萊跟在喬言身後,給樊陽遞了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喬言走進衣帽間,拖出行李箱開始收拾東西,餘光裏看到他高大的身影靠近,她拿衣服的手稍一停,繼續扒拉下衣服。
蔣萊不動聲色地退出房間,給他們關上門。
樊陽喉嚨滾了滾,說:“真的只有一晚,KTV接吻的照片是角度問題,其他的,在一個劇組拍戲,難免有交流。”
喬言放下衣服,冷冷看着他:“所以呢?”
被她這麽看着,樊陽神經都是疼的,他說:“別走好不好?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走。”
“樊陽,”喬言聽到自己的聲音,清晰得陌生,“我們分手吧。”
樊陽心髒重重一跳:“我現在不得已,只能承認和林惜是戀人,兩個月,我就和她官宣分手,再過一陣子,我們官宣戀情,還是領證結婚,都聽你的。”
喬言心裏頭燃起一把烈火,同時暴雪驟降,燙一陣,寒一陣,她有一肚子的委屈難過,有對他的滿滿控訴,可心累得一個字都不想說,最後只是低着頭,疊着衣服,輕飄飄地說:“算了吧。”
收拾好一行李箱衣服,喬言打開第二個箱子,樊陽一直站在她身邊。
誰也沒說話,連空氣都是沉默的,氣氛卻壓抑得像有只尖叫的貓在撕扯桌布。
第二個行李箱裝好,喬言立起箱子,手腕一緊,樊陽将她拽向自己,緊緊擁抱住她。
“我錯了,言言,不分手好不好?”
“第一次見你搬來我家,乖乖站在路邊,看行李從車上卸下來,你趁大人不注意,轉過頭去偷偷抹眼淚,眼睛紅紅的,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難過,就好想抱抱你。”
“你被欺負我想幫你,你學習好我就驕傲,你高興我也偷着樂,十年了,言言,我離不開你。”
“這幾年沒好好陪你,我們休假好不好?你想去那,我都陪你。”
“那晚不知道怎麽了,我喝了酒,她的眼睛笑起來很像你...是我的錯,沒控制住。”
“言言...我不舍得...”
那麽高大精實的男人,擁抱她都要彎下點腰,此時聲音裏都是無措。
脖頸上暈開一片濕熱,喬言的心狠狠一疼,垂着腿邊的手指動了動,輕輕回抱住他。
她說:“樊陽,謝謝你這些年的陪伴。”
樊陽聲音發顫:“非得分手嗎?”
喬言離開他的懷抱,目光落在行李箱上,說:“搬到你家那年,我媽離婚,因為...那個男人養了個小家,他和情人的大女兒只比我小兩歲。”
“林惜就是那個女兒,林正峰是我血緣上的父親。”
樊陽心髒一陣緊縮,眼裏全是難以置信。
“這件事我不是有意隐瞞你,只是不想和林正峰有半點牽連,對誰都沒提,我早當他死了。”
喬言輕輕一笑:“你知道嗎?林正峰和我媽離婚的當天,在同一家民政局,他迫不及待地和沈瀾領結婚證,然後微博發全家福,說他們隐婚十六年,把我和媽媽抹得一幹二淨。”
歷史驚人的相識,她和樊陽交往七年,鮮有人知,林惜突然成了他官宣的正牌女友。
樊陽眼睛通紅:“我不知道這些,否則死都不會和林惜有牽連。”
難怪去年他接那部電影,喬言一開始是反對的,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遂了他的願。
“可她現在是你名義上的女朋友,讓我怎麽和你在一起,小三嗎?”
“樊陽,”喬言聲音哽咽,裹上點鼻音,“我愛你,到今天為止。”
樊陽竭力壓住情緒,臉上的皮膚有一點抖,他眼裏層層疊疊的光澤下正山崩地裂,眼睜睜看着她一件一件打包好自己的東西,這個曾經稱之為家的地方,被生生斬去一半。
收拾完東西,物業管家将行李搬上推車。
喬言最後環視一眼客廳,牆上的挂畫、灰藍色窗簾,牆角小花架上挂着串水晶手鏈,逛夜市時買的,難得和他逛次街,十塊錢一串的廉價貨,留着沒用,也不舍得丢。
十六歲到二十五歲,最好的十年,在這樣一個意外的夜晚,又輕又重地翻過去了。
物業管家推着推車出門,喬言戴好口罩,拿起茶幾上的《錯步》劇本,往外走。
樊陽腳步才一動,蔣萊就制止他:“別送了,你正在風頭上,要是被拍到有女人從你家搬走,你們公司的公關團隊今晚都別想睡。”
樊陽看着喬言的背影,目光一寸寸收窄,除了不舍還是不舍。
門關上,砰的一聲,什麽都沒了。
他的行李箱立在玄關,還沒收拾,裏面有一枚鑽戒,那天是去給她買戒指,才順便買手表還林惜人情。
在一起七年,他想給她一個承諾,攜手一生的承諾。
客廳靜得可怕,樊陽頹然坐在沙發上,許久,他苦笑一下,眼眶又紅了。
推車輪子轱辘轱辘響,往小區外兩輛等候的車推去。
融融夜色下,蒙亦穿着白襯衣,斜倚着車身,一雙腿又長又直,過分惹眼。
他第十八次看手表,又抖出一支煙,松松咬住,收攏手指擋風,擦燃火苗一吸,斂眉、眯眼,聽到聲響,他吐煙的同時,側眸看向喬言,眉眼緩緩松開,白煙四散,一張俊臉逐漸清晰。
等喬言走到身前,他站直了,聲調拖得懶洋洋:“啧,總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