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VIP]
第42章 [VIP]
這家餐廳的走廊很長,牆壁上挂着複古的燭火樣式的燈光,好巧不巧,也是昏黃的,跟沈奚铎公寓裏客廳裏的吊燈色調相似。
她聽到這道聲音後腳步一頓,随後僵硬地一步一步,朝着傳出聲音的那間包間門口走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的,這間包間的門敞開着一小條縫隙,高級餐廳包間的隔音效果被這條縫打敗,裏面人說的話朦朦胧胧傳進萬晰的耳朵裏。
“哥,前兩天不是還挺好的?”
這句話是季斂在問沈奚铎,萬晰也同時在心裏問自己。
對啊,前兩天不是還挺好的?
說到底,是她的錯。
沈奚铎的溫柔并不是夜裏默默綻放的昙花,而是主動出擊的利刃,他鋒芒出鞘,卻一寸都沒有刺到過她。
她因此就把這些細節忽略了,她給過他的只有臨時起意的關懷,卻從沒有像他對自己那樣謹慎用心的付出。
現在,與其說是他給了她溫柔一刀,不如說是她這一切都是她的不珍惜親手釀成的。
鬼使神差地,她回想起了他和季斂吃飯,半夜才回家的那一次。
他問她是不是在等他,她是怎麽回答的?
“沒啊,看綜藝呢。”
一段段類似的記憶争先恐後地從她的腦海裏翻湧上來,一寸一寸伸出藤蔓把她糾纏地呼吸困難,包間裏傳出的音樂也仿佛是專門放給她聽的一樣,每個音都在她心裏最疼的那一處旋轉跳躍。
“想起我們有過的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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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就一點一點開始蔓延
我轉過我的臉不讓你看見
深藏的暗湧已經越來越明顯
過完了今天就不要再見面
我害怕每天醒來想你好幾遍
...”
每一句,每一句都好像是兩人曾經一起經歷過的事情,可她腦海中的畫面一瞬間變得扭曲抽象,從她的眼前一點點抽離,最後猛地消失在眼前。
就好像沈奚铎的離開一樣,先是隐約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不對等,然後就是毅然決然的轉身。
歌聲和鼓點之間,她聽到了沈奚铎的回答。
“那是前兩天,”他的聲線有些疲憊,萬晰不知道這是不是她的錯覺,“誰不會變?”
萬晰的心像被淩遲一樣一片片割下。早晚會分,原來...原來這才是他的想法。
萬晰也是這一刻才恍然明白,原來在沈奚铎的眼裏,兩人早就已經是真正的戀人了,只是他在等那個所謂的時機,她也在等他主動捅破一切。
他主動了太多了...他朝她走了98步,本該由她走最後兩步的,可偏偏在他走那98步的時候她都一動不動的等在原地,他就在只剩了兩步的時候,把路堵死了。
回想一下,兩人一開始就是一場以分手為目的的戀愛呢。這算什麽,從一而終嗎?
想想也是她應得的,算了。
算了。
萬晰這頓飯吃得可以說是非常抑郁了。她是想把剛才的事情告訴薛楚,但現在可是聖誕節啊。
她自己心情不美麗也就算了,總不能讓薛楚也跟着她過不好。
于是她輕顏歡笑,像沒事人一樣吃完了一整頓飯,甚至比她平時的胃口還要大。
像是在用這種方式麻痹自己。
晚上十點多一點,她揉揉肚子,和薛楚打了個車。
司機問她送到哪裏,她先是一愣,還是說了沈奚铎公寓的地址。
她的所有東西,都在那裏,她無處可去,可是也不能繼續待了。
或許他給她的最後的溫柔,就是沒有直說把她轟出去吧。
她甚至沒有坐電梯,寧願摸着黑走樓梯回了家,她連使勁兒跺跺腳讓聲控燈亮起來的心思都沒有了。
幸好她生活的用品并不多,她住進來的時候帶來的小行李箱完全裝得下,一個多小時收拾好了東西,沈奚铎還是沒有回來。
只有铛铛一直繞着她的腿轉來轉去,似乎也感受到了她心情不佳,一直試圖跳起來舔她來安慰她。
她往後一倒躺在他公寓柔軟的大床上,掀起被子的一角使勁聞了聞,上面是沈奚铎家裏的味道,跟他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清香非常相似。
這是最後一次聞到了吧,她這樣想着,又多吸了幾口,再把被角掀開時,上面多了兩處被水漬暈染開的地方。
她擡手抹了眼角的淚,順手拿起了放在被子上的手機。
打開屏保,上面一條消息都沒有。
就算只有一條也好啊...只要是他發來的。
所以他是不是,再也不會給自己發消息了?
如果她現在真的離開了,他回家後找不到她,會給她打電話嗎?
還是會覺得如釋重負,不用他開口,她終于走了?
她仰面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半晌拿起手機,十分熟練地打開了好久沒看的微博。
并不是她想刷微博,而是腦子裏和手上都太空洞,一順手就打開了。
消息那裏,有兩條。一條是艾特她的,一條是博主私信。
“恭喜尊敬的用戶在活動(鏈接)中抽中獎品「支付寶轉賬5000萬元」請在一周內點擊鏈接完善信息。”
??????
...富婆竟是我自己?
萬晰一瞬間只覺得自己眼花了,特意眨了幾下眼睛又看了一遍。
她此刻的心情只能說是很複雜。
她被攥得喘不上氣來的心髒似乎被松綁了幾分,可也只是幾分而已,一股子喜悅順着松開的縫隙流淌出來,卻無法傳遍全身。
像是被燒毀的只剩枯木的森林裏有了甘甜的水源。
看着像是有了希望,可似乎也沒什麽用處。
激動,心裏是激動的吧。
可在這之外,她也真正明白了為什麽富豪都愛說自己一無所有。
這确實很快樂,可卻給了她更大的空虛,她在看到這幾個數字時,心裏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有了這錢,能讓沈奚铎對我改觀嗎?
當然不會,不僅不會,沒準他還看不上這點錢。
可這樣也好,她起碼自己有了能力,去過另一種生活。
離開他的公寓,她現在有錢了,可以住好晚上的五星級酒店,不比在這裏舒坦嗎?她可以去學她以前想學的東西,想買以前從來不敢買的衣服包包,而不是寄人籬下,任憑對方對她産生了誤會,甚至厭惡,還巴巴地舍不得離開。
她這樣想了,也這樣做了。
她關上燈,除了她房間被收拾地幹幹淨淨,被褥都卷了起來放進壁櫥裏,其他地方和兩人出門前沒什麽區別。
哦,門口還少了雙拖鞋,她怕他看見難受。
會是心理上的難受,還是生理上的難受,她就不得而知了。
門被她“咔嗒”一聲關緊,她還十分貼心地在把手下的密碼鎖那裏删除了自己的指紋。
臨走時她特意在漆黑的樓道裏看了眼手機。
現在是淩晨十二點半,他還沒有回來。
再見了。
與此同時,沈奚铎這邊,季斂和阿林已經出起了馊主意。
“哥,人家變就變,你以不變應萬變啊!”
阿林反駁,“你說得容易,嫂子都把咱哥對她的好當成什麽了,還不變,那不是舔狗嗎?”
他一頓,又看向沈奚铎,“哥,沒有說你是舔狗的意思。”
沈奚铎始終只聽着他們兩個你一句我一句,對口相聲似的一來一往,他嫌包間的燈光晃眼,讓季斂調成了最暗的光。
又是這樣,和上次一樣,躲在昏暗的地方,就假裝所有的內心深處最晦暗最見不得人的傷痛和陰暗都不存在。
直到他聽到季斂那句,“哥肯定對她的感情也就那樣,所以走出來很快的,我相信咱哥。哥,聽我一句,下一個更乖。”
他擡起頭,卻仍垂着眸,“你這話說的不對,”他笑了聲,像是在自嘲,“我對她,是積累了許多年的厚積薄發。”
“...那她呢?”
“她?是幾年來的消磨殆盡吧。”
季斂有點看不下去了,嘴唇開合好幾次,還是決定安慰一下,“其實嫂子對你也不錯,她不是什麽都沒付出,只是付出的确實不如你多,沒有你主動,人的性格也許就是這樣,感情裏的不對等,天平傾斜,其實也沒那麽嚴重。”
他耐心地替他回憶,“比如那次在阿慈那裏,中午吃盒飯,她把肉給你啊,多感動啊,你想想萬一哪天你破産了,就剩那一塊肉,她願意給你,多感人,驚天地泣鬼神麽這不是?”
他一頓,“哥,沒有咒你破産的意思。”
沈奚铎不知道是真的被他的話安慰到了,還是只是在安慰自己,竟然心裏真的平緩了許多。
他對她的底線似乎正在被慢慢拉低,以前他希望感情裏,兩個人彼此的付出是對等的,後來他想,自己是個男人,偶爾付出地多一些,也沒什麽。
到現在,季斂随便的一個例子都能讓他覺得平衡許多。
他總覺得不太對勁,半晌沉悶地擡眸道,“...季斂,我是不是被PUA了?”
沈奚铎是為了躲開萬晰,才淩晨三點多回家的。
他的設想非常完美——他已經被季斂那短短的一句話說服了,所以如果見到萬晰,他很大概率會把持不住,他會心軟。
所以他晚回家,早上班,就可以完美避開她,也避免在晚上做決定,然後給自己一天的時間去想明白兩人今後的關系究竟要怎麽調整,然後快刀斬亂麻,不耽誤自己,更不能耽誤她。
可他沒想到,他回家後迎接他的會是桌上一張寫着娟秀小字的紙條。
孤零零的被放在茶幾上,被一個玻璃杯壓在底下。
“緣分真奇妙呀,我們剛好在同一家餐廳吃晚飯,這算不算是我們最後的默契?你的話我聽到啦,以前的事,我有不對,真的對不起,無意中傷害到你。
我仔細想了想,其實我也不是沒有付出,只是确實比你少了。
如果能重來,我當然願意多付出的,只是在發生這一切之前,我都沒法真正認定你的心意,所以不敢貿然邁出步子。
我會尊重你的想法的。
可能這樣就是最好的結局,希望你以後能過得越來越好哦~”
她的字體有些潦草,像是臨走的時候匆忙寫的,紙上的語氣詞要比她平時用的可愛一些,沈奚铎看得出來,她是想為了表現得自己不在意,故意這用的。
可他卻寧願看到她不要這樣寫,讓他知道她也在難過,也會因為這件事情心裏隐隐作痛,倒更好一點,起碼讓他平衡一些。
他覺得這一刻的自己自私極了,他希望她別因為這件事太難過,希望她別放在心上,又希望她能因此把他記得更深刻,最好是念念不忘。
她這張紙條用了粉色的便簽,最後還畫了波浪號,就好像在嘲諷沈奚铎,嘲笑他只有他一個人為了這事暗自傷神,害怕跟她見面,甚至連家都不敢回來。
這可是他的家。
你看,只有你自己這樣,放別人身上就什麽事都沒有,她甚至還能用這樣的語氣給你留便條。
可他上下把那便條來回看了好幾遍,終于意識到不對勁,猛地起身去了她住的房間,門都忘了敲,一把拉開了門。
果然,她自己的生活用品都帶走了,該放回櫃子裏的,都被她收了回去。
一走了之?真是個好主意。
他恍然地走回了客廳,朝門口掃了一眼,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那雙一直擺在門口的小黃鴨拖鞋也不見了。
真是清了個幹淨。
他站在那裏愣愣地望着門口處,時間久了,四肢都僵硬起來,他良久才回過神來,夢游似的給季斂打了個電話。
“季斂,幫我買包煙上來。”
季斂吃驚,“哥,你從來不抽煙啊。”
他嗤笑,“凡事都有第一次。”
比如抽煙,比如喜歡一個人,又比如失戀,分手。
季斂問,“你在家抽煙,萬晰願意嗎?別熏着小姑娘。”
他的聲音沙啞了許多,“不會,她走了。”他一頓,“搬走了。”
季斂那邊也愣了會,“...什麽時候啊?”
“今晚,”他低沉的聲音哽咽起來,“你說,我要是回來早那麽一點,是不是還能攔下她?”
“..哥,你等着啊。”季斂急了。
半個小時後,他等來的不是季斂和煙,而是從半山別墅匆忙驅車趕來的媽媽。
他打開門,一怔,“媽,”他回頭看了一眼,“淩晨四點了,不睡覺麽?”
他媽媽橫了他一眼,氣喘籲籲地走進去,把包放在茶幾上,“季斂說你失戀了,還說什麽要抽煙,我過來看看,到底是多大的打擊。”
他輕輕關上門,走起路來幾乎沒有聲音,和往常無異地去給他媽接了杯水,水杯和茶幾的玻璃碰撞,發出了沉悶的一聲。
“沈奚瑩沒來?”
她最愛湊這種熱鬧。
媽媽把水杯拿起來仰頭喝盡,身上的白大衣在客廳的昏黃燈光下染上一層溫暖的黃,她的表情恰好相反,優雅中帶着一絲淩厲,看着沈奚铎。
“找萬晰去了,剛剛給她打微信電話也沒接,人家小姑娘大半夜搬走,萬一出點事怎麽辦?”
沈奚铎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平時萬晰最喜歡坐在這裏跟他說話。
他垂着頭,雙手插進黑發裏,聲音極輕,仍有一絲哽咽。
“我也不想...我回來的時候,她已經走了。”
他多久沒像現在這樣了,上次這麽頹然,似乎還是小時候,因為成績一落千丈,被老師說了一下午的那次。
他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從冷厲到溫和,從漠視到淡然,這之間的轉變趙璀是一直看在眼裏的。
可這一刻,他好像又變回了那個有喜有悲都寫在臉上的小孩子。
趙璀把水杯雙手捧着,也不忍心看到自己兒子露出這樣的神情,撇開眼神不去看他,自顧自地說,“我聽季斂說了,你三點多才回來。”
“你們之間的事情,季斂和瑩瑩也告訴我了,我還是覺得萬晰是個好孩子,也難得你有這麽喜歡的人,你們之間的問題也不是不能解決。”
聽了這話,沈奚铎才微微擡起頭,他幾乎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的——他眼眶潤盈盈地泛紅,滿臉寫着懊惱和無助,半晌又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似乎連喘息都格外困難。
“怎麽解決?”
四個字,好像費盡了他的力氣,被他從喉嚨裏擠出來。
趙璀倒只是淡淡掃他一眼,“你不是覺得自己付出太多,人家小姑娘付出的少嗎?你知道問題在哪嗎?”
她字字如刀,紮在沈奚铎心上,“因為她認為自己是你找了糊弄父母的女朋友,在她的內心深處,只要你沒有主動跟她攤開這一切,她就無法把自己當成你正經的女朋友來看待,她這樣的身份,沒有安全感,你讓她怎麽敢給你付出什麽?她到底有沒有為你做什麽,媽媽不知道,可是無論如何,你早就應該給她個準話。”
他想解釋,想說他早就準備好了要戳破這層窗戶紙,只是在等一個他所謂的時機。
這個時機是什麽時候?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是他也真正感受到萬晰對自己,像自己對她那樣的時候。
可他的等待,卻讓她不敢前進一步,導致兩個人漸行漸遠。
原來是這樣,他竟然現在才明白。
他無力地回答,“沒有機會了,她大概不會回來了。”
趙璀又橫了他一眼,接了個電話,“喂,瑩瑩,嗯好啊,好的。”
她放下手機,“瑩瑩去萬晰以前住的地方去看過了,人家沒回去,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去哪住了,要是住個正兒八經的賓館還行,要是出點什麽事我都饒不了你。”
他沉默了兩秒,忽然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拿起了挂在一旁的風衣。
“你去哪兒?”
“去找萬晰。”
作者有話說:
歌詞《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