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為何要将我帶回來?
菁國那邊一時半會應該還找不到陵野帶走程願的證據,即便找到了,定安侯亡,菁國國內估計還得亂一會,短期內還不會找這個機會跟燕國對扛。
程願在陵野懷裏,說完那一句話之後便徹底沒了意識。
趕到謝侯府為其清傷包紮之後,也未見半分要醒的跡象,臉色蒼白,躺在錦被中像個死人。
陵野的近身侍衛眼見着他們主子一夜之間,似乎滄桑了許多。
只是此地也不宜久居,他現在得馬上趕回燕城商議下一步的打算,一步亂,步步亂。
溶月見一直守在程願旁邊的陵野,下唇被咬緊了不下百次,手中的絹子捏來揉去,她不知道自己輸在哪裏,她和陵野無怨,甚至還有恩。怎麽會比不上程願。
陵野把昏睡的程願抱上馬車,這回他自己沒有架馬了,而是跟程願溶月一起待在了馬車內。
陵野讓程願的頭枕在自己腿上,護了一路,也盯着他蒼白的臉頰看了一路,偶爾會把不聽話的碎發撩開,手掌不自覺地會在他額上撫一會。
溶月一句話插不上。
溶月找到機會說話,是在晌午之後,昏睡的程願突然開始咳嗽吐血。
陵野皺眉,不解,還受了內傷?謝侯府上的醫師明明說沒有內傷。
“陵王,我幫程世子瞧瞧吧。”溶月自告奮勇。
陵野看她一眼,又垂頭看程願一眼,好像也只有此法。
溶月瞧了瞧程願那張白淨的臉,皮膚過于白皙以至于嘴角的血污有些刺目,客觀發自內心地講,程世子确實是個好看的人,甚至比自己一個女人都要驚豔上幾分。
這就是自己輸的原因嗎?
溶月衣袖下的手指不自覺的蜷緊,思緒神游九天之外。
“溶月,你是醫者。”
陵野沉悶铿锵的話音将她的思緒拉了回來,溶月擡頭看陵野。
只是在對上他眼神的一剎那,心頭一震,原來他知道,自己的這些小動作,他和這個程世子一樣,都知道,卻沒一個人将她的小伎倆放在心上。
溶月才想起來,他們兩個都是能夠在亂世運籌帷幄的人,他們看她這點閨中心思,估計就像看小孩玩鬧一般。
一時之間,溶月不知該悲該怨,垂頭應了一聲,“我知道。”
溶月探查了一番脈象,心頭又是一震。
怎麽會?怎麽會有,寒毒?
而且還是陳年舊毒,溶月之前也把過程願的脈,那時未曾發現他體內有寒毒。
這不可能,身中寒毒最多活不過五日,且無藥可醫,除非別人以命換命,她又探了探,确定這毒至少是五年前種下的。
陵野問她,“怎麽樣?”
溶月見陵野擔憂的神色,斟酌了一會,答道,“我,醫術不精,探不出程世子的毛病。”
她确實不确定,醫者需謹慎,她不敢妄言,而且出于另一層原因,她也不願意告訴陵野。
她又看了一眼程願。
突然想起五年前那個月夜,那雙雖被蒙着臉但是依舊笑眼彎彎的眼睛,離去時略蕭瑟的背影,還有聲音,好像,是有些像的。
程願不斷地咳血,躺着尤其嚴重。
就像是要把全身的血都吐出來一般,馬車毯子都被染成深紅。
陵野皺眉,心揪的緊,看不下去,将人扶了起來,抱到了自己懷裏,讓他靠着自己肩窩,另一只手在他背後順着,這才消停些。
此後便再沒放下,兩只手環着程願,就這麽抱了一路。
溶血再沒多說一句話,也再沒多看一眼。
她很疑惑,她想不明白,不是說不共戴天,不是說水火不容?
章醫師被急召進宮,秦太傅也聞聲趕到,瞧見陵野懷裏的程願的時候,心裏一個咯噔。
怎麽帶回來了?那定安侯死了嗎?若是沒死也還好,若是死了……
“章醫師,拜托你了。”
章醫師嘆口氣,他近些年醫治次數最多的病人,就是這位緊阖雙目的程世子。
他也不知道他們陵王什麽意思,每次把人弄的半死,又讓他把人完好無損地接回去,之後又接着虐。
雖次次都能撿回條命,但是那些苦痛折磨,他其實是有些于心不忍的。他是醫者,清楚地知道手下病患的苦痛,若真的這麽一直折磨下去,還不如給他個痛快,一了百了。
章醫師想到這,不知怎麽地心情開始怨怼起來,此刻特不待見他們的王。
“他如何?”
“你先讓讓。”
話一出不止陵野愣,章醫師自己也愣。
他剛是不是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
更讓章醫師震驚的是,平日裏高高在上的陵王,當真往後退了一步,
“抱歉。”
章醫師一噎,調整心态,“陵王,你且先去外邊歇歇,待我查看一番。”
外間,秦太傅欲言又止。
“陵王,定安侯?”
“死了。”
“他殺的?”
“是。”
秦太傅閉嘴了,陵野的态度已經很明顯。
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即便是個瞎子也能看出陵野和程願之間的剪不斷的亂絲,但是溶月又是怎麽回事?
“陵王,有一事,我其實一直想問。”
陵野示意他說。
“寒毒非常人常法能解,你既已知當初并非溶月姑娘替你解的寒毒,為何還是将她當做了救命恩人帶在身邊?”秦太傅說。
“寒毒雖不是她解,但是當初為了助我離開姜國,她也費了很多神,甚至判離族人,一樣于我有恩,但我與她之間也只有恩情。”
原來是這樣。
“可是溶月姑娘她……”
“明着說過很多次。”
那麽就是溶月單方面锲而不舍,但是這種挂礙剪不斷一向煩人。
秦太傅還想再說。
“我知,會與她說清,最後一次。”
秦太傅見着陵野眼底的沉穩堅定,知道他說的最後一次便真的是最後一次,會斬的幹幹淨淨,一點機會不留。
這事鬧清楚了秦太傅又開始擔憂定安侯那檔子事。
“還有,程世子他……”
陵野卻擺擺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了,似乎暫時不想聽這方面的話。
章醫師恰好從這時從裏間出來,面色不佳。
“陵王,他體內,為何有五年前的寒毒?”
陵野擱在案幾上的手,微不可見地蜷了一下。
程願醒來,一如既往,熟悉的楠絲木床梁和黑紅色床帳。
還是回來了啊,不知是福是禍。
他現在好累,懶得去揣測陵野的心思了。
卻也好無聊,想找個人聊些沒營養的話題,說說廢話,但是平平不在,他突然有點想念平平。
他喊了幾聲平平,平平沒來,陵野倒是來了。
陵野見他醒了眼中閃過一絲光亮,稍縱即逝,還是被程願捕捉到了
程願一如既往跟他調笑,“我這麽危險真的要把我藏起來麽?”
陵野沒答,“餓不餓?”
程願想了想,好像有點。
陵野讓人去拿了軟粥。
陵野并不說話,走到床邊,将他從床上扶起。
程願猝不及防,還未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麽,人已經被攬到他懷裏了。
程願:“……”不太懂。
程願沒力氣,只能虛虛地靠着,小厮不一會兒就端了粥過來。
陵野一手繞過他,端着碗,另一只手舀粥,往他唇邊送。
陵野态度如此反常程願甚至要懷疑他在裏邊下了毒,不過即便真的放了毒他也得喝。
于是他乖乖喝了。
“別的還不能吃,但是可以喝點粥。”陵野把碗遞給旁邊的小厮。
“哦。”程願不知道該回什麽。
“你躺了五天。”
“……”程願真的不知道該回什麽。
“章醫師說腰上的傷口還得休養幾日,現在是靠一會還是繼續躺?”
“……繼續躺吧……”程願說完就後悔了,他應該說繼續靠的。
“好。”
程願追悔莫及。
此後幾日,程願都被好生照看着,身邊伺候他的小厮一天比一天多,陵野也時常過來看看情況。
偶爾說幾句不痛不癢的關心話。
卻決口不提定安侯的事。
又過了那麽些日子。
程願腰上的傷口慢慢恢複,但是他近些日子的狀态卻時好時壞,壞的時候會陷入昏迷,高燒一下上一下退,好的時候和常人沒什麽兩樣,甚至因為在床上待久了覺得煩悶。
這日陵野又來了,一成不變的問話,就連字數都沒變。“身子如何?”
程願聽着這不痛不癢的四個字,佯嘆口氣,“不太好,躺太久了,難受,要不你抱我出去玩玩?”他開玩笑道。
他本意真的不過是開個玩笑。
卻見陵野思索幾秒。
最後竟真的俯下身子将他打橫抱起的時候。
程願吃驚地忘了摟人脖子差點滑下去。
“你……”
“外邊隆冬,風大,只能抱你在書房坐會。”
“坐哪啊?”程願笑了,明知故問。
陵野并不理會他的故意調侃。
程願依舊覺得稀奇,他被側着放在陵野的腿上,被陵野一只手護着。
他唇角帶起淺微的弧度,順勢靠到人懷裏。
“要是因為我幫你殺了定安侯突然對我這麽好,那大可不必。”
陵野沒說話,另一只手翻看着案幾上的奏章。
“知不知道帶我回來會有什麽後果啊?”
“按照你之前想的,把我送過去,我以後的生死與你無關,我要是能順勢殺了定安侯,那麽剛好替你解決了一個麻煩,要是沒有殺他,我是死是活反正跟你也沒關系。此番你帶我回來,倒是把你的狼子野心坐實了。”程願說。
“戰一場不可避免,早晚問題。”
程願又笑了笑,佯嘆口氣,“好吧,就當陵王功高蓋世,不在乎這點小沖突,那麽,另一個問題。”
“為何要将我帶回來?”
陵野垂眸看他,發現程願仰着頭早已在看他,一雙漂亮的狐貍眼不論何時都能望進你心裏去。
“嗯?為什麽呢?”程願又問了一句,朝他靠近幾分。
陵野一直沒說話。
程願幾乎已經貼着他的鼻息,溫熱,卻依舊四平八穩。
“嗯?問你呢。”
“陵野……”他嘆息又求知地呢喃了一句。
陵野的鼻息終于亂了一瞬。
陵野看着程願阖上雙目碰上自己的唇。
軟,涼,帶着剛喝過的藥的澀和苦,還有好聞的藥香。
上次吻這張唇,是在什麽時候?
陵野想了想,好像已經,很久很久以前了。
程願只貼着,并不動,陵野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在等他上鈎。
陵野放在程願背上的手,往裏撈了撈,程願的唇便與他貼實了,他能感受到程願上揚的唇角。
他撬開程願的唇。
魚上鈎了,那麽接下去就可以任由魚為所欲為了。
程願以一種把自己完全攤開的狀态獻給陵野。
直到門口響起一陣湯罐觸地碎裂的聲響。
程願和陵野暫時分開,陵野直起身子,程願看見了外邊的境況。
溶月一身僵硬地站在門口,臉色慘白。
程願覺得自己有時候其實挺壞的,他笑了笑,方才一直放着不動的手,此刻兩只一起順着陵野的胸膛上滑,像條蛇一樣滑上陵野的脖子。
還故意往他肩窩裏蹭了蹭,軟榻榻地靠在他懷裏。
就這麽似笑非笑地看着溶月。
【作者有話說:算……糖吧?
還有他兩五年後親過沒?我有點忘了,應該沒吧?這是重逢後的第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