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在所有人整裝待發準備前往慕達草原參加掖揉的新年慶典之時, 有一小隊車馬避開了旁人的耳目,從一條偏僻的小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王廷。
馬車疾馳在草原上,四周的景物在飛速倒退。即便車內墊了一層厚厚的羊毛毯子, 但馬車颠簸得還是很厲害。拓跋泓靠坐在馬車壁上, 身前圓滾滾的肚子随着颠簸的馬車一起一晃一晃, 看得明珩心驚肉跳, 臉都吓白了, 趕忙掀開簾子對趕車的烏蒙喊:“慢一點慢一點!拓跋泓受不住!”
誰知拓跋泓拽了拽他的手腕,提高了音量對烏蒙道:“不能慢, 就保持這個速度,要趕在中午前到達塔澤。”
明珩又氣又急,也忍不住提了聲:“我知道你着急,可不能不顧你自己的身子!人如今已經安全了, 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拓跋泓皺着眉頭,面色有些不郁,本想再反駁幾句,但肚子晃來晃去的,也确實有些不舒服,一時沒顧得上, 先安撫躁動的小家夥。
明珩見狀急忙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從裏面掏出一粒小藥丸塞進了拓跋泓的嘴裏,而後強硬地命令烏蒙:“烏蒙,慢一點!”
烏蒙本就擔心這麽快的速度自家大汗會受不住, 因此順勢放慢了速度, 同時讓手下繼續快馬加鞭先一步趕過去。
明珩見狀心下一松,放下簾子坐回到馬車裏,一邊輕輕撫摸拓跋泓的肚子, 一邊放柔了語氣安撫道:“你也別太擔心了,烏蒙已經派了人先趕過去了,澤玺不會有事的。”
拓跋泓這才安靜了下來,躺在羊毛毯子上閉目調息。
明珩就坐在他的身邊,靜靜地守着他。突然,馬車後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明珩愣了愣,掀開車窗簾子探出身往身後看了一眼,看到來人,不禁意外。
他坐了回去,一臉擔憂地告訴拓跋泓:“莫珈騎着馬跟上來了,現在怎麽辦?要不要找個借口把他趕回去?”
拓跋泓擺了擺手,不慌不忙道:“沒用的,那家夥脾氣比驢還倔,你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趕他他也不會走的。算了,随他吧。”
明珩還是有些不放心:“真的就随他了?咱們是要去見澤玺,讓他跟着真的沒事?要是被他發現了怎麽辦?還是說……難道他已經發現了?”
“那倒不至于,”拓跋泓猜測道,“大概是偶然撞見了我們偷偷出王廷吧。那家夥一心想要從我身上找到真相,恨不得一雙眼睛就長在我身上,就差監視我了,被他發現也不意外。”
明珩聽着心裏有些不舒服,酸溜溜道:“那你就讓他盯着啊,你是掖揉的王,難道就不是下道聖旨,好比說要是他再盯着你看你就砍他頭挖他眼睛什麽的。”
拓跋泓笑了笑,不以為意:“他要看就看了,都是大男人,看一眼也不會少一塊肉。而且,我也想看看,這家夥到底能不能發現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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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珩福至心靈,不解地問:“難不成,你這次也是故意讓他跟上來的?!”
拓跋泓點了點頭,摸着光溜溜的下巴,笑眯眯道:“莫珈這家夥洞察力驚人,說不定真能被他看出什麽。”
明珩愈發糊塗了:“你到底什麽意思啊?幹嘛想讓莫珈知道你跟澤玺的秘密?要是他洩露出去了怎麽辦?你還嫌握着你們兄弟倆把柄的人不夠多是吧。”
拓跋泓掀開簾子往外看了眼不遠處面色沉靜的金發男人,勾了勾嘴角,放下簾子扭頭放輕了聲音問明珩:“你覺得莫珈知道我們兄弟倆的秘密後會背叛我們嗎?”
“呃……”明珩搔了搔下巴,他也不無法肯定,于是晦暗難辨地冒出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吶。”
拓跋泓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道:“我相信他不會。”
明珩倒是來了興致,問:“你這麽肯定?”
拓跋泓篤定地點了點頭,指了指明珩,挑笑道:“你也知道我們兄弟倆的秘密嗎,不是也沒出去亂說?”
明珩撓了撓臉,還有些不好意思:“那怎麽能一樣,咱倆什麽關系,莫珈跟咱們又是什麽關系。”
“有什麽不一樣的。”拓跋泓拿起一顆蜜餞放進了嘴裏,鼓着腮幫子不緊不慢道,“把我替換成澤玺,把你替換成莫珈不就行了。”
明珩低着頭消化了一會兒這句話的意思,猛地擡起頭,詫異地盯着拓跋泓看了起來,有些不敢相信地搖了搖頭:“你不會是想把……澤玺和莫珈拉郎配吧!”
拓跋泓淡定地點點頭:“我是有這個意思了。莫珈跟在我身邊也已經兩年多,對他的人品我還是有信心的,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對于澤玺的感情一直很堅定,倒也算得上良配。”
拓跋泓說得頭頭是道,明珩卻覺得對方完全是在亂點鴛鴦譜,忍不住道:“你都沒問過澤玺的意見就擅自給他定下終生大事了?而且,澤玺壓根就不喜歡男子,你就別瞎摻和了。”
拓跋泓失笑,戳了戳他的腮幫子,反問:“我不過是想給莫珈一個機會,又不是讓他們今晚就入洞房。而且,你又是怎麽知道澤玺不喜歡男子的?”
“他親口跟我說的。”說起這事明珩就想起那日自己抓着賀澤玺的領口怒聲質問對方的狼狽一幕,心裏又是一陣尴尬,但是面對拓跋泓帶着詢問意味的沉靜目光,他還是忍着尴尬把那日的事跟他解釋了一遍。
拓跋泓知道後也不生氣,反倒趴在明珩肩膀哈哈嘲笑了半天。明珩被他笑得臉都紅了,板着臉毫無氣勢地制止對方:“別笑了!有什麽好笑的!”
拓跋泓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肚子裏的孩子都開始反抗了,于是一邊揉着肚子嘶嘶吸氣,一邊有氣無力地抹眼淚。
好不容易笑夠了,他總算停了下來,長舒一口氣,虛聲問:“你真當他不喜男子?”
明珩深信不疑,點頭道:“不然呢,他都這麽說了。”
拓跋泓憐惜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嘆息了一聲,寵溺而殘忍地戳破了真相:“傻子,他哪是不喜男子啊,他是不喜歡你罷了。”
“……”明珩只覺心口中了一箭。不過相比起那時候的悲痛欲絕,此時聽聞如此殘忍的真相,他的心情卻是意外的平靜,只是有些郁悶——自己真就這麽沒魅力嗎?
不過他又看了眼身旁的拓跋泓,很快又釋然了。自己應該不至于沒魅力,不然某位草原霸主也不會頻頻引誘自己還甘願為自己生孩子吧。
想到這裏,明珩又美滋滋了起來。
拓跋泓就見他一會兒悶悶不樂一會兒又眉飛色舞,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這副模樣還挺可愛,于是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明珩也總算回過神了,扯下拓跋泓的手包在掌心中,說回了正題:“你的意思是,澤玺也是喜歡的男子?”
拓跋泓嘆了口氣,緩緩道:“與其說是喜歡男子倒不如說是在感情一事上他無欲無求,随遇而安。能不能遇到喜歡的人,那個人是男是女他都漠不關心。”
明珩聽着拓跋泓的描述,腦海裏閃過賀澤玺那張喜怒不顯得冷冰冰臉龐,覺得好像确實是這麽回事。
拓跋泓又嘆了口氣,接下去道:“澤玺這家夥對自己的終生大事絲毫不在意,我若是不在身後推他一把,他說不定這輩子就要孤獨終老了。他那冷冰冰的性子也就得莫珈那種執着又直率的性子來磨。”
明珩懷疑道:“他能磨上嗎?”
拓跋泓自信一笑,慢悠悠道:“你們中原不是有句話叫——烈女怕纏男嗎。這話對男人也适用。”
“……”
賀澤玺原本是奉命來西北處理當初的澄洲知府一案的後續事情,因為任務沒有危險,因此只帶了幾個家仆。誰知剛到西北不久,他就遭遇了刺客暗殺,在打鬥中賀澤玺發現領頭的刺客竟是四皇子身邊的侍衛。
賀澤玺帶來的家仆人數并不多,且也不是專業的侍衛,各方面不敵四皇子派來的暗殺隊伍。賀澤玺在家仆們拼死保護下才幸免于難,但還是被那個領頭的刺客一劍刺中了胸口。
賀家曾在西北戍守多年,賀澤玺與拓跋泓兄弟倆從很小時就随爹爹往返在草原和安陵,西北相當于他們的第二個故鄉,因此對這裏的地形很熟悉。賀澤玺正是托此才逃進了祖父的一位舊部的家中,這才幸運躲過殺手的追殺。
賀澤玺在那位舊部的家裏養了幾天傷,待殺手撤離後才在舊部的幫助下躲到了塔澤,而後利用信鴿給拓跋泓送去了口信。
明珩并不知道拓跋泓要去哪兒,當初事态緊急,什麽都沒問就跟着拓跋泓坐上了馬車。他們到達塔澤時已經是晚上了。馬車到達塔澤城中又行駛了一段路程才在一間靠着山的孤零零小木屋前停了下來。小木屋的門口已經停了幾匹馬。
馬車一停穩,拓跋泓就急吼吼地從馬車上下來,跟烏蒙耳語了幾句就進了小木屋。
明珩趕忙跟進去,卻發現烏蒙并沒有跟進來,不僅自己沒有進來還把莫珈也攔住了,強行拉着他先去安置車馬了。
明珩見狀心下稍安,關上門走進了裏屋。
小木屋裏面還挺寬敞,靠牆的一邊放着一張大床,賀澤玺正躺在上面,身上披着素色的外衣,臉色蒼白如雪。
明珩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看來傷得确實很重。
拓跋泓的反應更加激動,眦目欲裂,咬牙切齒問:“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的傷是明哲那小子搞的?我現在就去宰了他!”
明珩:“……”
明哲那小子……認真算起來,明哲比拓跋泓還要年長五歲,居然叫他小子……明珩搖頭苦笑,看來是真的很生氣啊。
他走過去拍拍拓跋泓的肩膀,柔聲安慰:“你先別激動,聽聽澤玺怎麽說。”
賀澤玺也拉着弟弟的手,生怕他一言不合就暴走。他的身體還很虛弱,但精神看着不錯,将前些日子的經過跟兩人緩緩說了一遍。
拓跋泓聽說賀澤玺帶來的家仆全部斃命,而他也被胸口刺了一劍時,差點又要暴走,幸好被明珩和賀澤玺死死按住了。不過饒是如此他的表情也依然兇狠得要撕人一般。
“那個小王八羔子,我定要将他娘的碎屍萬段!”
明珩還是第一次聽拓跋泓爆粗,這些日子以來,他時常在王廷中聽到那些個五大三粗的掖揉大漢情緒激動時就爆幾句粗鄙的話,但拓跋泓在他的面前一直是斯斯文文的樣子,說話也溫溫和和,還以為他本性就是如此呢。卻原來,都是在他面前僞裝出來的啊。
眼見這拓跋泓氣得都快忘了自己如今的身子了,他趕緊提醒:“你悠着點,小心孩子。”
拓跋泓愣住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還揣着個孩子,稍微冷靜了一些。
明珩也趁機問賀澤玺:“我四哥為什麽追殺你?”
賀澤玺沉默了下來,盯着明珩與弟弟交握的手看了良久,突然冒出一句讓兩人齊齊震住的話。
“前些日子早朝時,太子殿下突然毫無征兆地昏倒在了大殿上,至今未醒。太醫說殿下是得了一種怪病,太醫院的禦醫輪番看診,都束手無策。太子殿下如今性命垂危,太醫說,恐怕時日無多了。”
“什麽!”明珩如被人當頭一擊,愣怔在了原地。
結果就聽賀澤玺又道:“再過不久,東宮恐怕就要易主了,其餘四位皇子如今為了太子之位正在拉黨結派,争得頭破血流。安陵的朝堂,怕是要亂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珩:安陵的天要變了!
本文略微涉及一點點宮廷政變,就一點點,一切都是為了能讓小明同學和晗歡同學能安安穩穩過餘生啊!安陵不換個皇帝,哥哥弟弟就永遠不能相認,這能忍?不能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