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明珩從禦書房離開後便氣洶洶地趕到了衛國公府。
站在衛國公府門口, 小扇子小心地問他:“殿下,咱們來衛國公府做什麽呀?”
明珩表情一滞,站在石階之下一時不敢進去。
是啊, 他來衛國公府做什麽呢?
方才在禦書房,父皇告訴他賀澤玺主動請命作為和親使臣親自護送自己去掖揉。當時聽聞這個消息, 他面上并未做多餘的反應,心裏卻猛然升起一股怒氣。
原來他真的如此不在乎自己, 不在乎到甚至可以親眼見證自己與別人成親。
那一刻,他的心底無法抑制地憤怒與失望。被憤怒沖昏了理智的他只想抓着賀澤玺的衣領再好好質問他一遍, 是不是真的一點都不在乎自己,于是他想也未想便來到了衛國公府。
然而,當真正站在衛國公府門口, 他卻又怯步了。
其實,對于賀澤玺的答案他是心知肚明的。
當初他要和丞相千金成親時就已經明确告訴過自己, 他對他沒有半點情誼, 為了與他撇清關系, 甚至不惜編造出非本人如此拙劣的借口來否認與自己的所有過往。
明珩早該知道的, 賀澤玺可是出了名的冷漠,心如鐵石。官則也曾告訴過他, 澤玺這般冷清冷性的性子很難想象他會為誰動心,這人一看就是要孤獨終老的。
只可惜,那時候的明珩已然已經迷失在了賀澤玺制造出來的美好幻想裏, 以為他不同于以往熱情奔放是對自己的破例,以為在他心裏自己是特別的。卻原來, 那熱烈如火的模樣才是他僞裝出來的假象。
賀澤玺,從來都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
想到這裏,明珩低下頭, 慘然地苦笑了一下,閉了閉眼,往後退了一步,而後決絕轉身。
小扇子連忙跟上:“殿下,咱們又不進去了嗎?"
“不進了,”明珩頭也不回地往回走,“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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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什麽答案?
身後的小扇子一臉迷惑。
明珩正欲回去,一輛馬車卻在這時晃晃悠悠停在了他的身旁,不多時從馬車上下來一人。
明珩見到那人有些意外:“官則?你怎麽來了?”
官則也有些吃驚:“我來找澤玺啊,你又來做什麽?這是要回去了?”
明珩點點頭。
“哎,這麽急做什麽,天還早呢。”官則拉住他,“可算是盼到你出宮了,咱們兄弟倆也很久沒見了,去喝一杯吧。估計以後……就沒機會了。”最後半句,官則說得十分小心,邊說邊觀察明珩的表情。
明珩只是淡淡一笑,神态如常:“你都知道了?”
“嗯,我爹剛從宮裏回來。”官則頓了頓,一向挂着淺淺微笑的臉上此刻卻不見一點笑意,眉頭微皺着。
明珩看懂了他眼裏的擔憂,心裏驀地一暖。
在這個皇城中,真正關心他的人不多,本就不受皇帝寵愛的他又因為母族是罪臣的身份愈發不受善待,偌大的皇城裏除了親妹妹明芊芊,也只有官則是真心待他好的。
只可惜,和親這事,無論是明芊芊還是官則都無能為力。
他拍拍官則的肩膀,反過來安慰他:“我不過是去掖揉,又不是去送死,幹嘛一副要永別的表情。”
官則倒是沒有想到事到如今他的心态還能如此冷靜,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這時,衛國公府的朱紅大門緩緩打開了。一襲白衣,身形飄逸的賀澤玺從裏面走出來,遠遠問:“到了怎麽不進來?”
兩人只好暫時先放下和親的事不談。
“你怎麽知道我來了?”官則轉身問賀澤玺。
“門口的護衛見到你就進來通報了。”官則要來是一早就通知過他的,所以賀澤玺并不意外,卻沒想到明珩竟然也在,不禁愣了愣,慢了半拍才行禮,“見過惠王殿下。”
“免禮。”明珩淡淡道,面對賀澤玺心情十分平靜。
賀澤玺直起身,問明珩:“殿下怎麽來了?”
明珩張了張嘴,本想說有事來找你,然而話到嘴邊卻拐了個彎:“路過,正準備走。”
誰知賀澤玺出言挽留:“殿下若是無要事不如進去歇歇腳?父親的部下前些日子從西北收了壇好酒,殿下可要嘗嘗?”
“……”明珩有些懵。認識賀澤玺這麽久,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開口留自己。
賀澤玺的三言兩語又讓他原本寂滅的心燃起了點點希望。
正好官則今日就是來嘗好酒的,也不停地在一旁勸自己。明珩一張嘴說不過兩張嘴,只能硬着頭皮進了國公府。
賀澤玺帶着二人進了府,經過前廳時遇見了賀骁。賀骁今日休沐便留在了府中,三人見到他時,他剛送完客。
賀澤玺停下來喚了聲父親。官則也緊跟着叫了聲賀伯伯。
官則跟賀澤玺自幼相識,經常出入國公府,與府中上下都熟識,又因為父親與賀骁是多年好友,他便稱呼賀骁為伯伯。
賀骁性子嚴肅,不茍言笑,面對小輩也只是面無表情地淡淡嗯了一聲。
官則早已習慣了,絲毫不怵賀骁,反倒笑呵呵地閑聊了幾句。賀骁倒也給他面子,耐心回應了幾句,跟官則聊完才将目光移到最後方的明珩身上。
賀骁是已故鎮國大将軍賀昶的長子,繼承了父親的雄才武略,十二歲時便跟随父親征戰沙場,十五歲一戰成名,破格提拔為将軍。此後十餘年,賀骁為安陵開疆拓土、成為一方大國立下了汗馬功勞。之後又駐守邊關,數年來抵禦外敵數萬,被乾元帝譽為安陵最堅固的城牆。
這些年來賀骁南征北戰,幾乎沒有回過京都的家,明珩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安陵的守護戰神。
大概是在戰場待久了的緣故,面前的人即便已經卸甲還家,但身上依然存在着濃重的肅殺之氣,一雙眼睛亦銳利似刀,僅僅是随意地打量了一眼,明珩卻覺得那氣勢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這位大将軍看自己的眼神莫名像在審視女婿的老丈人,眼中滿是嫌棄與挑剔。
自己大概是想多了。明珩在心裏自嘲了一番,頂着賀骁越來越銳利的目光出聲:“明珩見過衛國公。”
賀骁這才收回視線,點點頭,淡淡回道:“惠王殿下登門,微臣有失遠迎。”
明珩忙說:“哪裏哪裏,是明珩不請自來,還望衛國公不介意才是。”
明珩雖是王爺,但面前的人可是安陵的大功臣,他自然不敢在他面前擺架子。
明珩以為寒暄完就該告別賀骁去後院了,誰知賀骁緊接着又打量起了自己,目光也愈發放肆,自己想忽視都難。
明珩頭大如鬥,心裏忐忑不已,也不知自己到底有什麽值得他看得這麽認真的。
賀澤玺大概是也覺得自家父親有些失禮,往前跨了一步,将明珩擋在了自己的身後,小聲提醒賀骁。
“父親,官則聽聞陳副将給咱們家送了一壇西北好酒,說想嘗嘗,孩兒就先帶他們下去了。”
賀骁這才收回目光,點了點頭:“去吧。”緊接着卻又叫住了明珩,“殿下。”
明珩頓步,轉身問:“衛國公還有事?”
賀骁語出驚人:“殿下可否留一會兒?下官想跟殿下談談。”
明珩:“……”
賀澤玺:“……”
明珩頓時僵住了腳步。
賀骁又追問:“殿下可願?"
“呃……”明珩看了眼此刻也面露訝異的賀澤玺才遲疑地點點頭,“當、當然。”
賀骁滿意地點點頭,随後大手一揮就把欲言又止的兒子連帶着官則都趕走了,寬大的前廳裏一下子只剩下了明珩與自己。
賀骁在上首位上坐了下來,又對着旁邊的空位做了個請的姿勢:“殿下請坐。”
明珩不明白他單獨留下自己的用意是什麽,邁着沉重的腳步在賀骁身旁坐了下來。緊接着,管家親自為兩人奉上了茶,之後便站在一旁充當起了隐形人。
明珩端着茶杯輕抿一口,剛放下杯子就聽賀骁開口了。
“殿下,下官直言直語慣了也就不與您虛與委蛇了,”賀骁直白地抛出問題,“陛下已經同意了與掖揉的和親,不知殿下是何想法?”
明珩沒想到他竟然會問和親的事,神色呆愣了一瞬才斂眸淡聲道:“一切但憑父皇做主。”
然而,賀骁對這答案并不滿意,眉頭微微皺起,凝視着明珩,言辭犀利道:“聽殿下的語氣似乎并不願意啊。”
明珩幹笑道:“衛國公怕是誤會了。”他還記得賀骁是極力贊成和親的,他自然不能在他面前表現出半點不願。
賀骁卻依然不滿意,搖頭輕嘆了口氣,語氣變得柔和了些許,耐心道:“殿下,下官并無其他意思,只是想知道您對和親這事的真實想法。說到底,要和親的是您,你若是實在不願和親,我們也不想做那惡人。和親的事,尚有轉圜的餘地。”
明珩并沒有露出任何的喜悅之色,依然只是淡然提了提嘴角,沉默了一瞬才緩緩道出了真實想法:“我對拓跋泓的了解并不深,對于和親雖說并不抗拒卻也并非心甘情願。”
賀骁臉上總算有了些笑容:“你肯說實話就好。”
或許是憋在心裏憋太久了,此番聽了賀骁的話,他突然有了要一吐為快的沖動,擡眸問賀骁:“衛國公,聽說您極力贊成和親,我能知道原因嗎?”
賀骁臉上的笑容只短暫出現了一會兒便又很快隐了下去。他并未回答明珩的問題,反問道:“殿下,您覺得拓跋泓這人怎麽樣?”
“拓跋泓嗎?”明珩想了想,如實回答,“我不讨厭,不過與我認知裏的拓跋泓很不一樣。”
賀骁輕笑道:“殿下是不是也以為拓跋泓是兇殘暴戾、喜怒不定的暴君?”
明珩笑了笑,沒有否認。
賀骁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心情複雜地感嘆了一句:“歸根結底還是兩國間的隔閡導致了此種誤解。微臣曾去過掖揉,也見過拓跋泓。拓跋泓這人有勇有謀,愛民如子,舉賢納谏,實屬不可多得的仁君,掖揉百姓都很擁戴他。”
明珩好奇看他:“衛國公似乎很欣賞拓跋泓。”
“确實,”賀骁毫不吝啬地誇獎道,“拓跋泓年輕有為,極有想法,更重要的是,他心懷仁義,這些年來一直都在努力維護兩國的關系。掖揉人以畜牧為生,地處草原,生活環境不如依山傍水的安陵,百姓雖說衣食無憂卻很難大富,因此,他十分鼓勵掖揉百姓來安陵經商。掖揉能有拓跋泓是草原人民的幸運。”
明珩越聽越意外,這些事情他是第一次聽說。前幾次的見面,他已經親眼見識到了一個與傳聞全然不一樣的拓跋泓,今日他又從賀骁的嘴裏聽到了又一個他所不知道的拓跋泓。
他并不懷疑賀骁所說的這些話的真實性。他曾在西北駐守七年,與掖揉為鄰七載,整個朝中大概都找不出比他更熟悉掖揉的人。
賀骁這人心思深沉,寡言少語,鮮少會滔滔不絕地誇贊誰,顯然他是真的很欣賞拓跋泓才會讓他如此這般。
明珩覺得自己或許應該重新認識一下拓跋泓。
這時又聽賀骁接着道:“殿下,恕微臣多嘴,拓跋泓并不是個願意委屈自己的人,這人敢愛敢恨,率性而為,他既然主動與安陵和親,并且堅定選擇了殿下,就表示他已經認定了您,是真心實意想與殿下共度餘生。”
明珩驚訝不已:“你是說,他是因為喜歡我才選的我?”
“這是自然”賀骁緩緩道,“拓跋泓在位六餘載,一直沒有納妃立後,聽說群臣隔三差五勸他納妃,但都被他拒絕了。”
“為何?”明珩想了想,“因為他不喜女子?”
“……”賀骁頗有些艱難得說出後面的話,“掖揉南風興盛,那些大臣也曾進獻過男子,據說還是掖揉的第一美男子,不過連拓跋泓的面都沒見到就被退回來了。”
“那到底是為什麽?”明珩本是随口一問,此刻卻真的好奇了起來。
賀骁只模棱兩可地回答了一句:“大抵是沒有遇到自己心儀的吧。”
“看不出來還是個癡情種,”明珩嘟囔了一句,“連掖揉第一美男子都看不上眼,那還有誰是他看得上眼的?”
賀骁深深看了他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賀骁:你說呢!
【今天多廢話幾句談一談攻的人設一事啊。明珩的人設,我原本設定的是深藏不露、扮豬吃虎那類的,主要是放在攻的事業線上來體現的。但是,後來編編看了我的大綱後跟我說這篇文題材敏感,整個劇情主線都不能寫,要寫的話只能單純寫兩人談戀愛。所以我只好删除了所有的主線劇情,只談情。
按照現在這個閹割版的大綱來寫的話,攻的所有原定人設都無法表現出來,只能做出改變。可我到現在都還無法給攻的人設定義,只能邊寫邊看,所以導致這個攻看起來傻乎乎的,沒亮點,不蘇也不霸氣。
其實我也想讓我蛾子成為霸氣總攻啊!可我真的寫不出來(大哭),後面估計也很難讓他往那方面靠攏了。能接受我這傻兒子的讀者,我跟你們說聲謝謝,若是覺得實在無法接受,覺得故事不合你預期的,我也只能說聲對不起了OTZ
至于有些讀者期待的攻後面大殺四方,各種打臉的劇情我估計十有八九也是不會出現的,咱們就看傻兒子和小狼崽談戀愛行啵(扣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