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
傍晚, 明珩從衛國公府離開,肚子裏裝滿了心事。
剛踏進重華宮的門,便有宮人神色慌張地跑了過來, 手忙腳亂地跟明珩行了個禮便着急忙慌道:“殿、殿下,不好了!”
明珩皺了皺眉, 沉聲問:“什麽事這麽慌慌張張的?”
宮人指着屋內,結結巴巴回答道:“掖、掖揉王, 來了!”
“掖揉王?”明珩有些吃驚,萬萬沒想到和親的事前腳剛定下, 後腳拓跋泓就迫不及待地找過來了。
正想着,拓跋泓已經從屋內走了出來,依舊穿着那件狐裘大襖, 卻卸去了滿身流光溢彩的珠寶首飾,一身素淨, 只有那張鎏金面具依然熠熠生輝。
“你去哪了?等你很久了。”拓跋泓身子慵懶靠着門框, 朝明珩微微一笑, 一出口便是極為自然的親昵語氣。
明珩還有些适應不良, 但沒在面上表現出來,疾步走到他面前:“掖揉王, 你怎麽來了?”
拓跋泓站直身子,将鎏金面具往明珩跟前湊了湊,笑着在他耳邊輕語:“迫不及待想來見見本王的王後啊。”
“……”明珩登時豎起了一身汗毛, 強裝鎮定道:“何必急在這一時,和親一事已然定下, 明珩跟大汗去掖揉是早晚的事。”
“可我現在就想見到你。”拓跋泓又湊近了一些,鼻尖有一抹冰涼一閃而逝,明珩過後才反應過來是他的鎏金面具。
明珩不動聲色地往後仰了仰, 在拓跋泓接二連三的熱情攻勢下,他幾乎無法維持風度,說話有些失禮:“如今見也見過了,大汗是不是可以走了?時間不早了,宮門即将落鑰,大汗可別耽誤了出宮的時辰。”
拓跋泓又懶懶靠回了門框,裝出一副委屈的模樣:“你就這麽不願見到我麽?”
“明珩不敢。”明珩違心道。
拓跋泓卻當了真,又立時轉換了笑顏,得寸進尺道:“那請我進去坐坐如何?就和一杯茶也好,喝完我就走,定不會耽誤了出宮的時辰。”
拓跋泓說這番話時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極低,甚至都忘了自稱本王,明珩也不好拒絕,只得帶着他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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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泓既然說喝一杯茶就走,明珩便果真給他上了一杯茶,并耐心等着他喝完。
然而拓跋泓如何會不知道他的心思,一盞茶喝得極慢,喝一口就要與明珩聊上幾句,話題有都是些可有可無的,明珩只能耐着性子陪他磨。
好不容易磨到他喝了大半杯,拓跋泓卻放下了茶杯,恢複了些正經神色,開口道:“乾元皇帝已經答應了本王三日後帶你回掖揉成親。”
明珩驚道:“三日後?!這麽急?”
“本王出來也有些時日了,國不可一日無君,實在無法再耽擱,只能委屈一下殿下了。”拓跋泓說到這裏頓了頓,望向明珩,表情前所未有的認真,“本王定不會虧待你,待你随我回掖揉便封你為後,你将是本王唯一妻子,此生不會再娶。”
明珩大受震驚,甚至忽略了妻子這樣的字眼,忙道:“大汗,明珩知你對我的情誼,但你還未有子嗣,不再另娶這事還請三思。”
拓跋泓又是搖了搖頭,道:“本王說話算數,此生有你足矣,至于子嗣,你無需擔心,本王自會解決。”
明珩無法斷定他這番話是出自真心,還是為了哄騙自己随他回掖揉而編造的甜言蜜語,但他敢公然做出這樣的承諾還是讓他大受震撼。他不禁問:“大汗,我可否問你一個問題?"
拓跋泓點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
明珩斟酌片刻後道:“大汗為何選擇我?”
這個問題明珩早前也問過,但那次拓跋泓沒有正面回答。
這一次,拓跋泓卻十分坦然道:“自然是因為本王心悅于殿下。”
明珩眸光微顫,冷靜問:“真心話?”
“真心話。”拓跋泓問,“殿下不信?"
明珩未答,他不知自己該不該信。拓跋泓并不是虛僞奉承之人,據說他平生最不屑的就是滿嘴謊話之人,所以,這話應當是他的真心話。可,拓跋泓說心悅自己,如此突然又如此震撼,讓明珩一時無法承受,寧願希望這是謊言。
“在此之前,大汗從未見過我,又談何心悅?"事已至此,明珩索性打破砂鍋問到底。
拓跋泓單手托着腮,不緊不慢道:“誰說我沒見過你?若是沒見過你又何來的喜歡?”
“大汗見過我?何時?”明珩震驚不已。
拓跋泓卻又變得不正經了起來,指尖輕點着桌面,笑眯眯道:“你答應跟我回掖揉,我就告訴你。”
“……”無論什麽話題,拓跋泓總是能順利扯到回掖揉一事。明珩前面敷衍了幾回,如今連敷衍都懶得敷衍,直接不搭腔。
拓跋泓不放棄道:“跟我回去吧。掖揉雖說不比安陵富庶,但有喝不完的美酒,騎不完的好馬。我可以陪你馳騁草原,陪你看大漠孤煙。我會給予你最大的自由。”
自由……
這是個極具誘惑的字眼,也是他隐藏在心裏的奢望。
拓跋泓就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輕輕覆上了他的手背,輕聲道:“我知道你在皇宮過得并不開心,父皇忽視你,兄弟提防你,甚至連宮人都敢欺負你,如此冷漠的地方你又為何要繼續待着?跟我回掖揉吧,我保證不會再讓你受委屈,我也不會束縛你,不會要求你任何,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我不會阻攔,只要你留在我的身邊。”
明珩擡起頭,第一次認真審視他。
這人的心思意外的溫柔細膩,感情卻極度熱烈直率,直率得讓他心髒都忍不住為之一顫。
這一刻,他的心有些動搖。
他為拓跋泓描述出來的畫面而心動。
或許,這是個逃離皇宮的好機會。只是代價大的超乎他的想象。
“你還在顧慮什麽?”拓跋泓問,“難道你不喜男子?”
“那倒不是。”拓跋泓問得太過自然,以至于明珩也脫口回答了,等說完才驚覺,臉色變了變,急忙解釋,“我、我是說,我、我不排斥。”
拓跋泓看他慌裏慌張的模樣,眼中泛起一抹溫柔的笑意,揮退了屋裏的宮人,俯身貼近他的耳邊,暧昧耳語:“還是說你不願在下?”
“……”明珩羞惱得耳朵都紅了,但沒有否認。
确實,對于和親一事他抗拒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就是他無法說服自己委身于他人身下。
拓跋泓在他耳邊輕笑了一聲,将嘴唇貼到了他的耳邊,不經意地觸碰着耳朵的肌膚,似耳語又似挑逗。
明珩只覺得耳朵微癢,正想後躲卻聽到拓跋泓的話,猛然愣在了原地。
“我不介意在下面。”
明珩睜大了眼睛,倏然扭臉看向拓跋泓。
他剛剛說了什麽?
不介意在下面?
堂堂一國之君要娶男妻也就罷了,竟然還甘願委身于下?!
你們草原人這麽奔放的嗎?
奔放的拓跋泓公然把床笫之事擺在明面上說也絲毫不覺得尴尬,笑着問:“如此可滿意了?”
“……”明珩如今哪還說的出話。
拓跋泓便權當他是默認了,滿意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本王就靜待着三日後了。殿下盡可放心,本王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失望什麽?
明珩不敢多想。
不過經過這一番交談,明珩對于和親倒是不再抗拒,順從地接受了。
前往掖揉的前一天,乾元帝特地把明珩叫到了跟前,不管是出自真心亦或是假意,以父親的身份關心了明珩幾句。那或許是明珩對于乾元帝的“拳拳父愛”感受最深刻的一次,卻喚不起他一丁點的感動。
前往掖揉當日,明珩穿上了皇子大婚時的婚服。眉目如畫的男子身着喜服,布面上用金線繡的鸾鳳和鳴在日光下泛起金色流光,寬袍窄腰愈發襯得挺拔身姿。大紅色的喜服卻讓他穿出了清冷矜貴之感,落落出塵,俊美如谪仙。
皇子和親,在安陵歷史上是第一次。乾元帝為顯重視,親自率百官于宮門口送別。
宮門口的車道上,掖揉與安陵的和親隊伍分列兩側,在隊伍最前方的是拓跋泓。他依舊戴着鎏金面具,着裝卻換成了掖揉的傳統婚服。掖揉人崇尚黑色,婚服也是黑色,寬肩窄袖,與往日樣式相似,只是表面增添了許多繁複的吉祥花紋。
明珩辭別了乾元帝,在宮人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不多時,隊伍開始緩緩移動。馬車行駛了一段距離後,明珩掀開窗簾,最後看了眼身後。
朱牆琉璃瓦的皇宮正在一點點縮小,乾元帝負手立于宮牆上,望着自己的方向,面色毫無波瀾。旁邊的五位兄長亦是冷漠的目光,冷漠的表情。唯有偷偷跟來躲在角落裏送別的明芊芊哭得淚流滿面,被宮女死死拽着才沒有追過來。
明珩望着妹妹哭得傷心欲絕的模樣,心疼不已,一瞬間有股掀開簾子跳下馬車回去的沖動,但被他忍住了,不忍再看,索性轉回了頭。
馬車周圍是賀骁手下的将領,專門護送明珩。賀骁則在前方開路。明珩的馬車後面還有一輛車,裏面坐着賀澤玺以及另外一名和親的使臣。
這次和親,乾元帝特地派了十幾名宮女太監跟随明珩到掖揉伺候。但明珩不願再受那些宮人白眼,只帶了小扇子和擎封。
安陵到掖揉要走半個月。這半個月,明珩基本都是在馬車上度過的。
拓跋泓一離開京都就從馬上轉移到了馬車裏,和明珩一同坐了半個月的馬車。
明珩一開始還有些不自在,但這一次,拓跋泓并未做出一些不正經的舉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車上睡覺,連話都很少說。明珩漸漸地也就放松了下來,權當他不存在,看看書喝喝茶,日子過得倒也快。
第十日的時候,隊伍到達掖揉境內。兩旁的風景也從高山流水變成了遼闊草原。明珩第一次來掖揉,第一次見到此種場景便深深震撼住了。
此時,夕陽将落不落,如同一顆火球高高挂在半空。高而廣闊的天空灑下一片金色的餘晖,将遠處的雪山、腳下的草地都染上了一抹金光。
明珩看得有些呆了,身後卻突然傳來聲音。
“是不是很美?喜歡嗎?”
拓跋泓不知何時醒了,此刻正靠着馬車壁,懶洋洋地打哈欠。
明珩扭頭看了他一眼,又轉了回去,回答道:“确實很美。”
拓跋泓淡淡一笑,靠了過去,透過明珩的肩頭與他一起看:“這片草原就是塔澤,那座雪山叫蒼狼山,是掖揉的聖山。”
明珩喃喃道:“原來這裏就是塔澤啊。”
“嗯,”拓跋泓告訴他,“塔澤由掖揉和安陵分而治之,兩國人民僅靠一座山隔絕,不過掖揉并不隔絕中原人,因此生活在塔澤以北的中原人不在少數,很多還與我們掖揉人成了婚,定居在了這裏,很多生活習性也和中原人無異。你以後若是在王廷待膩了,我便陪你來這裏住上些時日。”
明珩收回目光:“你是一國之主,怎麽能随便離開王廷。”
拓跋泓笑了笑,道:“你最重要。”
“……”這些日子以來拓跋泓還是第一次說這種話,明珩尴尬地咳嗽了一聲,轉移了話題,“什麽時候才能到王廷?”
“快了,騎馬的話兩日就能到,不過,我們人馬太多走不快,以我們的速度大概還要五日。”
明珩了然地點點頭,并未露出不悅之色。五日倒也不算久,看看書喝喝茶很快就過去了。
如拓跋泓預測的一樣,第五日的時候,他們終于到了王廷。
王廷在整個掖揉的中心,占地廣闊,将士官員和仆從加起來有數千人之多。這些人都住在王廷附近的一個個蒙古包裏。
大大小小的蒙古包以王帳為圓心依次向外擴散,由裏到外依次是王王帳所及後宮妃嫔的住處、群臣商議的議事廳、官員的住所、以及将士與仆從居住的地方。每個蒙古包之間都隔着至少30丈的距離,倒也不會顯得逼仄。
隊伍剛進入王廷範圍,一群穿着掖揉服飾的官員已恭候多時。
拓跋泓從馬車上下去,見過了迎接的大臣們便改為騎馬,繼續往王廷前行。
明珩坐在馬車裏,聽着前方拓跋泓與別人談話的聲音,悄悄掀開了窗簾想看一眼,誰知一探頭便與數道目光對上了。
原來不僅是他對這陌生的人和景好奇,那些掖揉的官員也對自家大汗力排衆議非要娶過來的未來的王後好奇不已,探究的目光三不五時地往身後的馬車上掃。
被數道目光注視,明珩十分不自在,提了提嘴角幹笑了幾下便躲回了馬車裏。
那些官員們在明珩躲回馬車之後也紛紛收回了視線,相視一望,皆從彼此的眼裏讀到了相同的意思。
他們其實并不希望自家大汗娶個男人回來,所以在見到這個未來的王後之前,所有人對于這位安陵的六皇子沒什麽好感,甚至不少還報以敵視的心态。可是,剛才那面驚鴻一瞥,卻讓不少人産生了動搖。
這個王後別的先不提,那模樣可真是不錯,比他們掖揉的第一美男子還要好看,也難怪自己大汗如此執着要娶個男人回來。
拓跋泓正在最前頭給官員們介紹賀骁以及兩位和親的使臣。身後有幾位跑神的官員便拽了拽了一旁左賢王烏蒙的袖子,湊過去悄聲問:“那位就是安陵的六皇子?”
烏蒙點點頭,一向沉默寡言的他意外多嘴問了一句:“如何?”、
那人遲疑道:“模樣倒是不錯,不過,不知為人如何。說真的,讓一個安陵的男人當掖揉的王後,心裏還是有點不舒服。”
烏蒙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這個六皇子和他那幾個兄長不一樣。”
“是嗎?看樣子你是徹底被他征服了。”
烏蒙笑而不語。
這時又聽拓跋泓朗聲道:“命人準備下去,今晚舉行婚禮。”
馬車裏的明珩聽到這一句話,手一抖,摔了個杯子,幸好馬車底是木頭的,杯子沒摔碎,只是發出了沉悶的聲響。聲音不重,可拓跋泓耳力驚人,竟然聽到了,當下騎着馬走了回來,坐在高頭大馬上掀開簾子,探頭關心問:“怎麽了?”
明珩掏出手帕擦了擦被濺濕的手,無視了拓跋泓身後一群特意趕過來觀賞自己的掖揉大臣們,冷靜道:“不小心碰翻了杯子。”
“燙着沒?”
“沒。”
拓跋泓這才放心,叮囑了句:“小心點。咱們已經到王廷了,晚上舉行婚禮,你先去王帳休息會兒,累的話就睡個覺。”
這些時日以來,明珩也已經習慣了拓跋泓時常冒出的親昵的關懷,因此并未覺得有什麽,倒是身後一群掖揉大臣默契地用一種“這話竟然會從我家大汗嘴裏說出來”的震驚模樣。
明珩不動聲色地将這些大臣的表情看在眼裏,微笑着點點頭,并未對成親一事說什麽。
緊接着,拓跋泓就命烏蒙帶着明珩先去了王帳裏歇息。而拓跋泓則還要安頓安陵來的和親使臣們。
掖揉人的家就是一個可移動的蒙古包,自然比不上安陵的雕梁畫棟來得精致富貴,但住的還算舒适。
其實王廷中是安排了妃嫔們的居所的,就在王帳的附近,但明珩卻被直接帶到了王帳。
烏蒙安頓好明珩又叫來兩個小少年,對明珩道:“殿下,這倆孩子以後就是專門照顧你的,你可以随意使喚。“
烏蒙還有事,很快就走了。王帳中只剩下兩個小少年和明珩主仆倆。
兩個少年看着也就十五六歲,模樣很小,但身材高大壯碩,比小扇子結實不少。兩人自從知道以後要伺候新王後就對這位男王後好奇不已,雖然低着頭,但時不時就偷偷瞟一眼。
明珩見狀無聲笑了笑,也并未說什麽,問起了兩人的名字。
兩人是親兄弟,哥哥叫阿什兒,弟弟叫阿莫兒,名字倒還挺好記。
兄弟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推搡了半天才垂着腦袋小聲叫了明珩一聲王後。
“咳咳咳!”明珩正在喝茶,聽到這個驚悚的稱謂不負衆望地嗆去了。小扇子趕忙給他拍背,順便憤憤地瞪了兄弟倆一眼,沒好氣道:“我家殿下是男人,如何能叫王後。”
兄弟倆膽子比較小,一下子就犯了難:“那、該叫什麽?”
明珩可算緩過氣了,淡聲命令道:“就暫時随小扇子叫殿下吧。”
兄弟倆從善如流,又改口叫了聲殿下。
明珩滿意地點點頭,又吩咐道:“有熱水嗎?我想泡個澡。”
“有有有。”兄弟倆連應三聲,而後便疾步出了王帳去擡熱水了。
明珩在馬車上坐了半個月,坐得腰酸背痛,差點都要散架了。好不容易泡上了澡,不由舒服得喟嘆了一聲。
小扇子拿着塊帕子,熟練地開始給他搓背,兩個少年便一臉局促地守在一旁,盯着明珩棱角分明的側臉發呆。看了一會兒,兄弟倆對視一眼,默契地在心裏發出感嘆——未來的王後可真好看啊。
掖揉人大多高大威猛,由于風吹日曬,面容比較粗糙,即便是女子也多是大氣張揚的長相,很少看到五官如同這位這般精致俊美的。
明珩還不知道,此時,他靠着這張臉已經讓許多掖揉人改變了對和親一事的态度。
此時距離晚上不到三個時辰。拓跋泓一句晚上舉行婚禮打亂了所有的計劃,王廷上下都在忙碌布置婚禮現場。
拓跋泓離開掖揉太久,積了許多事要他處理,因此安頓好安陵的使臣後,他又跟群臣議了會兒事,結束時,天光已經暗下。
拓跋泓一出議事廳,烏蒙便走過來跟他說:“大汗,吉時快到了。”
拓跋泓點點頭,轉身回了王帳。
王帳裏,明珩已經睡醒一覺了,正在三個小厮的伺候下換上喜服。拓跋泓就在這時走了進來,兩個掖揉的仆從最先看到,連忙單膝跪地行禮。
拓跋泓随意地擺了擺手,徑直走到明珩面前,問:“睡好了?”
“嗯。”明珩點點頭,聽着帳外熱鬧的動靜問,“儀式是不是快開始了?”
“快了,”拓跋泓替他理了理落在肩上的頭發,揮退了下人,湊過去調笑道,“過了今晚,你可就不能反悔了。”
明珩敷衍地勾了勾嘴角,心道,說的好像現在反悔你就會答應似的。
拓跋泓也收起了調笑,輕輕撫摸了一下他的衣領:“等會兒,你跟我一起出去。”
明珩問:“我需要做什麽嗎?"
拓跋泓看了他一眼,笑着搖搖頭:“你只需跟在我身邊就行。掖揉沒有你們安陵那套拜天地的形式,不過是宴請親朋好友,吃過酒就算禮成了。”
這讓明珩安慰不少。
帳中燭光晃動,一跳一跳照得鎏金面具愈發耀眼。明珩不适地扭過頭,想起自己至今還不知道未來丈夫的長相,不禁問:“你這面具……”難不成成親後也一直戴着嗎?
拓跋泓愣了愣,伸手摸了摸臉上的面具,問:“我這面具怎麽了?"
明珩選擇了個比較委婉的說法:“我好像還不知道你長什麽樣。”
面具後的那雙上挑的眼緩緩彎了下來,拓跋泓問:“你想知道?"
明珩冷靜與他對視:“都要成親了,難不成你要戴着這張面具與我過一輩子?”
拓跋泓沉默了一瞬才道:“你若是想看,我便讓你看。但你看到我長相後吓跑了怎麽辦?”
明珩想起傳聞拓跋泓幼年時毀了容才不得已以面具示人,望着那張紅潤的薄唇,他搖了搖頭,道:“不會的,既然答應了與你成親,無論你是何模樣我都不會走。”
“好,希望你能信守承諾。”拓跋泓抓起他的手撫摸上臉上的面具,認真道,“等舉行完婚禮,這張面具便由你親自摘下。”
不得不說,對于親手揭下拓跋泓的面具,明珩是心動的。
坊間關于這個神秘男人的傳說良多,其中最讓大家津津樂道的就是那藏匿于面具之下的真面目。這世間見過拓跋泓真容的人很少,且都是他的心腹,從不會對外宣揚他的長相,因此關于他的長相便冒出了許多真真假假的說法。有人說他是個滿面胡須的粗莽漢子,也有傳說他眼如銅鈴,兇神惡煞。
但明珩覺得,拓跋泓應該不如坊間傳聞那麽不堪。眼前的男人個子與自己差不多,有着修長挺拔的身姿,優雅矜貴氣質流于表面。明珩越是與他深交,越覺得他不該是個粗魯的莽夫。
好奇心這種事情一旦開了個口子就會越扯越大,明珩只覺得自己從未如此期待揭下一個男人的面具,看清他的真面目。
夜晚的婚禮上,他與拓跋泓坐在首位,接受掖揉群臣的賀喜,面上保持着矜持得體的優雅微笑,心裏卻有些心不在焉,視線頻頻望向身旁的拓跋泓。灼灼目光幾乎要把那張鎏金面具燒穿。
正看得入神,一只手掌突然覆上了自己搭在膝頭的手背。拓跋泓的掌心和虎口處有一層薄薄的硬繭,摩挲在手背,觸感微微發癢,明珩不禁往回收了收。
拓跋泓也沒計較,淡淡一笑就松開了手,側身湊近,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與他說話:“有心事?你已經心不在焉一晚上了。”
明珩心下一驚,拓跋泓一直在與群臣說話,原來一直在用餘光關注自己。他收斂心神,輕聲道:“沒事,估計是有些醉了。”
“那不如先回王帳休息?”拓跋泓問。
明珩早就想離開了,不過儀式還沒結束,自己現在離席是不是不太好?
拓跋泓一眼看出了他的顧慮,笑着解釋道:“不用在意他們,他們有酒就夠了。”
明珩這才放下負擔,先行離開了。
回到王帳,明珩一下子就被滿目的紅色震驚地停下了腳步。這大紅喜被明明離開的時候還沒有的。
阿什兒極有眼力見,趕忙走上來解釋:“是大汗命我們準備的,大汗說殿下不遠萬裏來到掖揉,一切都要按照安陵的習俗來布置,一定不能委屈了殿下。
明珩聽到這些話心裏百感交集。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不止一次地見識到拓跋泓的體貼細心。按照安陵的習俗布置婚房并不是多大的事,但他能記在心裏,說明他是真的在乎自己。明珩心裏說不感動是假的。
他知道,其實掖揉中還是有不少人是排斥自己的,但因為拓跋泓從一開始就毫不掩飾地表現出對自己的關愛與尊重,因此即便再不滿那些人也不敢表現在明面上。
明珩突然覺得,自己今後的日子或許并不會太難過。
明珩離開後,婚禮就徹底變成了拼酒大會,一行人轉戰帳外的空地,架起了柴火,開啓了篝火大會。
能歌善舞的草原人民圍着篝火載歌載舞,好不熱鬧。明珩在幾十丈外的王帳裏還能聽到依稀的舞樂聲。
一直到深夜,喧嚣聲漸漸隐去,草原重新恢複了寧靜。
拓跋泓只身走進王帳,身上傳來淡淡的酒味,腳步卻很穩健。
“結束了?”明珩放下書,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
“嗯。”拓跋泓似乎有些疲憊,語氣比平時要低沉些許,“其他人呢?"
“太晚了,我就讓他們下去休息了。”
“嗯。确實有些晚了,我們也休息吧。”拓跋泓說完兀自往床榻邊走去。
明珩愈發覺得拓跋泓不對勁,跟過去問:“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拓跋泓搖了搖頭,語氣平靜地說了聲沒事,但緊接着便有一滴冷汗從面具裏滑落到颌骨處,豆粒大的汗珠,十分醒目,原本紅潤似血的嘴唇也在霎那間蒼白如紙。
明珩不禁有些慌了:“你究竟怎麽了?是不是受傷了?”
“不是,就是一點老毛病,睡一覺就好了,你不用擔心。”拓跋泓勉力扯起一個微弱,語氣有些虛弱道,“能幫我個忙嗎?”
“什麽事?”
拓跋泓指了指明珩身後的一個紫檀匣子,道:“裏面有個小瓷瓶,能遞給我一下嗎?”
明珩連忙打開盒子,将裏面唯一一個瓷瓶拿出來遞了過去。拓跋泓接過瓶子,打開木塞倒出一粒黑色的藥丸,直接放進了嘴裏。
明珩接過瓶子聞了聞,好奇問:“什麽藥?”
“就是些補氣的藥。”拓跋泓吃了藥,臉色總算沒剛才那麽難看了,脫了鞋緩慢地移到床上,背對着明珩,抱着肚子側身躺了下來,“我累了,想先休息一會兒。你……”
“我下午睡了一覺,現在還不困,”明珩搶白,“你睡吧,我坐一會兒,有事就叫我。”
拓跋泓轉了個身,攏緊狐裘大襖,雙手放在肚子上,隔着面具盯着明珩看了起來。
明珩不明所以,問:“不是說要睡覺嗎,怎麽又不睡了。”
拓跋泓彎了彎嘴角,慵懶一笑,軟聲輕喚:“明珩。”
明珩心頭一顫。在此之前,拓跋泓在他面前一直都是自信優雅、君臨天下的王者風範,此刻卻像是卸掉了所有的軟甲,對他袒露出了最柔軟的一面。
輕輕軟軟的一聲明珩如同一縷清風撩撥過他的心弦,激蕩起層層漣漪,帶起絲絲癢意。
明珩強行鎮定下被掀起波瀾的心神,沉聲應道:“我在,怎麽了?”
拓跋泓朝他招了招手:“你過來。”語氣愈發的軟綿,仿似撒嬌一般。
明珩鬼使神差地就走了過去,在床邊坐了下來:“有什麽事嗎?"
拓跋泓笑而不語,微微擡起上半身,将腦袋移到了明珩的腿上,懶懶閉上了眼睛呢喃道:“讓我靠一下。”
“……”明珩雖然不明白面前這個說一不二的男人為何突然變得如此粘人,但還是乖乖充當起了枕頭,一動不敢動。
拓跋泓似乎是真的累了,枕在明珩的腿上呼吸很快就變得綿長起來。
明珩低下頭,靜靜望着那張鎏金面具,好不容易被壓抑回去的好奇心一下子就冒了出來。
這張面具下到底是怎麽一張臉呢?
明珩愈發控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右手緩緩摸上了面具。
面具下的睡顏安靜如初,似乎絲毫沒有感知到。明珩望着已經捏住面具的手,心緒無法抑制的激動,只要輕輕一掀真相就會水落石出。
手指逐漸用力,鎏金面具在緩緩脫離,明珩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具下一點一點被揭露出來的面容,緊張地心跳都加快了。
終于,面具徹底脫離拓跋泓,明珩停頓了片刻,深吸一口氣才将面具移開,一張精致無暇的俊美容顏逐漸映入眼簾。
啪嗒——
手中的面具陡然掉落在地。
明珩驚駭地望着那張臉,如遭雷擊。
作者有話要說: 通知通知!本文将于明日入V,倒V章 節22-28章 ,看過的不用買啦。明天更新一萬字,同時評論區還有紅包掉落,之後還會有抽獎活動,訂閱正版的小夥伴都有機會參加。
希望大家能繼續支持,謝謝!
最後推一下預收
《在選秀綜藝手撕祭天劇本》勵志堅韌受X清冷深情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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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鳴語粉絲冷嘲熱諷——也不紅,倒是愛蹭!
全網都等着看顧靖洲笑話。
然而第一期節目上,顧靖洲一出場就被練習生衆星拱月圍住,集體喊大神。
就連節目導師、頂流偶像、選秀傳說祁鳴語都站起來恭恭敬敬叫了聲師兄。
網友:???不對勁!
個人首秀上顧靖洲一首原創舞曲驚豔全場,登頂熱搜。
網友:本以為是青銅,沒想到是個隐藏王者(給跪了)
節目組看着失控的局面憂心忡忡: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說好的工具人呢?說好的祭天劇本呢?
顧靖洲望着舞臺中心的俊美男人,目光堅定——我命由我不由天。這個位置和這個人,都将是我的!
身為頂流,祁鳴語一不愛營業,二不愛炒作,三不愛上節目,堪稱娛樂圈清流。
然而這股清流卻為了一個十八線屢次打破原則。
十八線微博小號被扒,數百條對祁鳴語的露骨表白被爆。粉絲們怒不可遏,大罵十八線不要臉就愛蹭。
祁鳴語卻突然開麥——随便蹭。
網傳十八線參加選秀節目,祁鳴語從垃圾桶裏扒出被揉皺的節目邀請函。
兩天後,節目組官宣導師——祁鳴語。
節目上,祁鳴語目光時刻追随某十八線,大放彩虹屁,一有機會就往他身邊蹭。
成團夜,祁鳴語卡點發博——
【顧靖洲——我來這個節目的唯一原因】
求個收藏鴨!
感謝在2021-06-19 16:22: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