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哥, 我想要明珩。”拓跋泓說這句話時眼神是堅定的。
賀澤玺望了弟弟許久,才無奈嘆息:“你真的太像爹爹了。”
兄弟倆管賀瑾年叫爹爹,管拓跋戎煜叫父親。蓋因賀瑾年性子活潑, 十分疼愛兩個兒子,兄弟倆與他的關系更為親昵。而拓跋戎煜生性冷淡, 對兄弟倆雖也愛護,但兄弟兩人中未來注定有一人要繼承草原, 因此拓跋戎煜自兒子出生就把他們當成繼承人培養,平時對兩個兒子難免嚴苛許多。彼時的兄弟倆年紀尚淺, 不明白父汗的良苦用心,只覺得父汗不如爹爹疼愛他們,因此賭氣地叫他父親, 想比起爹爹,父親一詞就顯得冷淡許多。
說起來, 賀瑾年和拓跋戎煜這兩人性格也是南轅北轍。賀瑾年出生顯赫, 身為家中幺子, 身上并沒有沉重的責任負擔, 因此生活一直無憂無慮,也自然而然養成了随性灑脫的性子。而拓跋戎煜卻內斂深沉, 性子有些冷漠,在遇見賀瑾年之前,他就像一頭孤狼, 冷漠封閉,不近人情, 之後在賀瑾年的影響之下才漸漸有了些人樣。
而他們的兩個兒子也像足了兩位父親。賀澤玺待人冷漠,無情無欲,完全就是拓跋戎煜的翻版。而拓跋泓曠達豪爽、敢愛敢恨。為了得到明珩甚至不惜割地送馬的舉動頗有當年賀瑾年不顧一切與拓跋戎煜私奔的風範。
賀澤玺見弟弟如此堅定, 便知這件事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而且,事已至此,他又如何再勸弟弟放棄——畢竟連孩子都有了。
他們自己就是由男人生下的孩子,最明白男人生子的艱難與心酸,自然也不希望自己的侄子一出生就少一位父親。
可是話說回來,明珩知道真相之後又會是何種反應?他會接受這個由男人孕育的親骨肉嗎?
賀澤玺來的時候怒氣洶洶,走的時候卻是滿腔憂愁。他是裝扮成下人偷偷從後門進來的,離開自然也不能堂而皇之地走正門。
拓跋泓親自将他送到後門。他又穿上了狐裘大襖,寬大臃腫的襖子完美遮住了微微凸起的肚子,看不出任何異樣。賀澤玺卻無法控制地将目光下移,擔憂地盯着那片被襖子遮住的肚子,沉默許久他開口道:“估計再過些時日,和親一事陛下便會有決斷了。”
拓跋泓揚起嘴角,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笑容,篤定道:“他會答應的。”
賀澤玺默認了,畢竟無論是萬匹良駒還是塔澤以北都是不小的誘惑。歷來的和親史上,還沒有哪一位公主和親是這般的待遇。
“明日……父親會進宮和陛下商議和親一事,”賀澤玺語氣微頓,閉了閉眼,十分艱難地才說出後半句話,“我也會請求父親同意和親。”
“哥……”拓跋泓扭過頭,神色驚喜,“你答應了?”
賀澤玺哼了一聲,沒好氣道:“事到如今我還能不答應嗎?”
拓跋泓深深一笑,掩蓋在面具後面的眉眼微微彎起,笑容清麗俊秀:“謝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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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澤玺繃着臉警告:“你也別高興太早。就算陛下答應和親,六殿下也不見得會屈服。退一萬步說,你們即便真成親了,後面的事呢?你的身份如何掩藏?孩子的事你怎麽解釋?”
拓跋泓混不在意,自信道:“只要明珩答應跟我回草原,我相信這些都不是問題。我一定會讓他心甘情願留在草原!”
“随便你吧!”賀澤玺氣哼哼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距離拓跋泓進京已有五日。五日裏,乾元帝日日宴請拓跋泓。兩人相談甚歡,關系也是肉眼可見的愈發親密。
雖然這些時日,無論是乾元帝還是拓跋泓都未再提和親一事,但明珩心裏明白,自己十有八九是要去掖揉的。因此之後幾日,乾元帝又讓他與拓跋泓見了幾次面他也未做半點反抗,十分順從。
于是在外人眼裏,明珩對于這門荒唐的婚事似乎是認命了。
而在昨日的晚宴上,乾元帝當衆對拓跋泓承諾将會在三日之後給出安陵的選擇,也昭示着僵持了将近半個月的和親一事也即将落下帷幕。
随着約定之日逐漸逼近,重華宮上下是一日比一日愁雲慘淡。這日午後,明珩午覺醒來,小扇子進來更衣,一雙眼睛紅通通的,見到他便撲通跪在了地上,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殿下,您以後可怎麽辦啊!”
這哭聲驚天動地,明珩原本還不甚清醒的腦袋瞬時被哭清醒了,提溜着小扇子的衣領子把人從地上提了起來,哭笑不得地問:“你家殿下又沒死,好端端的怎麽就哭上了?不準哭了,哭得鼻涕眼淚糊一臉,難看死了。”
小扇子在自家主子的警告下不敢再哭出聲,努力捂緊了嘴巴,不過由于哭得太傷心,身子還是一抖一抖的。
明珩搖頭失笑,坐在床邊懶聲問:“剛剛哭什麽?”
小扇子用手背胡亂抹了一把眼淚,抽抽噎噎地回答道:“奴才剛剛經過禦書房,聽見兩個伺候陛下的小太監在聊天。”
明珩心裏有了底,淡定問道:“你聽到什麽了?”
“奴才聽他們說、說——”小扇子吞吞吐吐道,“陛下今日召見衛國公和魏丞相商量和親一事。”
明珩面色淡定如常,平靜問:“結果如何?”
“魏丞相似乎并不同意和親,說皇子和親着實有損咱們安陵的大國顏面。”
明珩并不意外,魏丞相雖說才識過人,但極好面子,且有些迂腐,他會拒絕着實在情理之中。至于衛國公——由于此人常年戍守邊關,明珩對他了解不多,自然也無法猜透他的想法。不過聽說,他是朝中對于掖揉态度最友好的官員,據說當初就是他最先勸說乾元帝與掖揉止戈休戰,握手言和。或許出于維護兩國關系的立場,他會同意和親也說不定。
而小扇子接下去的話也正好驗證了他的猜想。
“魏丞相極力反對和親,可是衛國公卻極力贊成和親,而且還一個勁地誇贊掖揉王,說他有勇有謀,膽識過人,無論是才華還是人品都配得上咱們安陵的皇子,皇子和親也不是太丢面的事。又說,掖揉王至今後宮空虛,殿下過去便是王後,并不會虧待咱們。”
“……”明珩聽到王後一次嘴角便止不住抽搐,冷靜問,“衛國公真是這麽說的?”
“真真切切。”小扇子道,“其實衛國公前幾日對于和親一事還是挺不贊成的,可今日卻一反常态,直接推翻了自己前幾日的看法,因此把魏丞相好一頓氣。兩位大人各執己見,差點就在禦書房吵起來了。”
明珩忍不住輕笑出聲。
小扇子氣急,抱怨道:“殿下,你怎麽還有心情笑啊!我聽說,陛下本來也有意答應這門親事,只是擔心朝中大臣反對聲音太大這才遲遲沒做決定,如今有了衛國公支持,恐怕和親是十有八九了。殿下,難不成您真的要去掖揉?”
“皇命難違。”明珩淡淡笑了笑,平靜道,“若是父皇下旨要我和親,我又有何立場拒絕?”
“可是,那可是掖揉啊。”小扇子一想起傳聞中的掖揉和掖揉王差點又要哭了,哽咽道,“殿下一直生活在宮裏,錦衣玉食的,今後若是去了掖揉,如何受得了那邊艱苦的環境?聽說掖揉的房子都是一個個的布包,空間逼仄不說,還沒有玉石床,殿下哪住得慣。而且,那邊黃沙滿天,吹的人臉又幹又疼,殿下身嬌肉貴的,可怎麽辦麽。還有那個掖揉王,兇殘暴戾,一看就不是個會疼人的,殿下若是受了委屈都沒處訴。”
小扇子唠唠叨叨說了一通,明珩越聽越無奈,無奈出聲打斷:“行了行了,合着在你眼裏你家殿下是個嬌滴滴的柔弱女子?我一大男人為何需要他來疼?”
小扇子自知失言,緩緩垂下了頭,小聲辯解:“奴才不也是擔心殿下嘛。”
小扇子從十一歲入宮開始就跟着明珩了,是宮裏少數真正向着自己關心自己的人,明珩自然不會與他計較,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略過了這個話題:“穿鞋吧。”
“是。”小扇子收起心緒,跪在地上給明珩穿起了鞋。
明珩穿戴整齊步出寝殿,迎面正遇上了清和殿的小太監。
“見過惠王殿下,”小太監行了禮,恭聲道,“陛下宣殿下禦書房一見,有要事相商。”
明珩微微一愣,身後的小扇子緊張地湊過來,小聲問:“難道是和親的事?"
十有八九。明珩心裏有了些猜測,面上也并未露出不悅,微微一笑道:“知道了,帶路吧。”
小太監應了聲是便帶着明珩往禦書房的方向走去。
站在禦書房門口,明珩在心裏嘆了口氣。這些時日他往禦書房跑的次數比之前的二十年加起來還多。以前他也曾羨慕過幾位兄長三不五時就能進禦書房與父皇談事,如今這個心願實現了,他卻根本高興不起來。
整理好心情,明珩推開了禦書房的門。這一次,乾元帝并沒有坐在禦案後,而是正拿着一把剪子在修剪一旁的蘭花枝葉。
“兒臣參見父皇。”明珩正欲行禮,乾元帝轉過來阻止道:“別跪了,過來。”
明珩應承了一聲,悄聲走直乾元帝身後,輕聲問:“父皇找兒臣過來有何要事?”
乾元帝背對着他,并沒轉身,沉聲道:“剛才拓跋泓進宮,和親的事朕已經答應了。”
雖然早已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但當親耳聽到乾元帝用淡漠至極、未有半分猶豫的語氣說出這個答案,明珩還是不由得心往下一沉,談不上憤怒抑或是失望,只是為自己感到悲涼。
明明距離約定的日子還有兩日,父皇卻迫不及待地答應下來,到底是因為塔澤的誘惑太大使他難以抗拒,還是因為那個和親對象是他這個毫無感情的兒子,即便是送出去也不會心疼?
明珩在心裏苦笑。
見明珩遲遲未出聲,乾元帝轉過了身,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半點愧疚地問:“你不願?”
明珩低下頭:“兒臣不敢。”
乾元帝對他的态度很滿意,點點頭,又裝出一副我也是不得已的表情語重心長地勸他:“明珩啊,你也別怪父皇。我看拓跋泓誠意十足,對你也并不是沒有感情,你到了掖揉他不會虧待你的。況且,安陵和掖揉如今的關系算不上牢固,若是犧牲你一個能讓兩國關系愈發緊密,也是一大幸事啊!”
明珩面無表情聽着,內心毫無波瀾,嘴上卻恭恭敬敬附和:“父皇說的是,兒臣明白。一切都由父皇定奪。”
乾元帝這才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有感而發地感嘆了一句:“你是個好孩子,父皇并不會委屈了你。到時會讓衛國公親自護送你去掖揉,澤玺也會作為和親使臣一同前去。”
明珩一派淡漠的臉上終于有了變化。
“澤……小賀大人也要去?”
“嗯,”乾元帝想起剛才賀澤玺反常的舉動也有些困惑,“就在拓跋泓進宮之前,他來找我,主動要求作為使臣護送你去掖揉,态度甚是堅定,朕只好答應了。”
明珩默不作聲地垂眸望着地面,神情諱莫如深。
乾元帝此時叫他前來就是為了告知他和親的事,事情通知到位後,又裝模作樣地拉着他說了幾句體己話就讓人離開了。
明珩走出禦書房,小扇子和擎封都在門口等着。
小扇子焦急地望着他,顧忌着書房裏的乾元帝不敢出聲,只能用眼神詢問——陛下跟殿下談了什麽?
明珩未答,和元喜道了別帶着兩人先離開了。離開禦書房一段距離,他才開口:“父皇已經答應和親了。”
身後的兩人聽聞此消息如遭雷擊,慘然對視了一眼。
“殿下……”小扇子嘴角一耷拉又要哭了。
明珩此刻實在沒心情哄人,伸手在他的背上拍了一掌,又用眼神威吓他不準哭,随後疲倦地揉了揉鼻梁,吩咐擎封:“去備馬車,我要出宮一趟。
擎封神情微愣:“殿下要去哪?"
“衛國公府!”
作者有話要說: 和親前:
明珩:心愛的男人要親自送我“出嫁”,心已死,這輩子不會再愛QAQ
和親後:
明珩:見到和親對象我直接自信!嗨~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