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神醫!神醫!你怎麽了?是不是受傷了?”懷裏的人渾身虛軟,看着很痛苦的樣子,明珩一下子就慌了。
夜已經徹底黑下來了,萬籁俱靜。刺客雖然都已斃命,但這裏顯然不是久留之地。
明珩扶着神醫,深深望了眼已經徹底漆黑的來路,心下一橫,咬着牙把人背到了背上。
腹部的疼痛越來越明顯,面具下的面龐疼出了冷汗。明珩背起他時,腹部受到擠壓,不由得更疼了,神醫不禁低呼了一聲痛。
明珩至今不知道他傷到哪裏了,下意識以為自己不小心按到他的傷口,急忙松了松手,扭頭道:“神醫,你堅持一下。”
“你要做什麽?”背上的人虛弱問。
“背你下山啊。”明珩面對着來時的路,小心翼翼踏出了步子。
幸好今天的月亮很亮,雲層被一陣清風吹過後,露出了皎潔的圓月。明珩借着月光,勉強能看清腳下的路。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驚險,稍有不慎就會滾落山崖,更何況明珩還背着個人,更加不敢大意,一步一步走得極其謹慎,速度自然也一慢再慢。
“神醫,你還好嗎?還能堅持嗎?”背上的人安靜了一路,明珩每走一段路便要叫他一遍,生怕他直接昏迷過去。
“我還好,你專心點,小心摔了。”一路下來,明珩叫了不下十次,即便是淡然的神醫也開始覺得不耐煩,只好委婉提醒他閉嘴。
然而他剛提醒完,明珩突然腳下一空,驚呼着摔下了山崖。
“明珩!”神醫還在明珩的背上,明珩一摔,他也跟着掉了下去。幸好峭壁上有許多樹。身子極速墜落之際,神醫本能地抓住了一根延伸出峭壁的粗壯樹幹,另一只手又緊緊拽住了明珩的手臂。
“抓住我!”他對着下方的明珩大喊。
其實不用他提醒,明珩早已死死抓住了這根救命稻草,要不是手腳并用的難度太高,他恨不得熊抱住他。
明珩死死抱住神醫的手臂,望着腳下的萬丈深淵,慶幸地呢喃了一句:“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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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被一點一點地拉起,明珩心中欣喜,沒有注意到上方那人逐漸蒼白的臉色,以及緊皺的眉頭和無法掩飾的痛苦神色。終于,重回崖邊,明珩松了口氣,顧不得被樹枝劃破的衣袖,急忙伸手去拉神醫。
得救後,二人靠在山壁上大口喘氣。
“你還好嗎?”明珩關心問身旁的人。
神醫苦笑了一番,忍痛這麽久下唇都已經被咬得泛白了。這一次他沒有強撐,靠着明珩虛弱道:“不太好。”
明珩立時緊張地望過去,雙手在他的身上摸索:“你到底傷哪裏了?很嚴重嗎?”
神醫不說話,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從裏面倒出一顆藥塞進了嘴裏。
“這是什麽藥?”
“普通的補氣藥丸。”神醫不欲多言,将小瓷瓶揣回衣服裏,“先下山吧。”
“我背你?”明珩提議。
神醫搖了搖頭:“我自己走吧。”
明珩對剛才的意外還心有餘悸,也不敢再貿然背人下山,于是沒再堅持。“那你小心點,慢慢走。”他牽着神醫的手小心地走在前面,“可以嗎?”
“可以。”
二人下山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了。他們下山沒多久,消失多時的陸放之也終于出現了。
陸放之見二人模樣狼狽,臉色瞬變:“少爺,你們遇到危險了?”
“遇到了幾個刺客,已經被神醫解決了。你呢?你遇到什麽了?”陸放之的情況不比明珩他們好,臉上和衣服上都是血跡,但所幸都是別人的。
“屬下找到溫泉不久就遭十名蒙面刺客突襲。”陸放之道。
“可有受傷?”
“沒有,”陸放之突然抱着劍單膝跪地,“那些刺客下手狠辣,屬下不得已只能将他們盡數剿滅,未能留下活口,還請公子責罰。”
“我罰你做什麽。刺客死了就死了,你快起來。”明珩小心地将神醫扶上馬車,催促道,“其他稍後再說,先回城中,神醫受傷了。”
“神醫受傷了?!”陸放之震驚擡頭,急聲問,“傷哪了?嚴重嗎?”
“你說呢,話都說不出了,你說嚴不嚴重。”明珩沒好氣道,“還不趕緊駕車。”
陸放之不再耽擱,扶着明珩鑽進馬車後就駕起馬車趕回城中。
神醫的情況不明,所有人都不敢耽誤,用了最快的速度趕回衙門。
此時夜深人靜,衙門裏卻燈火幢幢。府裏的男丁穿戴整齊,舉着火把往外沖。
明珩逮住跑在最前面的擎封:“這麽晚還要出門?”
擎封見到他,緊繃的臉驟然一松。蔣縣令激動得從人群中擠到前面:“大人,你們可算回來了。可把我們擔心死了。”
明珩了然,看這架勢明顯是左等右等等不到他們,準備出門尋找。
不過,馬車裏還有一個傷患,他沒工夫表示感謝,抓着蔣縣令急忙吩咐:“去,把城中最好的郎中找來!”
蔣縣令一驚:“大人受傷了?”
“不是我,是神醫。”明珩回到馬車邊,将幾近昏迷的神醫抱了出來。
“神醫受傷了?”蔣縣令不連忙派了管家去請郎中。
郎中很快就到了,挎着藥箱走進屋子便問:“病人在哪?”
“這裏!”明珩把位子讓出來給郎中,“大夫,您好好看看,他傷得挺重的。”
“這樣啊,”郎中翻開神醫的眼皮檢查,一邊問,“他傷哪了?怎麽傷的?”
明珩窘迫地撓了撓頭:“不、不知道。找遍了全身也沒找到傷口,我懷疑是內傷。”
“內傷?”郎中收回手,又改去摸手腕,準備把脈。然後手指剛搭上手腕,床上昏迷的男人突然清醒了過來,飛速收回了手。
“神醫,你醒了!”明珩驚喜。
神醫半撐着坐起來,冷冷看了眼還保持着把脈姿勢的陌生男人,戒備問:“你想做什麽?”
明珩在一旁解釋:“神醫,這位是郎大夫,城中最好的郎中,他正要給你把脈呢。”
“不需要。”神醫冷聲拒絕,将雙手藏進了被子裏,“我自己會看。辛苦郎大夫跑一趟了,送人回去吧。”
“神醫,還是讓郎大夫看看吧。”明珩苦口婆心地勸道。
“我的傷我自己心裏有數,”神醫望着明珩,沉聲問,“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過以防萬一還是……”後面的半句話在床上的人銳利的目光下硬生生止住了,兩人用眼神對峙半晌,最終還是明珩敗下了陣來,揮退了大夫,無奈道,“那好吧,你需要做什麽盡管交代給我。”
神醫也知趣的軟下了語氣:“放心吧,只是一點小傷,休息幾日就好了,沒有大礙。”
“那就好。”明珩扶着他重新躺下,又替他掖了掖被角,柔聲道,“那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來看你。”
“嗯。”
明珩吹滅屋子裏的蠟燭,出了屋子,正要帶上門就聽屋裏的人輕聲喚道:“明珩。”
明珩停下來問:“還有事嗎?”
“……沒,去睡吧。”
這一日,無論是明珩還是神醫都經歷了太多的事,身心都疲憊至極,因此誰都沒有注意到那個屢次被提起的名字。等明珩睡醒一覺起來,回憶起昨夜神醫兩次叫自己名字,他才驚覺自從來到澄州府就從未在人前提起過的名字,竟然從一個初次見面的人的嘴中冒出來!
他急忙跑到神醫房間,準備一問究竟,然而等待他的卻是一張空床。
明珩走出屋子,随手抓過一個經過的下人問:“住這屋的神醫呢?”
“哦,神醫啊,今天一早就走了。”下人回答道。
“走了?!怎麽這麽突然!”
“說是家裏有急事,匆匆忙忙就走了。”
明珩聞言伸手揉了揉胸口,不知為何,得知神醫不辭而別後心口突然有些空落落的不舍。
明珩失落地回到自己屋,陸放之跟進來禀報。
“少爺,江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我們何時回京?”
明珩并未回答,而是問他:“神醫走了,你知道嗎?”
陸放之愣了愣,如實回答道:“知道,神醫臨走前特地來找我,讓我跟您說一聲他先走了。”
“他身上還有傷,怎麽能現在走。”明珩有些擔心。
陸放之安慰道:“少爺無須擔心,神醫醫術了得,能救人也能自救。他既然決定此時走說明傷勢不重。”
“但願如此吧。”明珩輕嘆口氣。
對于神醫的突然離去,明珩是有些擔心還有不舍的,但說到底他們兩人也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神醫想走,自己也沒有立場挽留。況且自己也不可能一輩子留在清河縣,和神醫終有分別的一日,只不過這一日比他預想的要早了一些,以至于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神醫離開後的第三天,明珩一行人也帶着江闊辭別了蔣縣令出發回京都。
這一走就是兩個月,回到京都時已是初春。萬物複蘇,整座京都城都籠罩在融融的春意中。
明珩離開時很低調,回來時還帶了個江闊只能更加低調。
不日就要舉行春闱,乾元帝一時間顧不上提審江闊。然而江闊又是關鍵人證,需要謹慎保護,可明珩還未出宮建府,江闊并不适合安置在宮裏。于是乾元帝在群臣中挑挑選選了多日,最終把這件差事交給了衛國公府。
賀澤玺早早就帶人在城門口守着了。明珩一行人剛一抵達京都,江闊就被賀澤玺帶來的護衛秘密帶回了國公府。
賀澤玺留下來迎接:“參見六殿下。”
“澤玺!”分別兩月,明珩總算是再次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心情激動不已,若不是有旁人在側,只怕此刻早已不顧一切地擁住了心上人。
“澤玺,我回來了。”明珩克制着自己的情緒,卻用熾熱的目光深深望着賀澤玺。
賀澤玺一如既往,面色淡然道:“殿下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明珩撓了撓頭。
賀澤玺是秘密出來的,不便與明珩同行,于是很快就走了。
明珩望着賀澤玺轉身離開的決絕背影深深嘆了口氣。分別數月,相比起自己的欣喜若狂,賀澤玺卻依然冷淡如初,看他的目光找不出一絲的喜悅,明珩說不失望是騙人的。但很快他又安慰自己——澤玺只是面皮薄,不願在人前袒露心跡,等到了夜裏就好了。
明珩回到宮裏先去見了乾元帝,呈上了蔣卓書寫的罪狀書。乾元帝對他的表現十分滿意,難得和顏悅色地關心了幾句,又賞了許多的奇珍異寶。
明珩對于這些賞賜興趣不大,反倒眼巴巴等待着夜晚的來臨,滿心期待賀澤玺會像之前那幾次一樣出現。然而等了一整夜,賀澤玺也沒有出現。
明珩一夜未睡,整個人都陰郁了下來,偏偏眼巴巴等着他的官則得知他回來,一大早就派人邀請他出宮小聚。明珩不願冷落好友,只得出宮赴約了。
官則依舊把地點定在了花淮樓,但與那日不同,這一次,他沒有再邀請其餘人,只有他們兩個。
明珩一進屋就被官則灌了一杯酒,灌完又質問了起來:“你這些日子去哪兒了?”
“去了趟西北。”
“好端端去西北做什麽?”
“沒什麽,只是突然想去看看。”明珩随便找了個借口。
見他不願多說,官則也識趣沒有多問,拉着他喝酒順便跟他說起離京這些日子京都發生的一些趣事。
明珩興致缺缺地聽着,突地聽聞官則說:“對了,你還不知道吧,澤玺要定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