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官則語出驚人:“你還不知道吧,澤玺要定親了。”
“什麽……”明珩只覺得眼前一黑,右手的力驟然一卸,酒杯掉落在桌上,杯中的酒順着桌面流了一地。
官則連忙随手扯過一塊桌布胡亂擦了擦,取笑道:“澤玺定親,你這麽大反應做什麽。不知道還以為是搶了你的心上人呢。”
可不就是心上人嘛。
明珩一把抓住了官則的衣領,睜圓了眼睛,神色驚駭:“你、剛剛說什麽!誰要定親了?!”
“澤玺啊,”官則淡定地又重複了一遍,“我說澤玺要定親了。你這是什麽表情?”
明珩頹然地松了手,愣怔在了原地,不敢置信地呢喃:“定親……他居然要定親了……他從沒跟我提過……”
“不怪他,”官則為好友說話,“這是衛國公的意思。”
“衛國公?”
“是啊,”官則解釋道,“一個多月前,衛國公不是攜家眷回京了麽。老将軍回京第一件事就是為自家兒子說了門親事。澤玺今年也二十又三了,身旁連個暖床的人都沒有,老将軍能不着急嗎。”
明珩強忍着翻湧的心緒問:“衛國公看上哪家姑娘了?”
“魏丞相家的千金。”
明珩心驀地一沉:“澤玺他、答應了?”
“他為何不答應?”官則道,“魏丞相的千金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才貌雙全,和澤玺門當戶對。”
“門當戶對……呵,”明珩輕嗤,苦悶灌下了一杯酒,猛然将杯子一摔,“好一個門當戶對!”
憤然離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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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則叫住他:“诶!你要去哪?”
“衛國公府!”
明珩被官則灌了幾杯桃花釀,本就有些醉意了,又得知澤玺居然要成親了,一腔怒火猛地從腳心燒到了頭頂,燒得他徹底失去了理智,從花淮樓出來就直奔衛國公府。
明珩氣勢洶洶來到衛國公府,門口的侍衛見來着不善,伸手攔住:“公子找誰?”
“找你家少爺!讓賀澤玺出來!”明珩是徹底醉了,站在衛國公府大門口不顧形象地大聲嚷嚷了起來。
侍衛以為他是來找茬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皺着眉頭敷衍道:“我家公子不在府裏,改日再來吧。”
“我知道他在家,叫他出來!”明珩腳步踉跄,朦胧的醉眼被憤怒徹底占據。
侍衛發現居然還是個醉鬼,表情愈發不耐煩,甚至還想拔刀趕人。小扇子生怕不長眼的護衛傷了自家主子的千金之軀,急忙上前道:“我家主子是六殿下,有事要跟小賀大人商量,麻煩通傳一聲。”
“六殿下?!”護衛看着面前醉醺醺的男人驚出了一聲冷汗,慌裏慌張地賠了個罪就進去通傳了。
不多時,護衛去而複返,身後是親自出門迎接的賀澤玺。
“見過殿下。”賀澤玺躬身,正要行禮,明珩卻已經一個箭步沖到了他的跟前,赤紅着雙眼啞聲問:“聽說你要定親了?”
賀澤玺短暫的驚訝過後又很快冷靜下來,淡然地點了點頭。
“聽說新娘子是魏丞相家千金,你、喜歡她?”
“……”賀澤玺默然。這門親事是父親為他定的,他連新娘子的面都見過,談不上喜不喜歡。但聽聞魏家小姐知書達理,賢惠得體,是衛國公當家主母的最佳人選。雖說成親的是他,但比之更重要的卻是賀魏兩家的利益互惠。賀澤玺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上背負的是整個賀家的興衰榮辱,對于成親一事也早有心理準備。。
聯姻一事無論是在皇家還是普通人家都是屢見不鮮的事,其實明眼人一看也就看出是怎麽一回事來,但偏偏此時的明珩過于氣憤,根本無暇再想其他,整個人都還沉浸在賀澤玺背叛自己的憤怒之中,看賀澤玺的眼神都赫然是在看負心漢的眼神。
“你要成親了,為什麽不告訴我?”明珩怒聲質問他。
“……”賀澤玺淡聲道,“這是我的私事。”
明珩不敢置信:“你說什麽?”
賀澤玺在心裏嘆了口氣,閉了閉眼,心一橫又重複了一遍:“不過是臣的私事,不敢勞煩六殿下。”
一個私事可謂是在明珩本就破碎不堪的心上又生生開了個口子。明珩身形一晃,不甘地望着賀澤玺決然的樣子,突地低頭苦笑,喃喃道:“私事……好一個私事……哈哈哈!”
三聲笑後,他又斂了容,走到賀澤玺跟前:“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賀公子,明珩祝你們百年好合。”
這句話他說得極輕極平靜。說完,不再留戀地轉身離去。
馬車很快消失在衛國公府門前,賀澤玺輕嘆了口氣,轉身回了府。行至前廳,一道沉穩的中年男聲叫住了他。
“玺兒。”
賀澤玺走進廳中,朝坐在上位的中年男人躬身作揖:“父親。”
衛國公賀骁今年四十有六,卻保養得宜,看着至多三十六七,雖是武将卻儀表堂堂,卸下盔甲倒像個文臣,只不過久經沙場,周身散發出來的肅殺氣場無法掩藏。
“聽說六皇子來了,怎麽不請他進來?”
“六皇子還有事,在門口說了幾句就走了。”賀澤玺回答道。
賀骁銳利的目光審視着賀澤玺:“你何時跟六皇子走這麽近了?”
賀澤玺冷靜道:“只不過是在友人的聚會上見過幾面,談不上多熟。”
賀骁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悄聲叮囑道:“六皇子母族是罪臣之後,在宮裏身份尴尬,你以後盡量少跟他牽扯。”
“……兒子明白。”
“嗯,對了,歡兒如今在何處?”
“前幾天收到他的書信,說是已經回廷了,過些日子再南下看望父親。”
“歡兒一切可好?”
“他……一切安好。”
“那就好。”
明珩回京不過三日,關于衛國公世子和魏丞相千金喜結良緣的事就已經在京中傳開了。
在所有人都在恭賀這對天作之合的新人之時,唯有明珩把自己關在屋裏大醉了一場。
第三日的清晨。
小扇子小心翼翼推開寝殿大門,剛推開一條縫,沖天的酒氣就鋪天蓋地而來,把小扇子熏得往後連退三步。屋子裏靜悄悄的,聽不到一丁點動靜。小扇子壯了壯膽子,走了進去。
一路從門口走到裏間,滿地的空酒壇子,酒氣彌漫在屋子裏的角角落落。小扇子踮着腳,避開酒壇子左右穿插着往前走。
雕花大床上,床幔四垂,遮住了床裏的景象,只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還執着地握着酒壇。
小扇子撩開床幔一角,露出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爛醉如泥的明珩。
“殿下,殿下。”小扇子俯身,湊在明珩耳邊小聲叫他,“殿下,該醒了。”
明珩悠悠睜開眼,意識還沒徹底找回來,嘴上已經喃喃念出了“澤玺”。
“殿下,你說什麽?”
幸而聲音又小且含糊,小扇子并未聽清。明珩也總算是清醒了過來,揉了揉頭疼欲裂的額頭,被小扇子攙扶着坐了起來。
“什麽時辰了?”明珩靠在床頭神色痛苦地問。
“已經巳時了。”小扇子道,“殿下,該起了。今日太後回宮,所有人都要去宮門口恭迎,再不起就要遲了。”
“太後?”明珩也顧不上隐隐作痛的腦袋,抓着小扇子忙問,“今天已經二十六了?”
“是啊,”小扇子苦着臉,“殿下已經關在屋裏整整兩日了。殿下,你要是不順心就打小扇子罵小扇子吧,可別再折騰自個兒的身體了。”
明珩擺擺手,下了床道:“你又沒做錯事,我幹嘛要打你。行了行了,你也別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我不過是遇到了些煩心事想自己靜一靜,和你們沒關系。”
小扇子跪在地上替明珩穿鞋,小心翼翼地問:“那殿下現在還心煩嗎?”
煩,當然心煩了!
心上人即将另娶他人的悲痛哪是那麽快就能痊愈的,但是為了防止小扇子繼續在自己耳邊哭哭啼啼,他只能裝做已經好了。
明珩洗漱完畢也快到了太後回宮的時辰,他不敢再耽擱,急匆匆往清和殿趕去。
太後是乾元帝的養母,乾元帝的生母在生下他後沒過多久就病逝了,而太後當時膝下無子,先帝就把尚在襁褓中的乾元帝交給了她撫養。因此對于乾元帝而言,這位太後不是生母勝似生母。母子倆感情深厚,乾元帝登基之後,養母也順理成章 成為了太後。
這位太後是江南人士,母家沒有多少勢力,本身生性也溫柔,與世無争,與青燈古佛常伴,對于管理後宮并不熱衷,因此皇後甫一上位就把後宮事宜全權交了出去,自己一心向佛。前些日子去了南音寺上香拜佛,今日總算回宮了。乾元帝大喜,率文武百官親自在宮門口迎接。
太後舟車勞頓,在群臣面前露了個面就回宮歇息了,其餘人也各自離去。明珩也回到了重華宮。
回到重華宮,他剛坐下來喝了口茶,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哥哥!六哥!”少女活潑的小脆嗓如清鈴沁人心脾。
明珩不由得扯起了嘴角,眼神柔軟地看着門外探出來的腦袋:“你怎麽過來了?”
“來見哥哥呀。”少女從門邊走出來,小跑到明珩身邊,抱着手臂一陣撒嬌,“好久沒見哥哥,想哥哥了。”
“你已經是大姑娘了還跟哥哥摟摟抱抱,像什麽樣子。”明珩嘴上雖然批評着,卻也沒有把身邊的人推開。
“抱自己的哥哥怎麽了?”嬌俏可人的少女撅着嘴,抱得愈發緊了。
明珩無奈搖頭:“好歹也是一國公主,要有公主樣子。”
“在外面所有人都告誡我要拿出公主的樣子,不能給皇家丢臉,在家裏還不準我做回自己了?”
明珩揉了揉自家妹子的腦袋,感嘆道:“去南音寺吃了幾天齋,這張嘴倒是愈發伶牙俐齒了。”
九公主明芊芊是明珩一母同胞的親妹妹,雖稱作九公主,但其實排行第七,是皇家唯一一位公主。與不受寵的哥哥明珩不一樣,明芊芊備受乾元帝寵愛。明芊芊年方十六,漂亮聰慧,不僅得乾元帝寵愛,太後也對這唯一的孫女疼愛有加,前段時間去南音寺就把孫女也帶去了,今日才一同回宮。
明珩更是把唯一的親妹妹當成眼珠子疼,生怕她受一點委屈。寺廟清貧,明珩生怕自家嬌生慣養的妹子受委屈,拉着問東問西關心了大半天。
明芊芊乖巧地一一回答了,沒有半分不耐。問完話,兄妹倆又說了會兒話。
聊着聊着明芊芊突然問明珩:“哥哥是不是要給我找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