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離開錦縣的第三天,明珩一行人到達了清河縣。到達清河縣他們沒有立即去找縣令,先在衙門附近找了個客棧稍作休整,待到夜晚夜深人靜之時才悄悄潛進了衙門。
午夜時分,整個衙門籠罩在寧靜之中。衆人都已睡下,唯有後院的書房還透着點點微光。
擎封撬開窗子,帶着明珩從窗子裏跳了進去,陸放之緊随其後,進來後又順手關上了窗。
清河縣令蔣卓正在伏案書寫澄州知府罪狀,為此他特地支走了下人。明珩三人悄無聲息出現在書房裏把這個文弱書生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手上還僅僅握着筆。
“你、你們是什麽人?”蔣縣令半條命都快吓沒了,第一反應就是澄州知府來殺人滅口了,回過神來第一件事就是把罪狀書緊緊護在懷裏,“是江知府派你們來殺我的?”
明珩沒想到這個小小的縣令還挺有膽子,安撫道:“蔣大人莫怕,我是從京都來的,奉陛下之命前來調查江太升。”
“你們是陛下派來的?!”蔣縣令驚喜,忙不疊從地上爬起來,整了整衣擺,擡手作揖,“下官蔣卓參見各位大人。”
“大人無須多禮,”明珩叮囑道,“我們此行是暗訪,不便暴露身份,還請大人多多配合。”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蔣卓,“各位大人深夜到訪想必是為了掩人耳目,下官定不會聲張。”
明珩滿意點頭,視線又移到了蔣卓微微凸起的胸口處,“大人這麽晚還在書房做什麽?”
“下官是為了這個。”蔣卓從懷裏掏出罪狀書遞給了明珩。
明珩接過看了起來:“罪狀書?這些都是江太升犯過的事”
“正是,”縣令道,“江太升這人已然爛到了骨子裏,在澄州二十餘載,搜刮民脂民膏、勾結匪賊、賄賂同僚,無惡不作。澄州百姓怨聲載道,無一不對他是恨之入骨,只盼着有朝一日能朝廷能将這惡人繩之以法。”
明珩看着數十條罪狀,心下頗為震撼。蔣卓遞交給朝廷的那份奏折只籠統地說了一下江太升的罪狀,遠沒有眼前這份來的觸目驚心。
明珩對澄州知府印象不深,只在幾次地方官方上京述職的朝堂上見過幾面,對他的唯一印象就是老實低調、膽子不大,說話做事唯唯諾諾,生怕出錯似的。然而,在蔣卓這份罪狀書裏的江太升就像是換了一個人,貪財好色,自私奸詐,做盡了壞事。
明珩看完氣憤地把罪狀書往椅子扶手上一拍:“這個江太升實在是猖狂至極!他在澄州為非作歹這麽多年為何從沒人上書彈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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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卓嘆了口氣,沉痛道:“天高皇帝遠啊。說句大逆不道的,江太升在澄州就是個土皇帝,就連百姓最懼怕的兇殘匪徒都與他稱兄道弟,誰敢冒險去彈劾。更何況,江太升這人長袖善舞,心機深沉,這些年通過賄賂澄州各地官員籠絡了人心,這些人與他都是一條船上的蚱蜢,沒人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
明珩看蔣卓:“聽蔣大人這麽說,你跟他們不是一路的?"
”自然。“蔣卓道,”下官是年前才被分配到澄州的,來這兒的時日并不算長,與他們并未深交。不過……江知府曾多次派人邀我去他府上一聚,說是給我介紹同僚認識,只不過,那些時日清河縣雪災肆虐,我忙着安置受災百姓也無暇赴約,便沒去成,如今想來實乃大幸。“
明珩贊同點頭——以江太升那謹慎的性子,為了避免自己的事被朝廷知道,若是有新官上任一定會第一時間先把人拉攏到自己這邊,說不定還會不折手段,如此說來,這個蔣縣令還真是幸運躲過了一劫。
只是明珩還有一事不明:“我看這罪狀書上寫的是江太升二十多年來犯的事,可你剛來這兒不到半年,以前的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蔣卓也不隐瞞:“不瞞大人,這些都是江太升的一個心腹告訴我的,否則我哪有本事知道這些。“
“江太升的心腹?”
“不錯,”蔣卓道,“那個心腹是江府下人,自小随着父親在江府長大。他爹是江府的管家,也是江太升的心腹,幫着他做了許多傷天害理的事。五年前,管家病逝,他便子承父業,幫着江太升繼續做事。原本江太升對他挺不錯,他也忠心耿耿,一心為他做事。但後來他發現自己父親當年并不是病逝而是被江太升下毒毒死的,以及他那早年間上吊自缢的娘也是被江太升逼死的。那人悲痛不已,不願再為江太升賣命,于是逃出了江府。江太升知道後就派人追殺,後來受了重傷倒在田埂上被我的手下擡了回來。把他救起來後他跟我說起了江太升的事,求我将他的罪行告發至朝廷。”
"那個人現在在哪?”
“被我安置在一處很安全的地方,派了官兵日夜保護。”蔣卓問,“大人可是要召見他?”
“他是關鍵證人應當見一見,只不過今日天色已晚,等明日吧。”
“也好。”
夜色漸深,蔣卓留衆人在府衙歇息,等明日天亮了再一同去見證人。
明珩正好想再仔細看看罪狀書,便答應留下。
蔣卓将三人安頓在客房後就回屋歇息了。明珩遲遲沒有熄燈,坐在桌邊對着那張罪狀書翻來覆去地看。
“殿下,該歇息了。”陸放之端了碗參湯進來,“殿下舟車勞頓,喝碗參湯吧。”
“嗯。”明珩接過碗,将參湯一飲而盡,随後将空碗随手放在桌子上,問陸放之,“擎封呢?”
“擎封先去睡了,上半夜我守着殿下,下半夜換他守。”
“不用,你也去睡吧。這裏很安全,不會有危險的。”明珩道,“趕了這麽久的路你也累了,快去休息吧。”
“屬下不累。”陸放之一動不動。
明珩勸不動也就随他意了,拿起罪狀書繼續看了起來。
陸放之便站在他的旁邊守着他,也不發出一點聲音。不過陸放之的塊頭實在是太大了,即便是站在明珩的身後存在感都極強,以至于明珩無法不注意他。
明珩看了幾行字回頭看陸放之,視線在觸及他腰間的刀後卻被吸引了注意:“這是彎刀?”
“……是的。”
“我能看看麽?”
陸放之解下刀遞了過去。
明珩接過刀細細端詳。這把彎刀是玄鐵打造的,很沉,明珩兩只手舉着胳膊肘還有些打顫。刀很樸素,無論是刀鞘還是刀身都光滑如鏡,沒有任何點綴,唯有刀柄一面刻着一行蠅頭小字,不過不是漢字。
“這是什麽文字?”明珩指着那行字問。
“……”陸放之遲疑了一瞬,“是掖揉的文字。”
“掖揉?”明珩意外地看了眼陸放之,又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是這把刀的名字——截月。”
“截月,”明珩撫摸着形似弦月的彎刀贊賞道,“好名字啊,誰取的?”
“教我武功的人,這把刀也是那個人送給我的。”
“你師父?”
“不是,他沒有收我為徒,只不過機緣巧合教了我幾招。”
“只是幾招就這麽厲害,教你武功的人難道是世外高人?”明珩玩笑問。
陸放之并未回答。
明珩又問:“教你武功的難道是掖揉人。”
“……不錯。”陸放之說,“我家就在錦縣下面的一個三面環山的小村子,山的另一邊就是掖揉,小時候頑皮經常翻過山去草原玩,一次下山的時候摔斷腿被一個牧民救了起來,那人會武功就教了我一些身手。”
“難怪你的武功路數看着和別人的不太一樣。”明珩又問,“草原漂亮嗎?我長這麽大還從來沒見過草原呢。”
“漂亮的。”陸放之說,“草原的風景和安陵很不一樣,放眼四望的草原雪山。”
明珩幻想着陸放之描述的那番景象,淡淡一笑:“有機會真想見見。”
後半夜的時候,擎封睡醒來換班。明珩已經睡下了,陸放之和擎封小聲交代了幾句就回了自己屋。
推開門,漆黑的屋子裏一個隐約的黑色身影背對着陸放之靜坐于桌子旁。陸放之眸光一閃,扭頭看了眼不遠處抱着劍閉眼入定的擎封,身子一閃進到屋裏,反手将門反鎖。
陸放之不敢點燈,在黑夜中單膝下跪行禮,壓着聲音:“大汗。”
“起來吧。”背對陸放之而坐的男人緩緩轉過身子,黑暗中一道鎏金在陸放之眼前一閃而過。
陸放之起身,走近,看到那張鎏金溢彩的半臉面具有些驚喜:“大汗,您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
拓跋泓未答,反問:”你們來這裏做什麽?“
陸放之猶豫了,并未立即回答。
拓跋泓便又問:“與掖揉有關?”
“不是,我們此行與掖揉無關。”
拓跋泓聞言也便不再多問。
陸放之右手撫摸着刀柄,神色有些局促。
“有話要說?”黑暗中,拓跋泓卻清楚地感知到了陸放之的情緒。
“嗯,”陸放之頓了頓,“大汗,前些日子我們在客棧遇見的那位公子……”
“是我不錯,”拓跋泓直認不諱,“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陸放之其實還想問問他為何會跟安陵六皇子如此熟絡,但最終還是沒問,“沒了。大汗來找我可是有事要吩咐我?”
“你如今是安陵的臣子,我如何能指使你,不過……”拓跋泓話鋒一轉,“确實要你為我做點事,不過與立場無關,只是出于我私人意願。”
陸放之立即表示:“放之這條命是老汗王和大汗給的,為大汗辦事,我萬死不辭!”
“不用這麽悲壯,不是讓你去送命,只是件小事。”拓跋泓,“附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