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明珩睡得正香突然感覺胸腔一陣窒悶,在窒息之前猛地睜開眼,一邊張着嘴大口吸氣一邊茫然地望着頭頂陌生的床幔,對眼前的環境有些迷惑。
“六皇子可醒了?”耳邊突然響起一道聲音,清冷似月,是賀澤玺的聲音,明珩再熟悉不過。
“澤玺!”明珩連忙扭頭望向站在床邊的男子,言語裏都透露着驚喜,“澤玺,這是哪兒?我怎麽睡這裏了?咱們不是在花淮樓喝酒嗎?其他人呢?”
一連串的問題跟連珠炮似的往賀澤玺身上砸,饒是賀澤玺往日再如何冷淡,此刻也不禁有些無奈,揉了揉眉心,挑了個比較重要問題回答:“這裏是衛國公府我的房間,你誤喝了刀馬酒醉得不省人事,我家有秘制解酒藥,就帶你回來解酒了。”
“這裏是你卧房?!”明珩眼睛驀地一亮,而後跟個三歲孩童似的開始四處打量屋子,臉上掩飾不住的喜悅,卻又擔心表現得太明顯不得不努力忍耐住。
他看得認真,沒有注意到床邊之人微微上挑的嘴角。
明珩看了一會兒就克制得收回了目光,因為他擔心再看下去會讓賀澤玺覺得自己是個窺探別人卧房的變态。他想起被自己攪亂的接風宴,愧疚地看向賀澤玺:“澤玺,對不住,我把你們好好的接風宴給攪沒了。“
“六皇子無須自責,”賀澤玺寬慰他,“誰也想不到小二會把桃花釀錯當成刀馬酒,是澤玺失責,還請六皇子恕罪。”
“不不不,怎麽會是你的錯呢,是我自己不小心。”明珩懊悔道,“也怪我酒量太差了,一杯刀馬酒就被放倒了。”一想起自己今日在賀澤玺面前如此丢人他就尴尬得臉頰都熱了,低着頭完全不敢去看面前的人。也因此錯過了賀澤玺舒展眉眼望着他的柔情模樣。
“刀馬酒本就是天底下最烈的酒,西北漢子尚且扛不過三杯,何況六皇子千金之軀。六皇子不必放在心上。”賀澤玺說這話時眼中還泛着層層笑意,可語氣一日往常淡漠。
賀澤玺的安慰總算讓明珩不再執着于醉酒一事,擡起頭朝賀澤玺感激一笑:“澤玺,謝謝你。”
安陵皇帝乾元帝皇嗣頗豐,共生有六子,太子乃皇後嫡長子,出生便入主東宮,最受乾元帝喜愛;二皇子英勇善戰,十六歲單槍匹馬闖敵營取敵軍首級,是六位皇子中第一位封王的;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亦皆是龍章 鳳姿,唯獨六皇子明珩文不成武不就,有五位兄長美玉在前便稍顯遜色。加之母妃又是罪臣之後,且已病逝多年,明珩失了依靠,處處受冷落,愈發不受重視。
明珩雖在才智方面不及五位兄長,但單論樣貌卻是一騎絕塵的,那五個兄長加起來都不及他的萬分之一。明珩的母妃年輕時曾是豔絕天下的美人,明珩的容貌完全承襲了母親,生得極為俊美,。天下人只知衛國公世子賀澤玺天下無雙,卻不知六皇子明珩亦是臨風玉樹,“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蓋因久居深宮高牆中不便外出,因而見過明珩真容之人少之又少。
賀澤玺想起世人對這位六皇子的評價,又看着這副昳麗之貌,暗自感嘆也不知于他是好事還是壞事。
賀澤玺在端詳明珩的同時,明珩也在肆無忌憚得欣賞心上人的絕美儀容,只覺得眼前這人哪哪都好看,就連皺眉的樣子都是如此賞心悅目。
一時間,相顧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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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适時響起敲門聲,小留的聲音隔着厚重的木門顯得有些沉悶。
“少爺,宮裏來人了。”
賀澤玺恍然回神,隔着門朗聲問:“來的是誰?”
“自稱……”小留強忍着喉間的笑意,“小扇子,說是六皇子的人。”
“啊!是我的內侍!”明珩好不容易把目光從賀澤玺身上撕了下來,看了眼窗外的日頭,跟賀澤玺解釋道,“估計是來叫我回宮的。”
賀澤玺點點頭,讓小留去把人帶過來。
不多時,小留領着個眉清目秀的小少年進了屋:“少爺,人我給帶來了。”
“見過賀大人,”少年進屋後先跟賀澤玺恭恭敬敬行了禮,這才奔向自家主子,“殿下,你可讓小扇子好找。”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明珩掀開被子下床。
小扇子跪在床邊伺候他穿鞋,邊道:“是官公子告訴奴才的。天色不早,即将落宮鑰了,咱們也該回去了。織錦坊把過兩日宮宴上要穿的衣服送來了,正等着你回去試試合不合身呢?”
“嗯。”明珩點點頭,穿好鞋子下了地,走到賀澤玺跟前,頗為不舍道,“澤玺,我就先回去了,今日多謝你了,改日我定當賠你個接風宴。”
賀澤玺并未推辭,親自送明珩出了府。
侯府大門外已經停着一輛馬車,駕車的是明珩的貼身侍衛擎封。
從侯府大門到馬車不過五六步的距離,明珩卻走得極為緩慢,一步三回頭,滿心不舍。賀澤玺也不催促,靜靜得站立于石階之上,神情淡漠得看着。
後來還是擎封先看不下去,提溜起明珩的衣領,大逆不道地直接把人拎上了車。
明珩又氣又惱,怒瞪擎封,嘴皮子不動低聲反抗:“你當拎雞仔嗎!就不能給我留點面子!”
擎封巋然不動,置若未聞。
擎封是将門之後,自小進宮做了明珩的陪讀,小小年紀武藝高強,因此成年之後就做了明珩的貼身侍衛。他與明珩既是主仆亦是兄弟,兩人的相處狀态也不像尋常主仆那麽尊卑分明。
屢次在心上人面前丢了臉,明珩有些沒面子,賭氣似的一聲不吭鑽進了馬車,小扇子趕忙跟着鑽了進去。擎封朝賀澤玺點頭示意就要駕車離去,這時又聽明珩扯着嗓子大喊了一聲:“等一下!”
擎封趕忙勒住缰繩。明珩掀開門簾露出了腦袋,詢問賀澤玺:“澤玺,兩日後的宮宴你……會去吧。”
賀澤玺點點頭,不語。
明珩松了口氣,笑容輕快:“那我們宮宴上見。”說完呲溜鑽回了車裏。
賀澤玺看着那人通紅的耳朵,面上一個清淺的笑容稍縱即逝。
心裏有了念想,兩天的日子也就沒那麽難捱了。
千盼萬盼終于到了宮宴那日。
清和殿上,乾元帝身着衮服坐于禦座之上,禦階之下依着盤龍柱置兩列宴席,左邊最前列是太子和二皇子的席位,右邊最前列則是三皇子和四皇子,明珩與五皇子坐于太子旁邊。皇子席後便是群臣席座,按官階由高到低排列。
賀澤玺如今是戶部侍郎,席位本應偏後,但衛國公賀骁如今駐守邊關,無法回京赴宴,便由長子暫代。乾元帝憐之,便将賀澤玺安排在了跟前,與安國公一道緊鄰三皇子四皇子而坐。
明珩看着對面和四皇兄交頭接耳聊得熱絡的賀澤玺,嫉妒得眼都紅了,只恨坐他旁邊的不是自己。
四皇子明钰如今也在戶部任職,與賀澤玺算是同僚,關系本就比較親近,因此宴席上基本都在與他說話。
宮樂聲聲,美人獻舞。今日是除夕宮宴,沉浸在辭舊迎新的喜悅之中,氣氛較之往常也更為輕松。乾元帝将太子叫到了跟前,說着父子間的貼心話,群臣敬酒的敬酒,閑談的閑談,一時間熱鬧非常。
唯有明珩與這熱鬧的氣氛格格不入,看着圍在賀澤玺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坐在他身旁的五皇兄明珏慢悠悠品嘗着美酒,看了眼對面熱熱鬧鬧的衆人,挑起嘴角漫不經心地跟明珩閑聊了起來:“賀大人今天二十有二了吧?”
明珩嚼着桂花糕,脫口而出:“還有兩個月就二十有三了。”
明珏扭頭看了眼六弟,笑了笑繼續道:“這樣啊,那确實是不小了,也該娶妻生子了。”
明珩愣住了,看向自家五哥,對于那句娶妻生子耿耿于懷。
明珏失笑,拍拍他的肩膀:“怎麽這副表情,二十三歲本就不小了,太子哥哥二十三的時候小三子都兩歲了。賀大人是安陵不可多得的人才,品貌俱佳,聽說每年踏破門檻的媒人沒有一千也有一百,京城中的名門閨秀做夢都像嫁給賀大人,只可惜……”明珏說到這裏搖了搖頭,“妾有情郎無意,這麽多佳人賀大人竟一個看上的都沒有。聽說父皇曾想将小九許配給他,卻被回絕了,為此父皇生了好一頓氣。”
明珩一驚,不經提高了聲音:“父皇曾想讓澤玺娶小九?!”
明珏拍拍他的手背讓他淡定:“只是私下裏提了一句,父皇見賀大人确實無意也就放棄了。”
明珩這才松了口氣。誰知明珏又道:“不過,也不是人人都像父皇這麽開明。”
明珩不解地看他。
明珏把玩着酒杯,看着殷勤圍在賀澤玺身邊敬酒的衆位老臣,冷冷一笑:“賀大人年輕有為,前途無限,又是衛國公世子,朝裏這群老家夥但凡家裏有适婚女兒的都搶着要這個乘龍快婿呢,聽說一個兩個去父皇那裏請旨賜婚,不過都被父皇推掉了。”
經明珏這麽一說,明珩再看那些老家夥愈發不順眼,恨不得拿着笤帚把人從賀澤玺身邊都給掃來。
而此時賀澤玺也是不堪其擾,若不是礙于自己的身份只怕已經掀桌了。那些老家夥簡直比蒼蠅還煩人,張嘴閉嘴就是自家小女如何如何,要不要見個面。賀澤玺越聽臉色越難看,幸好四皇子出面解圍。
“諸位大人,今日宮宴為的是喜迎新年,至于其他的不急于這一時。”四皇子明哲笑呵呵道。
諸位大人唯唯是諾,也知此舉頗有些丢人,讪讪離去。
賀澤玺松了口氣,淡聲道:“多謝四皇子。”
明哲淡淡一笑,端過酒壺替他倒滿酒杯,又作勢要敬他:“今日除歲,別為了不相幹的人不快,喝酒喝酒。”
四皇子剛替自己解了圍,賀澤玺也不好拒絕,只能喝了。而後明哲又如法炮制敬了三杯。賀澤玺心不在焉地喝完了三杯,擡了擡眼皮狀若不經意地看了眼對面正和五皇子聊天的明珩,沒有注意到身旁之人眼中一閃而過的陰險笑意。
月上中天,這場宮宴總算結束。乾元帝心情大好,喝了不少酒,離去時已經醉意醺然,被太子和二皇子攙扶了回去。其餘人也都陸續離場。明珩一晚上都沒找到機會同賀澤玺說話,分別前正欲走上去聊幾句,誰知又被四皇子搶先一步了,只得遠遠看了眼賀澤玺,帶着宮人失落回了寝殿。
賀澤玺看着明珩失落的背影也不禁深深嘆了口氣,正欲離去,四皇子突然拉住了他的手道:“澤玺,我宮中有上好的清涯茗尖,可要品嘗一杯?”
賀澤玺不動聲色地抽出自己的手,疏離道:“多謝四皇子美意,只是天色已晚,澤玺不便久留宮中,改日吧。”
四皇子堅持道:“無妨,若是晚了便直接在我那裏睡一晚便是。澤玺就莫要推辭了。”說着竟強行拽着便要走。
賀澤玺甚為不悅,冷凝着臉正欲掙脫,甫一使力卻突然渾身一軟,竟直直倒在了四皇子懷中。
四皇子伸手抱住他的腰,貼在他的耳畔淡笑着問:“澤玺這是喝醉了?正好,清涯茗尖能醒酒,看來這杯茶是非喝不可了。”
此時衆臣已四散幹淨,清河殿門口只剩下他們兩個以及四皇子的一個內侍。
賀澤玺無力靠在四皇子懷裏,掙紮着想要站起來,但是四肢使不出一點力氣,身體卻越來越熱,呼吸也逐漸變得粗重起來。
這時又聽四皇子湊在他的耳邊低聲道:“別掙紮了,我給你下的是南疆秘藥春歡散。澤玺博聞多識,不知有沒有聽說過春歡散?”
賀澤玺瞬間黑了臉,眼中浮現出殺意。
四皇子似無所覺,親昵地挑起賀澤玺額前的碎發,自顧自解釋道:“這春歡散是專門用于男子間的□□。春歡散既是藥也是毒,且無藥可解,若是不與男子交合,不出一個時辰便會爆體而亡,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賀澤玺手背青筋暴跳,粗喘着艱聲問:“你在酒裏下藥?”
“不錯,”四皇子坦誠道,“不知澤玺可有注意過,我拿的是個陰陽酒壺,我給自己倒的是普通的酒,給你倒酒時,只要輕輕一按壺身的按鈕就會倒出加了春歡散的酒。”
“為什麽這麽做?”賀澤玺面色酡紅,呼吸熱得燙人。春歡散的藥性很霸道,服藥之人一個時辰之內若是不與人歡好,體內便會如烈火烤炙一般燥熱難耐,直至最後血脈贲張,爆體而亡。賀澤玺算了算時辰,距離他喝下就到現在已經快一個時辰了,若是不盡快解掉藥性就真的大羅神仙都難救了。可要他委身于眼前這個陰邪狡詐之人,他覺得還不如死掉算了。
賀澤玺此時面上的清冷早已被情/欲所替代,蹙眉難耐的模樣竟有幾分說不出破碎之感。四皇子癡迷地撫摸着他的面龐,低聲輕嘆:“澤玺啊澤玺,你可知,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就深深為你着迷。我做夢都想看到你用這副冷若冰霜的臉在我身下哭泣求饒,越是清冷的人放蕩起來的模樣越是讓人心動,我可是很期待呢。”說着便要去親吻賀澤玺的嘴唇,卻被賀澤玺偏頭躲過了,親在了他的發絲上。
四皇子也不惱,指背輕撫過他的臉頰:“無妨,你現在越是抗拒,等會兒到了床上就越得趣。”說完又昵了眼身旁的內侍,冷聲道,“去跟衛國公府的人說一聲,就說世子不勝酒力,今夜就宿在宮裏了,讓他們明日再來接人。”
內侍應了聲是便去宮門口通傳了。
四皇子重新看向賀澤玺,笑容愈發得意:“澤玺,現在就沒有人打擾我們了。你就乖乖認命吧,今日是沒人能來救你的。我會好好滿足你,會讓你舒服的。”
賀澤玺癱軟在他的懷裏,垂着頭突地輕蔑一笑,緩緩擡起頭,用不加掩飾的嘲諷打量着:“就你?毛都沒長齊的小雜毛也敢口出狂言?好好滿足我?就憑你下面那根火柴棍?”
此時的賀澤玺一改往日沉穩矜持的模樣,滿口粗鄙話語,放浪形骸,眼神亦是狂傲不遜,恍若兩人。四皇子不由得愣住了,一時間忘了出聲反駁。
賀澤玺說完又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再重重吐出,用盡全身力氣一個手刀狠狠劈向四皇子的頸肩。衆所皆知賀澤玺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因而四皇子毫無防備,白眼一番便暈倒在地。
賀澤玺沒了依靠雙腿也猛地一軟,趕忙扶着牆站住。身後傳來匆忙腳步聲,賀澤玺扭頭看了一眼,發現是四皇子的內侍回來了,低聲咒罵了一句粗話,扶着牆腳步踉跄的往後宮的方向走去。
當務之急還是盡快解了這該死的春歡散!
明珩今日喝了不少的酒,本就不勝酒力,強撐着沒在殿上失态,回來就倒頭睡了。睡得迷迷糊糊隐約聽到了開窗的聲音,明珩睜開眼,在黑暗中适應了一下便爬了起來,豎着耳朵聽屋內的動靜:“誰?”
并未聽到回答的聲音,但是窸窸窣窣的聲音漸近,屋子裏也出現了另一人的氣息,明珩神情一緊,提高了聲音厲聲問:“誰在屋裏?”
依然沒有回答,明珩不禁緊張了起來,撩開床幔就要喊人進來,一只熱燙的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嘴,緊接着身體被撲回了床上。明珩腦子裏迅速閃過兩個字——刺!客!
正欲掙紮,耳邊乍然響起一道低啞的聲音:“別叫,是我。”
明珩不動了,震驚地睜大了眼睛,拉開嘴上的手,不敢置信道:“澤玺?你怎麽在這裏?”
賀澤玺沒有回答。黑暗的環境下明珩也看不清賀澤玺的表情,只聞一道粗重的喘息聲,似乎隐忍着不适,于是小心詢問:“澤玺,你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嗯,”賀澤玺聲音顫抖,“我很熱,需要你給我降降火。”
“什麽……”明珩還未反應過來,一雙手搭上了肩膀。
黑暗中,賀澤玺灼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面龐,似邀請又似乞求:“明珩,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