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賀澤玺抱着明珩一路走進侯府,沿途碰見的丫鬟下人無一不是馬夫同款驚吓臉。一路上有不知凡幾的下人想要上前搭手,但都被賀澤玺回絕了。
賀澤玺抱着明珩一直走到了自己居住的湘竹苑,把人安頓在了自己的卧室。侯府很大,從大門走到後院本就是一段不近的路,更何況他還抱着個身形與他相仿的成年男子。下人們戰戰兢兢,一路追随,生怕自家柔柔弱弱的少爺會抱出個好歹。誰知賀澤玺一路上臉色未變,連呼吸都未喘,游刃有餘的樣子驚掉了所有人的眼珠子。
很快,整個侯府都在傳,他家少爺不知吃了什麽神丹妙藥,竟變成了大力士!
而湘竹苑內,賀澤玺揮退了卧室內的所有下人,只留下了貼身小厮——小留。
小留替自家公子更衣,眼睛卻不時地飄向床:“少爺,這人是誰啊?”
賀澤玺道:“六皇子,明珩。”
小留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床上爛醉如泥的某人,膝蓋突覺一軟,差點跪下,震驚道:“您怎麽把六皇子帶回來了?他這是喝醉了?誰這麽大膽子,竟然把六皇子灌醉成這樣!”
賀澤玺嘴角輕輕一挑:“不就是你家少爺咯。”
小留更為震驚:“少爺?你?!”
“是啊,你家少爺我。”賀澤玺翻了翻眼,“如若不然我何苦幹這吃力不讨好的事。去,把我那個紫檀盒拿過來。”
“哦,”小留餘驚未了地從衣櫃裏拿出一個紫檀小盒,“少爺,給。”
賀澤玺打開盒子,從裏面拿出一個小瓷瓶:“把盒子放回去吧,你也出去。”
小留抱着盒子,遲遲不挪步。
“還有事?”
小留嘴唇嚅嗫了半晌才猶猶豫豫道:“少爺,您、還是悠着點吧。您是偶爾回來一次,每次待的時間也不久,可我家公子還得在京都呆一輩子呢。您每次惹了禍就拍拍屁股逃回北方,讓我家公子給您善後。你也體諒體諒他吧,他已經夠不容易了。你不想着幫忙也就算了,竟然還把六皇子給灌醉了!這些賬到時候可都是要算到我家公子頭上的啊!”
說到後面語氣越發地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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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澤玺饒有興趣地聽着,待他說完才劍眉輕挑,似笑非笑問:”你這是在怪我?“
小留倏地低下頭:“奴才不敢。”
小留瞧見了那笑裏藏刀的模樣才驀地想起這位爺雖然長得和自家公子一樣,脾性秉性可是南轅北轍,可是個不敢招惹的主。
幸好賀澤玺沒有計較,擺擺手:“算了,念在你對你家公子一片衷心的份上就先放過你。今天這事是個意外,放心吧,我沒給你家少爺惹禍,下去吧。”
“是。”小留哆哆嗦嗦退了出去。
床上的醉鬼突然發出一聲呓語,賀澤玺轉頭看去,發現明珩正趴在床沿,閉眼皺眉地嘟囔着:“來人,痰盂,我要吐。”
賀澤玺快步走過去,把人扶回床上:“不準吐。”
明珩癟起了嘴,委屈不已:“可我難受。”
賀澤玺喜潔,一想起吐一地的場景就開始胃裏泛惡,皺着眉道:“髒。”說罷拔出瓷瓶的木塞,倒出一粒藥丸,喂到他的嘴邊,“把這個吃了就不難受了。”
“哦。”明珩半醉半醒,聽話地張嘴吃下,結果被苦的五官都皺了起來,想要吐掉,“太苦了,不好吃。”
“這個也不準吐。”賀澤玺用手掌堵住他的嘴,同時一只手在他的頸邊上下按揉,加快他的吞咽動作。
藥丸在口腔停留地越久苦澀的味道就越重,明珩苦到淚眼朦胧,鼻頭紅通通,好不可憐。
賀澤玺覺得好笑,嘴角挑起一個若有似無地笑,眉眼輕舒,清冷之姿蕩然無存。待他咽下去後喂下了一枚蜜餞,輕聲問:”還苦嗎?“
明珩安靜了下來,嚼着蜜餞搖搖頭:”不苦了。“
明珩這副鼓着腮幫子醉眼朦胧的模樣實在是太有趣,賀澤玺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還是和小時候一樣。”
明珩被藥丸苦回幾分清明,半睜着醉眼回了一句:“一樣什麽?”
“一樣傻,”賀澤玺低語。
明珩撇嘴:“我才不傻。”
賀澤玺失笑。
明珩感覺腦袋時而清明時而昏沉,身體也沉頓不堪,提不起一點勁。眼前的青紗帳慢很陌生,他不知自己此時身處何方,但耳邊熟悉的聲音讓他很安心。那是賀澤玺的聲音,雖然他也不明白為什麽澤玺的聲音突然變得如此的靈動清亮,和平時一成不變的沉穩淡漠相差甚遠。但他能肯定,這就是澤玺的聲音。
“澤玺。”他呢喃着,如同先前無數次在夢境的重複過的場景一般。
“嗯,我在呢。”賀澤玺這一次也回應了他,語氣比任何一次都要溫柔。
明珩滿意地笑了。他癡戀了賀澤玺十三年,唯有在夢裏才敢奢想賀澤玺對他露出柔情的一面。今天的夢比起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美妙,于是壯着膽子握住了賀澤玺的手,想要将埋藏了十幾年的愛意一吐為快。
“澤玺,你知道嗎?我喜歡你啊。”
賀澤玺正欲抽手,聞言動作一頓,有些不敢置信:“你說什麽?”
“我說我喜歡你。”明珩雙手抱着賀澤玺的手臂,半睜着眼睛呢喃道,“自從那年冬天你把我從荷花池裏救起,我就喜歡上你了。你那時跟我說的話我都有好好記着。我真的好喜歡你,可你從來沒有正眼瞧過我。我知道你是荊山之玉、人中龍鳳,而我雖貴為皇子卻也只是個百無一用的廢物,你必定看不上我。我怕我說出來你連朋友都不願意跟我做,所以一直忍着不敢說。”
“那現在為什麽又說了?”
明珩嘿嘿笑:“因為這是在夢裏啊,在夢裏都不說那就真的沒機會說了。”
賀澤玺愣了一下,既而輕笑,輕聲問:“你真的喜歡賀澤玺?”
“喜歡。”明珩不假思索,“七歲就開始喜歡了。”
笑意爬上了眼角,賀澤玺湊近他,抱怨道:“人都認錯了還敢說喜歡,看來也沒有多真心。”
明珩大聲否認:“不是的,我真的很喜歡,天底下我就喜歡你。”
“喜歡誰?”
“澤玺。”
“哪個澤玺?”
明珩愣住了,面露疑惑:“澤玺就是澤玺啊。”這話好奇怪,難道還有第二個澤玺?還沒想出個所以然,眼皮一沉,輕快地打起小呼嚕,呼呼睡了過去。
賀澤玺頗覺無奈,搖頭輕嘆一聲,扯過被子将他蓋住。
門外傳來腳步聲,不過賀澤玺沒有理會,繼續給他掖被角。腳步聲在門前停了下來,等待了片刻才推門而入。進來的男子一襲白衣,面容和賀澤玺如出一轍,氣質卻大相徑庭。賀澤玺眉眼含情,不笑也似笑,而這人氣質清冷,眉眼天生冷漠,不茍言笑,秀麗的面容此刻透着病态的蒼白。
賀澤玺走過去,扶他在榻上坐下:“你不躺在床上好好休養,起來做什麽?”
那人掩唇輕咳了一聲,虛弱道:“小留說你把六皇子灌醉了,還把他帶回了府中,我不放心過來看看。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賀澤玺如實解釋:“我在花淮樓和顧知幾人喝酒,沒想到他跟着官家那小子一起來了,誤喝了我三杯刀馬酒,醉得不省人事,我就給帶回來醒酒了。”
那人皺起了眉,不悅道:“這裏是京都,你點刀馬酒做什麽。”
賀澤玺把頭扭向一邊,有些心虛:“京都的酒清淡的跟水似的,一點味兒都沒有,我一時嘴癢就……那壺酒本是我一人喝的,誰知道是哪個家夥拿錯了酒壺,把刀馬酒當成桃花釀喂他喝了下去。”
那人沉默半晌,最終把所有的責罵都化為了一聲嘆息:“那,現在如何?”
“我已經給他喂下了解酒藥,兩個時辰後就能醒過來。”
“嗯,”那人站起來,“那你好好照顧他吧,我先回去了。”
賀澤玺跟上去:“我扶你回去,你大病初愈要好好靜養,這段時間什麽都別管,府裏的事交給我。”
那人遲疑了一瞬:“父親如今鎮守邊關,府裏一切事宜都要由你過問,你行嗎?”
賀澤玺嫣然一笑:“你要是讓我舞文弄墨我或許不行,不過管人,那可是我的強項。草莽野夫我都能訓得服服帖帖,還治不了這些人?”
那人心裏越發的沒底,但自己如今的身子實在容不得自己勉強,不信任也得信任了。
賀澤玺扶着他回到隔壁,扶他在床上躺好,又伸手拂去他額前的落發,柔聲安慰道:“湘竹苑的人我都調走了,只留下小留一人照顧你,沒有人會來打擾,你安心休養便是。兩日後的宮宴我會去,你就別擔心了。”
“也只能這樣了,”那人又叮囑了一句,“到時候你收斂一點,別給我惹事。”
“放心吧,”賀澤玺自信一笑,“也不是第一次做這事了,有經驗着呢。”
“算了,你自小就這性子,我也管不了你。”那人認命道,“你回去照顧六皇子吧,這裏有小留就夠了。”
“嗯,那我晚上再來看你。”賀澤玺幫他掖了掖被角,往外走了幾步,又突地停住了。
“還有事?”那人問。
賀澤玺又往回走了幾步,目光直直地盯着他,出聲問:“你覺得明珩如何?”
“六皇子?”那人愣了一下,以為賀澤玺是在問自己明珩這個人是否能堪重任,沉吟了許久才謹慎道,“六皇子資質平平,母族也沒有權勢,加之聖上不寵,恐難擔大任。”
賀澤玺啞然失笑,這番評價還真是犀利又直白,可見是對六皇子沒多少憐憫之心。
“除此之外呢?”
那人不解:“還有什麽?”
賀澤玺也不遮不掩,直白問道:“你可喜歡他?”
那人的臉瞬時沉了下來,呵斥道:“胡說什麽!我倆同為男子,我如何會喜歡他?以後不許再開這種玩笑。”
賀澤玺摸摸鼻子,用手遮掩住上翹的嘴角:“嗯,我知道了。”
你若不要,那我可就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