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兵臨城下
雖然看不慣蘇荷許久,但是景竹不至于對一個小姑娘下狠手。就像當時景竹相信蘇荷有喜一事是假一樣,明玄钰也堅定地相信景竹不是那種人。
盡管如此,蘇荷被救回來以後,還是被太後直接派人接進了宮裏,請最好的太醫照顧。好在這群人沒有痛下殺手,傷筋動骨,不至于要了命,只是對于一個姑娘而言,這些傷着實有些重了。
于是,明玄钰和景竹應召進宮面見太後。本以為景竹會百般為難恐懼,不曾想他卻勇敢而堅定地應承下來,和明玄钰兩人一同進了宮。
坐在進宮路上的轎子裏,景竹一臉嚴肅。
“你不怕嗎?萬一太後怪罪。”
明玄钰擦了擦景竹額頭上滲出的細密汗珠,關切地問。
“雖然我看不慣她,但外出沒有照顧好一個姑娘的安全,是我的疏忽,我願意領罰。還有,沒做過的事就是沒做過,身正不怕影子斜。”
景竹義正言辭地說着,認真地望着身邊的人。
雖然這個家夥太小看權貴勢力能做的事,但他認真負責的模樣,着實令明玄钰刮目相看,也頗為着迷。
其實,明玄钰心裏有底。蘇荷再讨太後歡心,可她畢竟不是皇家子嗣,不至于令太後當帝姬一般去寵愛,甚至可以毫不顧及他。畢竟,再怎麽說,明玄钰好歹是個襄王。至于宰相府那邊,太後如此,他們更不好不依不饒的了。
思慮至此,皆備周全,明玄钰才敢放心讓景竹“以身涉險”。
好在蘇荷并無大礙,只是人還沒醒過來。太後責怪了明玄钰幾句,他只是乖乖受着。可太後對景竹便沒那麽客氣了,先是高高在上地貶低了一番景竹,接着便要杖刑以謝罪。
景竹沒想過反抗,只要他們不為難明玄钰,把他打多少棍棒都無所謂。他來,就是想一人承擔。
不過明玄钰并不是這樣想。
當太後責罵他時,他權當是耳旁風,左耳進右耳出。但要是動他的景竹那便必然不可,于是在太後怒而斥之準備杖刑責罰時,他不再沉默,開始據理力争地與太後争辯,幾度駁得太後啞口無言。
這也是景竹着實沒想到的。平時在他人面前一向沉默寡言,冷若冰霜的明玄钰,會突然變得舌燦蓮花,只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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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旁邊有太醫幫襯着說話,得知蘇荷雖然現在尚未清醒,卻也并無大礙,之前的幹嘔不過是腸胃不适鬧出的誤會,太後嘴上是不依不饒,實際也放過了二人。
愛湊熱鬧的明玄錦,這次倒是出人意料地沒有來摻一腳。走在紅磚綠瓦的宮道裏,景竹開心地站在明玄钰旁邊,哼着小曲,還順便小聲地問了問這個問題。
路過的宮人們恭敬地向明玄钰行禮問安。待到宮人散去,環顧四周,明玄钰才悄悄靠了過去,附耳輕言解釋道,最近城郊不甚太平。
“我知道呀。聽說最近城郊亂得很,還有人傳言見到了秘密軍營,就紮根在城郊護城河外十來裏遠的山根上。寶貝,最近外出的話,你可要當心啊。”
景竹親昵地捏了捏明玄钰的臉,而對方顯然早已适應了這種稱呼和行為。
要是放在以前呀,這座小冰山別說像現在這樣,被調戲完了還一如既往,像什麽都沒發生過,最多有那麽一點臉紅。那肯定是怒目而視,滿臉鄙夷,命人把他暴揍一頓了。景竹不禁心中暗笑。
“唉對了,我記得前兩天你還跟易叔他們說,如果将來紛争不休,天有不測,就讓他們随意拿着王府裏能用的東西去逃到安全的地方,只管保命就好。什麽意思,難道……要有變故?”
景竹好奇地側身貼近,悄聲詢問。
“要變天了。”
明玄钰擡頭望着半陰不雨的天,頗有深意地說道。
有道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有些人就是不能多惦記。快到城門口,二人遇見了明玄錦。
只是這次,衆人簇擁随行下的明玄錦一副恹恹的樣子,雖然見了二人還是強打精神寒暄幾句,似乎精神頭十足的模樣,卻難掩他眼底的無精打采與疲憊不堪。
“玄钰,近來可好?朕對你甚是挂念。”
明玄錦爽朗一笑,負手而立。
“多謝皇兄惦記,托皇兄的福,臣弟近來好得很。”
明玄钰以禮回應,只是皮笑肉不笑。
“如此便好。”
明玄錦也不打算多言,只滿意地眯着眼睛笑了笑便離開了。
這次,景竹沒有多問明玄钰,為什麽明玄錦看起來有點不一樣。雖然他這個人确實有些捉摸不透,但想必作為一國之君,他也有他的煩惱。最近城郊鬧得沸沸揚揚,既然能在他知情的情況下鬧到這份上,那必然對方也是很難解決的棘手問題。
對于明玄錦的變化,明玄钰也沒有多放在心上。他以為那不過是一次普通的寒暄,和往常一樣,維持兄友弟恭的假象。只是他沒有想到,這竟是他們兄弟倆恩怨糾纏這麽多年來,此生最後一次相見。
時漸入秋,有秋風裹着碎金般的葉子紛紛無力吹落。萬物蕭條,天高雲淡,入目之景總是惹得人無端傷感。
蘇荷知道有關所謂孩子的真相後,好像突然想通了什麽似的,一直躲在宮裏養病,太後也寵溺地允了她。許是在盼望明玄钰哄她回家,許是在思考接下來的人生,只是無人在意了。
雖是漸漸有了秋的意味,暑氣卻遠未消散,還是經常悶熱難耐。唯有清晨,還能讓人稍稍感慨一下秋高氣爽,天高雲淡。
也就是這樣一個似乎與往常無異,普普通通的秋日,天空剛剛破曉,星星不見了,月牙不見了,東半邊的天空被抹上了亮晶晶的朱紅,并迅速暈染開來。
人們平靜的清晨,被喧嚣的馬蹄和暴怒的嘶吼吵醒。
城郊處有大批身穿戰甲的軍隊,士氣高昂地叫嚣着什麽,踏過素日裏熙攘的街道,沿街兇狠地燒殺搶掠。所到之處只留下一片狼藉,孩子們的哭聲,還有親眼目睹親人在戰亂中受難的恸哭。
大批大批的軍隊從四面八方彙合,威武霸氣,誓死不屈,直抵城門。兵臨城下,經過激烈的浴血奮戰,這些兇狠的軍隊勢不可擋,将宮城門口的守衛打得落花流水,節節敗退。
與其說是這些軍隊太過兇猛而勢不可擋,亦或是皇宮的護衛始料不及 ,倒不如說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太過順利,順利得仿佛有宮裏的人在裏應外合一般。
山河萬裏,哀鴻遍野,生靈塗炭。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卻也不是毫無征兆。
這番浩劫将沉睡的皇宮從黎明中粗暴的叫醒。偌大的皇宮如今亂成一團,畢竟整個皇城的兵力不駐紮在皇宮內,明玄錦早将大部分兵權都交付給了晏歸塵,城中只留着歷來守衛的力量。
兩方激烈交戰,逃難的逃難的,厮殺的厮殺,慘叫聲,馬蹄聲,物品破碎聲,兵戎相接聲不絕于耳。
留在皇宮守衛的人雖然明知實力懸殊,對面沒有他們裝備精良,可架不住敵衆我寡。歷史上不乏以少勝多的典故,衆人只能抱着僥幸,拼死抵抗。
明玄錦面色蒼白地端坐在正殿的龍椅上,聽着殿外的紛争不斷。緊閉的殿門不斷地被放肆敲砸,是他死忠的護衛發覺敵軍直搗黃龍,已然敵不過,企圖砸門搶時間先行掩護他出宮。
可是明玄錦無動于衷,臉上甚至挂着詭異的微笑,仿佛是一尊不可撼動的石像。
他似乎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
眼看殿門要被砸開,門外突然近距離地傳來了怒吼與厮殺。看來大部隊已經攻到正殿了。
這時,殿外的天空也褪去了朝霞的紅,晨曦漫散。
不知道外面厮殺了多久,殿門被長槍惡劣地貫入,搖搖欲墜之後轟然倒地,揚起一地塵土。
看來,是戰敗了。
明玄錦閉上眼睛,笑得更詭異了。
為首的敵軍部隊士氣洶洶地湧入養心殿,所到之處一片狼藉,那些珍貴的古董玩物,稀奇的飾景物件,全都成了兵甲之下的殘渣碎屑。
為首的将軍勃然英姿,如松挺拔,身披染血的戰甲帶隊站在最前面,威風凜然,震懾四方。他笑得猖狂,舉起手中鋒利的長槍,使出渾身力氣,大喝一聲,将殿內繁奢的精雕盤龍柱砍斷,仿佛在示威一般,将軍單手握着長槍,另一只手擦了擦臉上的血漬,那是他一路殺過來的證明。
這個人,明玄錦簡直太過熟悉了。
“杜将軍,黃泉歸來,別來無恙。”
明玄錦端坐在龍椅上,蒼白而高傲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