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醉倒花陰
如果說明玄钰這幾日過得魂不守舍的話,那麽景竹也是。
旁人見了,皆打趣是襄王大人新婚燕爾,整日情醉不已。只有景竹才知道,那雙好看的眸子深處壓抑着怎樣的感情。
即使是大喜之日已過,規矩還是很多,各種繁文缛節卻也不得不遵守,明玄钰被迫忙前忙後,一會去宰相府,一會又被召進宮,景竹守在別院裏,很少能看到閑下來的明玄钰。
藏在別院的醉春枝,只剩下最後幾壇了。
思來想去,景竹還是把它們搬了出來,也不顧什麽形象,又一次在別院的花壇裏自顧自地醉飲一場。
聽到院子裏有瓦罐碰撞聲,花枝窸窣聲,從外面回來的麥子小心翼翼地在別院的拱門旁探出一個小腦袋,左看看,右瞧瞧,确認不是進賊了,一雙大眼睛滴溜溜一轉,謹慎地向着花壇裏那一團大白狗一樣的可疑身影靠近。
“爹,你……”
麥子彎腰看着醉倒在地的景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
“爹什麽爹?我沒你這樣的爹!”
景竹已然喝醉,開始胡言亂語。
“啊?這……這你非要我認,也不是不行?”
麥子撓撓頭,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顯然景竹并沒有意識到這次失言,不然早就爬起來暴揍麥子一頓了。他什麽也沒有說,什麽也沒有看,兩眼無神地只知道端起酒壇往下灌,衣襟早已濕了大片,整個人都帶着隐隐酒香。
麥子蹲下身,好奇地看着景竹這幅模樣,伸出手指碰了碰酒壇邊緣,在指尖沾了些酒,舉到嘴邊用舌尖點了點。
有點辣,有青梅香,還有刺激的味道,但更多的是在舌尖蔓延散開後綿淳的酒香。這就是爹爹們最喜歡的酒嗎?
本還想再沾一點嘗嘗,麥子伸出的小手卻被景竹一巴掌拍掉了。倒是不痛,但麥子故意浮誇地裝出一副仿佛骨折的樣子,憤怒地質問便宜爹爹到底要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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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鼠,你不許偷喝醉春枝。這酒,王爺還沒喝呢。”
景竹一副醉醺醺的樣子,噘着嘴側過身抱緊了酒壇。
又是神仙爹爹。誰稀罕搶你的酒啊!麥子想着,也噘噘嘴準備離開,可忽的好像想起了什麽,轉身欲言。
“你怎麽穿開白衣了?之前神仙爹爹給你買了一套你不穿,說是容易弄髒。”
麥子上下打量抱着酒壇的景竹。
“哈哈哈,小老鼠你說得對,真聰明。就是因為王爺喜穿白衣,我穿的話,就感覺他在了。”
景竹扯了扯沾滿酒水的衣襟,一臉驕傲而前言不搭後語地答道。
“……行,不跟你說這個。有件正事,神仙爹爹自己一個人回來了。我可看到他往這邊來了,提前給你報個信咯。”
說罷,麥子揉了揉手指,轉身回自己房間了。
“你這逆子,休要诓我。”
景竹冷哼一聲,繼續用手指摩挲着酒壇。
躺在花壇裏,詩人們醞釀着醉倒花陰的詩情畫意,而景竹滿腦子只有明玄钰。他今天被明玄錦召進宮去,還帶着蘇荷。麥子說他一個人回來了,恐怕是尋他開心吧?這孩子,真是可惡呢。
不知名的花兒們,仿佛垂眸望着景竹手中的酒壇,風一吹就彎一彎腰,傳來陣陣暗香,和着泥土的氣息,也像是醉了一般。
以前,景竹是真的喜歡醉春枝,認識明玄钰之後,總覺得跟他一起喝酒,更是一種享受。
怎的現在,這酒愈發苦澀了呢?
還剩最後一壇,景竹雖是想喝,卻耐住性子忍了下來,将酒壇嚴實封住,很謹慎地抱住它,想要起身,卻醉醺醺地一個踉跄,還未起身便又摔倒在花壇裏,惹得花枝彎了腰,花瓣被撞得簌簌落下,灑了他一身。
可盡管摔得腰疼,景竹還是小心翼翼地護住了懷裏的那壇醉春枝。
“嘶疼疼疼……你,你可不能摔壞了!我還要把你留給王爺呢。”
景竹醉眼迷離,一手拍着白衣衣袖上的泥土,一手緊緊抱着酒壇。
泥土沒有想象中的軟,落花沒有想象中的美,藏酒沒有想象中的香,可心中郁結的情愫,卻是超脫了想象,無法控制。
抱着酒壇,景竹索性縮成了一團,不再去管躺在花壇的泥土裏會弄髒這身白衣,也不去理會這一如乞丐般的毫無形象。
如果是明玄钰的話,他那一襲翩翩白衣是一直如雪潔淨,還帶着陣陣檀香。如果是明玄钰的話,他會優雅端莊地坐在小軒窗旁,如詩如畫地去飲下一杯酒。如果是明玄钰的話……
景竹緊閉雙眼,伸手囫囵地在臉上揉了一圈,就這樣半夢半醒地醉倒花陰。恍惚間,他似是聽到了輕巧的腳步聲,聞到了熟悉的淡雅檀香,也感覺到有人撥開擋在他臉頰的頭發,還拎走了醉春枝。
“你幹什麽!把酒還我,這是我給王爺留的,誰都別想搶走!”
景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抓被拎走的酒壇,奪回後繼續緊抱起來閉眼似睡。
那搶走酒壇的男子終是沒能忍住,好像看到了多有趣的一幕,發出了一聲輕笑。
“好,不搶你的酒。”
說罷,那男子摸出一把扇,開始給景竹扇風送去清涼。
“诶這還差不多,知道錯了……嗝 ,就給爺多扇扇風,這天真熱。”
感受到微風拂面的景竹閉目養神,眉頭舒展,揉了揉太陽穴。
“可我若是不知錯呢?”
那男子仿佛故意調笑一般地逗起了景竹。
剛想起身暴揍一頓這個搶他酒還敢笑他忤逆他的無名宵小,可恍然間景竹忽的想到,剛才麥子好像說過關于明玄钰的事,什麽一個人回來,什麽提前報信,說完那小子就溜回房去了。
那這麽說,這個所謂的無名宵小,莫非是……
才反應過來的景竹,酒意一下子被吓醒了六七分,一個激靈從泥土上坐起來,瞪大了雙眼看着眼前的人。
如潑墨般的長發,如星輝般的雙眸。長眉若柳,溫文爾雅,似芝蘭玉樹,風光霁月,是說不出的尊貴雅致。一襲翩翩白衣穿在他身上,如昆侖美玉,似仙領瓊枝。那張俊秀美豔的臉雖然帶着幾分憔悴與疲憊,卻是掩不住的優雅俊逸。
此刻,這樣一位美人正手持雪玉蓮扇,笑吟吟地凝視着狼狽躺在花陰之下的景竹,繼續為他扇着風。
啪,景竹在自己臉上拍了一下。不對啊,沒喝這麽多吧?怎麽還出現明玄钰的幻象了?
既然不是喝多了的原因,那莫不是什麽妖法幻術,面前的明玄钰是假的?
想到這裏,景竹起身皺眉向着明玄钰爬了幾步,湊到身邊捏了捏他的臉頰。
有實感,是真的啊?難道……麥子說的沒錯,這真是他神仙爹爹來了?
喜出望外的景竹開心得大笑起來,嘴角都快挂到耳後去了,笑得仿佛一個天真的孩子。他丢下酒壇一把撲了過去,将明玄钰緊緊抱在懷裏蹭來蹭去。而向來有潔癖的明玄钰,并沒有在意景竹滿身的酒氣和泥土,以溫暖的回抱以表心意。
驀地,景竹突然推開明玄钰,緊張地四下張望。知道他在顧慮什麽的明玄钰,蹭了蹭他的臉,耐心地解釋道蘇荷不在,應太後之邀被留在宮裏,陪太後抄誦佛經。
大喜過望的景竹,開心地捧着明玄钰的臉,吧唧親了好幾口。
“你怎的突然穿起白衣了?之前送你這一身衣裳時,你說你過不了一個時辰就會弄髒它。”
明玄钰撚起那沾了泥土的袖口,佯裝一副嫌棄的模樣。
“這不,這不……哎呀,這是,愛一個人,會不知不覺模仿他的習慣。”
景竹羞赧地撅了噘嘴,撒嬌地拉起明玄钰的手在臉上蹭了蹭。
“那現在可以給我嘗嘗,這壇你專門留給王爺的醉春枝了嗎?”
明玄钰望着身邊像小貓撒嬌一樣的景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這是他這幾日來,唯一一次發自內心的笑容。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不過你得親我一下才行。”
景竹開心地抱着酒壇,笑嘻嘻地把臉湊了過去。
撥開他額前的碎發,明玄钰溫柔地落下一吻,緊接着又以指腹在唇瓣嘴角溫柔摩挲,貪戀地在唇上吻了下去。
愛意纏綿,情真意切。忘情處兩人十指緊扣,交疊擁吻,一起醉倒在這片別院的靜谧花陰。只有身旁突然被冷落的那壇醉春枝,在注視着這兩團白色的雪球。
當然,悄悄窺視着這一幕的除了酒壇,還有院子側廂房門口的麥子。聽到院子裏多了個說話的聲音時,他便偷偷開了一條門縫,關心着便宜爹爹的舉動。
見到兩個爹爹重歸于好,抑或說感情從來沒有破裂過,麥子也開心地笑了起來。見到二人在繁花之下親吻纏綿,麥子連忙捂起了眼睛,一遍遍默念少兒不宜,卻從指縫偷看了幾眼,才狠下心轉身關門回屋。
果然,兩個爹爹才是天生一對,那個兇巴巴的所謂襄王妃根本不配。麥子如是想着,開心地啃了一大口甜甜的桂花糕。
好吃,下次也要再拿一點給豆子哥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