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借古鑒今
穿過郁郁蔥蔥的灌木叢,精致栅欄的旁邊,陽光在大片的草地上舞蹈。透過茂盛的綠樹枝丫,篩下點點光斑。
炎炎夏日,馬場裏的馬都仿佛在嫌熱想躲在樹蔭下,有的在溪邊用馬蹄戲水,似乎想讨些涼爽。
牽着一匹昂首闊步的白馬,明玄錦和晏歸塵走在馬場裏。宮人們在打點着各自的活,刷馬,盥洗,修剪綠植。他們見了明玄錦,全都畢恭畢敬地低頭躬身請安。
明玄錦始終是喜歡馬上馳騁的感覺,卻也覺得馬場這兒人多嘈雜,主要是身邊的晏歸塵今日顯得有些恹恹的,無精打采。
“怎麽了,中暑了?”
明玄錦拉過晏歸塵手中的缰繩,貼近問道。
“無妨,只是身子有些乏罷了。”
晏歸塵扯了扯唇角,擠出一個微笑。
“哦?也是。昨兒個夜裏,某個人的确挺生龍活虎的,被我幹到求饒呢。”
明玄錦爽朗一笑,捏了捏晏歸塵的下巴。
皆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晏歸塵總覺得,常人是無法揣測明玄錦的心思的。
就像現在,明明瑜妃又痛失一胎,沉溺在喪子之痛中無法自拔。明玄錦只是在人前顯得隐忍哀痛,可
在他晏歸塵面前,毫不掩飾。對外宣稱今日去馬場散心半日,實際上他在這裏帶着晏歸塵可玩得開心,好像瑜妃是死是活,那龍嗣是有是無,都無法被他挂念在心上。
雖然晏歸塵早已知曉,瑜妃這一胎必是保不住的,她已是習慣性流産了,都不用動什麽太大的手腳,全看這個女人如何發揮這一胎的作用。
事實證明,瑜妃也只是空有美貌罷了。這必然逝去的龍子沒有為她帶去任何利益,敵對的妃嫔在看笑話,皇上也漠不關心,太後也只是象征性地随便送了些補品。
這個女人,為何還在幻想着能靠龍嗣拴住明玄錦的心,有朝一日當上皇貴妃,甚至皇後?
Advertisement
“你不會,是在惦記瑜妃?”
瞥了眼身旁邊走邊發呆的人,明玄錦語帶佯怒問道。
他知道,再怎樣程妙瑜這種利欲熏心的女人也不會接納晏歸塵,程家也不會心血來潮承認晏歸塵的存在。
挑逗他,明玄錦只因為,這樣純屬好玩,僅此而已。
然而晏歸塵并不覺得這是挑逗,被戳穿了一半心思的他,連忙搖頭否認,生怕喜怒無常的明玄錦再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
好在明玄錦并沒多在意什麽。牽着白馬,兩人走到了人跡罕至的馬場邊緣。這裏幾乎見不到人煙,很少有人來這片樹蔭遮蔽且偏僻無人的草地。
停了馬,明玄錦本想拉着晏歸塵在樹蔭下先暫時休息一會,可沒想到那匹白馬竟有些不甘似的,繞過明玄錦,蹭了蹭晏歸塵的手臂。
雖不至于被吓到,但晏歸塵還是一臉迷惑地望着白馬,摸了摸他的鬃毛以示親近。這一摸,白馬好似感覺到得到了褒獎,更是不顧明玄錦,往晏歸塵身邊湊了湊,哼哧哼哧地跺着躁動的馬蹄。
動物不像人,會顧慮那麽多,喜歡就是喜歡,管你身邊還有誰。
正當晏歸塵感到一絲舒心時,明玄錦帶着一臉不悅伸手抵住了白馬的鼻梁,重新擋在晏歸塵和白馬之間,一把攬住晏歸塵的肩膀,十指緊扣并舉起來放在馬的面前。
“喂,看到了嗎?你沒戲,這個人是我的。”
明玄錦帶着一臉嚴肅,在熱情的白馬面前晃了晃二人相扣的十指。
微風拂過,望着牽在一起的手,晏歸塵的心也泛起一絲漣漪。
“真好呀,這種所愛之人在身邊的感覺。”
明玄錦說着,寵溺地在晏歸塵額頭上落下一吻,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臉。
難得溫柔的,明玄錦陪着晏歸塵在樹蔭下席地而坐,與他閑談。看晏歸塵的臉色似乎緩和了些,明玄錦才帶着他同乘白馬而歸。
只不過剛将馬停回馬廄,就有人來報請明玄錦去太後那邊一趟,說是襄王妃來訪,太後讓他回來敘敘家常。
不情不願,但畢竟太後派了人來,也不好拂她老人家面子。明玄錦刻意貼近晏歸塵,留下一句讓他好生歇息,晚上等他回來的話,趁機捏了捏他的腰又摸了摸他的手,便擺駕去了太後那邊。
扣*裙'珥Ⅲ棱餾.久珥:Ⅲ、久`餾
直到望着明玄錦遠去的身影徹底沒了蹤跡,晏歸塵才将剛才被十指緊扣過的手舉到面前凝望,仿佛能用眼神感知到他的溫度一般。
半晌,似乎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情,晏歸塵強打精神,決絕地離開了馬場。
琉璃瓦,朱漆門,太後居住的地方是簡中而有奢華,總有誦經之後留下的淡淡檀香。明玄錦不喜歡這種味道,跟明玄钰身上的很像,卻有些許不同,不過都讓他感覺像是來到了寺廟一樣,壓抑着他被迫平心靜氣,淡泊寧靜。
來時,蘇荷正笑吟吟地跟太後說着什麽,惹得太後掩着袖子咯咯直笑。聽到通報,笑聲戛然而止,而笑意卻還挂在二人臉上。蘇荷連忙起身跪禮,臉上還挂着天真可愛的笑容。
“這襄王妃不在家好好準備養個小玄钰,怎的今日有空來瞧瞧太後了?”
明玄錦笑眯眯地打趣問道。
“皇帝哥哥可真會開蘇荷的玩笑!蘇荷這才成親幾日,哪……哪有那麽快呢?”
蘇荷含羞一笑,聞言眼底卻是藏不住的一絲哀愁。
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明玄錦挑眉卻未說破,看來是有好戲看了。
随太後唠了一會家常,才知道明玄钰已先行回府處理事務,蘇荷執意要留下陪太後。一起用過晚膳,太後心情甚好,索性想留蘇荷陪她抄誦佛經,明日再回。明玄錦出言提醒,可蘇荷自是順着太後心意應允了下來。
其實蘇荷留下或是離開,明玄錦并不在意,旁人怎樣與他無關。不過蘇荷顯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察覺到這一點的明玄錦,晚膳後借口帶蘇荷去禦花園賞蓮為由,暫時離開了太後身邊。
晚風習習,還帶着午後的餘熱。蓮香陣陣,禦花園的蓮花此時向來最惹百花豔羨。
“玄钰都不碰你?”
明玄錦開門見山地直問,一副擔憂的樣子。
“皇……皇帝哥哥,你說什麽呢!”
蘇荷紅着臉抓着石橋圍欄的邊沿,卻是不置可否的感覺。
“不必擔心有外人,此處這個時候是不會有活人來的。有什麽難處,朕為你撐腰。”
明玄錦笑道,挑了挑眉。
是啊,不會有活人來。在蘇荷看來,許是有點恐怖的玩笑。于明玄錦而言,他只是不會允許任何人活着聽到接下來的話并出去添油加醋地傳出流言蜚語。
纖纖玉指在石欄上攥緊又放開,放開又再次攥緊,經歷了半晌的思想鬥争,蘇荷的臉更紅了,她深深地低下了頭,分外羞赧地點了點頭。
明玄錦簡直要差點笑出了聲。這個明玄钰,還打算搞守身如玉這一套呢?是為了那個小乞丐,為了哪個床畔情郎,亦或是為了已死的杜淵?
調整心境,平複情緒,明玄錦馬上又擺出憐憫蘇荷且埋怨明玄钰的模樣,嘴上是嘆氣與對他這個弟弟的怪罪,臉上是對蘇荷的擔憂和愧疚。
“是朕的錯,早些年給他的壓力太大了。不過你放心,玄钰他心裏絕對是有你的。你不知道将你指婚給他時,他在我們面前有多開心。”
明玄錦說得真誠而欣慰,仿佛那一幕就在眼前一般。
“真……真的嗎?”
蘇荷有些動容,紅着臉頰擡眼望去。
“你呀。從小到大,朕何時騙過你?”
明玄錦溫柔地笑着,令人如沐春風。
說罷,明玄錦從腰間抽出一個精致的紅木小盒,佯裝出一副糾結的樣子,思來想去最後還是交給了蘇荷。
拿着紅木小盒,蘇荷仔細旋轉端詳,并詢問此為何物,明玄錦只是笑而不言。正要打開時,卻被制止了。
“你知道嗎?前朝蘇太妃,本是不得恩寵。卻陰差陽錯因為一次臨幸,身懷龍裔,而重得聖心。”
明玄錦故弄玄虛地壓低了聲音,顧左右而言他地講起了故事。
“因為身懷龍裔,所以寵愛加身?”
蘇荷不甚明了,卻認真在聽。
“是哦。雖然因為某些原因,這胎是保不住的。小産之後,因為愧疚,先帝對她因此寵愛不減。蘇荷,你懂朕的意思嗎?哈……不懂也沒關系,你還太小。東西,你收好回去看,莫要讓旁人知道。”
明玄錦笑了笑,将紅木小盒又往蘇荷手裏推了推。
7衣伶五芭芭 五9伶
蘇荷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謹慎地收好了木盒。雖然她心裏依然有些疑惑,這裏裝的是什麽神秘寶物?與孩子和恩寵又有何幹?前朝蘇太妃又是何人,怎的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看似是個擔憂的兄長在為妹妹出謀劃策,其實明玄錦的心裏快要笑開了花。火候不夠,那他便來添一把柴,燒得更旺些。
木盒中是催情的迷情香,只是被做成了尋常香薰蠟的模樣。只需引燃,燃燒片刻,屋內的人不可能毫無波瀾。至于前朝蘇太妃的轶事,自是胡編亂造,查無此人。反正前朝的妃子那麽多,她蘇荷還會去一一細查?
這一番語重心長的開導,不過是一場虛假的借古鑒今之戲。明玄錦只是想看到,更為戲谑有趣的後續。
夜色漸深,明玄錦捉摸不透的神情被月光鍍上了一層清冷白光。與此同時,在京城外臨近城郊邊境的隐蔽軍營裏,一個黑色的身影趁着濃墨夜色溜了進去,悄然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