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身不由己
關于這幾日為何王爺不在襄王府一事,起初府內上下一衆皆是閉口不談。如此,景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雖然不敢砸了府裏那些精貴東西洩憤,但是還有其他辦法,比如卷鋪蓋走人。
雖然他只是個撿破爛的,沒什麽鋪蓋可言。對呀,一個撿破爛的,敢管王爺的閑事?
那日醒來後突然不見明玄钰,起初景竹還是很平靜的,王爺肯定要是在身,在家乖乖等着就好。可是襄王大人究竟去了哪,偌大的襄王府竟沒人願意告訴他一聲?易安都遮遮掩掩,更何況府裏的其他人?
到這裏,景竹也只是心裏稍有不快而已,畢竟明玄钰若是有什麽急事要處理,也不一定非要派人給他解釋清楚。
興致恹恹地過了近半月餘,明玄钰仍不見蹤影,王府上下避而不談。景竹有些急了,別院待不住,碎月軒也靜不下心,只好上蹿下跳地到處散步,恨不得扒開假山的石頭縫,看看明玄钰是不是藏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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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不會說話,可是人會。
正在碎月軒的竹林邊休息的景竹,突然聽見了有人靠近的聲音,這次他鬼使神差地,隐于竹林之後,竊竊地細聽着來者的交談。
那是兩個王府裏負責灑掃的仆人,他們一邊清掃着碎月軒門口的落灰,一邊閑談。
“所以我說,杜将軍這次兇多吉少啊!你又不是沒看到,那天早上,哎喲喂,那傷簡直都看不下去。”
“就是說啊!這麽嚴重,王爺不得照顧上幾個月?”
“幾個月不至于吧,但是這次王爺……诶诶诶?誰啊?啊,景公子?”
兩個仆人正在閑聊,突然被從假山後面竄出來的景竹給吓了一跳,掃帚都扔地上了,知道闖了禍,臉色一下變得煞白。
“你們剛才說,王爺去哪兒了?”
景竹怒目而視,眉頭緊蹙。
“景公子,這,這……王爺不讓說啊!所以大家才,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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灑掃仆人被吓得結巴了起來,話沒說完便被身邊另一個人給打斷了。
“景公子,既然您都聽到了,我們也不瞞了,有錯我們擔了。杜将軍身負重傷回來,王爺去照顧他了。”
另一個仆人深呼吸一口氣,一副慷慨就義般的表情道出真相。
果然是這樣嗎。景竹不禁冷笑,難道杜淵真的比他重要?那他們之間算什麽?
一言不發,景竹轉身離開,吓得身後兩個灑掃仆人緊張得更是面面相觑,抓耳撓腮。
景竹一路黑着臉走回別院,連遇到易安都熟視無睹地速速走過,平日裏他可甚是有禮,對王府的任何人皆以禮相待,從未似今天這般。易安見狀,臉上的皺紋似乎被愁得更深了三分,倒不是被景竹的無禮所惱,更多的是對他的擔心。
回到別院的景竹,先是氣急敗壞地把門一摔,緊接着便是叮叮咚咚地開始整理家當準備離家出走,雖然他确實沒什麽家當可言,自從住進襄王府,衣食住行皆是明玄钰為他操辦。
手指匆匆劃過挂在衣櫃的絨毛大氅時,景竹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這件大氅,是那個雪夜被困在山上的寺廟裏時,兩個人共同披着的那件。
睹物思人,景竹忽的想起了兩人之間的許多過往,那日在碎月軒交心的一談,不禁令景竹扪心自問,說好的不再讓他經歷那麽痛苦的事呢?
指尖從大氅的衣領一路下滑到衣擺,景竹思緒飄飛。半晌,他關上了衣櫃的門,閉目深呼吸了起來。
必須要相信他,無條件站在他這邊。
可是如果貿然去杜淵府上,興許會造成什麽不便。杜淵是死是活倒是無所謂,不能給明玄钰添麻煩。景竹相信,明玄钰定是有苦難言,他選擇這麽做,一定有他的苦衷,那麽現在能做到的,也就只有在這襄王府裏,等他回家。等他回來,讓他好好補償。
确實如景竹所言,明玄钰的确有苦衷。對于照顧杜淵這件事,他亦是不願。可這世上很多事身不由己,不是說不願去做,便當真可以不做了。
明玄錦難得坦誠相見地開了口,任務可以結束了,這一次,他要借明玄钰之手,加之一些小小的幫助,徹底弄死杜淵。
樹大招風,勢頭過大必會惹人忌憚,何況是風光無限,手握重權的護國将軍。更何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在明玄錦的安排下,明玄钰此行看似是“念及情分”照拂将軍,實則是親自去将軍府搜刮所謂“罪證”,貪污叛國的罪證。
杜淵為國征戰的這段時間,早已有明玄錦的眼線混入将軍府,提前布置好了罪證。自明玄钰被安排送上杜淵的床,為的就是今天。
起初,是為了用美人計調查杜淵是否真的有此罪名。期間受到杜淵心腹的阻撓,明玄钰甚至被追殺,差點慘遭暗害,倒在了荒郊野外。當時幸得景竹相助,兩人也因一把雪玉蓮扇結緣。
漸漸的,調查的結果并不令人滿意,但明玄钰被追殺,倒是更引起了明玄錦的警戒心。貪污是有,買官賣官的證據都已掌握,可罪不至死。叛國一說,更是無稽之談。但是皇帝想要悄無聲息地弄死一個人,難道不是宛如捏死一只螞蟻一般容易?不過是要弄得體面一些罷了。
按照指示,明玄钰在杜淵昏睡期間,通過将軍府後花園水井的密室,找到了更多實證,這次北國邊疆混亂,鄰國蠻族以游牧為生,其王的信物,印有國印的鑲金描繡百鑽的牧馬鞭,便被發現于此,落實了杜淵叛國的罪證。
至于真假,早已不重要了。
水井裏的密道陰冷潮濕,在透不進光的狹小縫隙間,小心翼翼地按指示破解機關,去除障礙,将那根牧馬鞭握在手中,冰涼的質感在掌心蔓延。
拿到這個,就相當于拿到了自由。明玄錦會負責讓風光無限的杜淵垮臺,而明玄钰,也被允諾重獲自由。
明玄錦承諾,這次事成便予他解藥,給他自由。
趁着夜色從水井中爬出時,明玄钰早已顧不得皎若白雪的衣裳被井壁的青苔剮蹭,滿心裏想的都是景竹,想起之前他講的那些野史閑話,不禁唇角上揚。有個故事講的便是一個從古井裏爬出的妖冶女鬼,豔遇了一生所愛的書生。此情此景,竟頗有幾分當時意味。
謹慎地将衣擺的青苔處理幹淨,貼身藏好牧馬鞭,明玄钰小心翼翼地回到杜淵身邊。百經征戰的骁勇将軍,如今傷痕累累,蒼白憔悴地躺在床上,就算熟睡也是一副痛苦的神情。
似乎是感受到了明玄钰在身旁,杜淵習慣性地側過身去,緊緊攥住了明玄钰的手腕。
“玄钰,你的手好涼,你去哪兒了?”
杜淵閉着眼睛,半夢半醒地呢喃。
“夜色寒涼罷了。”
明玄钰皺眉,将手抽離出來。
“我帶你擺脫明玄錦,跟我走……好嗎。”
杜淵疲憊地半睜着眼睛,癡癡地望着眼前人。
“将軍病糊塗了,請慎言。”
明玄钰冷漠而疏離地淡然道。
“玄钰,只要你想改朝換代,我們可以讓他死。”
杜淵虛弱地說着令人無比震驚的話。
看着眼前這個曾幾何時威風凜凜的将軍,如今病恹恹卻又認真堅定的模樣,明玄钰竟一時分不清他所表達的是病榻狂言,還是真情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