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前塵舊事
盡管明玄錦只是一帶而過提了一句,蘇荷也只是羞澀地偷瞄幾眼,但景竹現在恨不得掄起之前撿破爛的打狗棒,來一出大鬧天宮。
不過為了明玄钰,他還是得忍着。
挑起事端的明玄錦好像說完就忘,話鋒一轉去談別的事情,沒事摸一摸瑜妃的纖纖玉手。可是蘇荷卻時不時嬌滴滴地偷瞄一眼,眉目傳情,暗送秋波。
明玄钰倒是穩如泰山,壓根就不去看,依舊巍然不動地正襟危坐,面無表情,冷若冰霜,仿佛一尊雕像,漠然地看着前方的歌舞,偶爾和來搭話的皇親國戚簡單寒暄幾句。
那些人景竹都不認識,也不想認識,看到對面蘇荷的眼神,景竹就覺得心煩意亂,接連好幾口悶酒一飲而盡,分明之前嫌棄酒不好喝的也是他。
“別喝了。”
明玄钰蹙眉側望,攔下了又一杯酒。
“管我幹嘛,莫要怠慢了美嬌娘。”
景竹甩開攔住酒杯的手,再次一飲而盡。
那殷切的眼神,可不就是身未動,心已遠?景竹越看越莫名窩火,索性閉目深嘆,見已有人離席走動,便起身離開。
對景竹的突然離開,明玄钰顯然沒有料到,他本能地伸手去抓,卻只抓到景竹衣袖拂過的空氣。
外面天寒地凍,像是一場風雪将至,他居然不添件衣裳就這麽出去。明玄钰有些擔心,可他作為王爺,此時又不能這般随意離開。
正在兩難時,一襲暗香掠過,一抹粉盈盈的倩影悄然而至。明玄钰這才注意到,蘇荷過來了。可他卻無心去欣賞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是簡單随意地應和了幾句可有可無的話,看到明玄錦從側前方投來意味深長的笑時,便更加心煩氣躁。
濃重黑色的夜幕上,有一鈎彎月,弓刀似的懸垂于天。隐隐有夜風吹過,凜冽得似一個個針尖在肌膚劃過。
景竹打了個噴嚏,搓了搓肩膀,這才意識到大殿內外竟完全像兩種季節。
這般負氣出走,簡直如同幼稚的孩子一般,景竹對于自己不假思索的下意識行為感到羞愧,可繼續待在那種地方看着蘇荷的眼神,又忍不住想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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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無目的地走着,也不知走向何方,哪裏有路便去哪,有分岔路便随心走。一邊想着要不冷靜下來就回去,一邊想着回什麽回打擾人家襄王的好事。景竹咬牙撓頭,不知從何時起,竟變成了這幅為一個人糾結不堪,畏畏縮縮又過分嬌嗔的樣子。
夜色漸深,連鈎月也被陰雲籠罩,寒風刺骨,恍惚間竟已有星點雪花洋洋灑灑,于天地間翻飛,在皇宮各處鮮豔華麗的燈飾下借由光亮顯了形。
不禁打了個哆嗦,景竹吸了吸鼻子,打算停止這可笑的意氣用事,還是原路返回。可是走着走着,這偌大的皇宮竟成了一座迷宮。
是的,景竹意識到,瞎轉悠的後果就是迷路。
這不比已然熟絡的襄王府,更不是城郊的貧民窟。方才着實是過于任性了,而現下景竹忽然焦急了起來。
總之,先往人多的地方走就是了,總會有人知道回去的路的。可能因為走得急,想盡快走出這荒無人煙的偏僻小路,景竹的步子也急了起來,這一急,不小心踢到了石子路邊的一個東西,腳趾連帶着痛了起來。
忍着痛,景竹俯身查看。借着路邊零星燈籠微弱的光,這才發現原來竟是個臉盤大小的銅壺,壺面精細雕花卻布滿青苔,裏面應該是之前下雨盛滿了雨水,所以有了些重量,才會踢疼腳趾。
不過,這東西好像能賣個好價錢,換點酒喝。景竹剛想去撿,突然想起自己早已不撿破爛好久了,看到這些被遺棄的破爛東西,還是出于習慣的想要去撿。
“啊啊啊好煩!明玄钰你個混蛋,為什麽不拉着我點!哼!”
景竹撇嘴,小聲嘟囔地嗔怪道。
本以為四下無人,才敢這般自我寬慰,可景竹突然聽到身後石子路邊的竹林裏,不遠處傳來樹枝窸窣的輕微聲響。
“誰?!”
景竹警惕的轉身,喝道。
“天子腳下,皇城境內,對王爺這般不敬,恐怕不妥吧?”
渾厚低沉的男聲從竹枝間傳來。
随着撲通一聲,應該是說話之人從樹上跳了下來。但是落地聲輕巧而穩重,該是個練家子。
那人也沒有躲下去的意思,逐步靠近。随着這滿天飄飛的細雪,一襲黑衣逐漸顯現,帶着一身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峻。
“恕我冒昧,不過閣下該是聽錯了,區區一介草民,哪敢侮辱襄王大人。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景竹不卑不亢,大方拱手行禮。
“命不如草芥,名諱不值一提。”
黑衣人倒也謙虛,卻是避而不答。
在這隐秘之處,黑夜之中,一襲黑衣,發如潑墨,黑色的面紗更是将五官容貌包裹其中,不可窺視。只看得來者高瘦而有力,凜然而決絕。
“那便不叨擾了,大人您請便。”
景竹随意打了個招呼,便想快步離開這是非之地。
“果然您和您的母親長得很像。這絲神韻,難怪會讨前朝蓮皇貴妃的喜歡。”
黑衣人看着意欲離去的背影,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可這輕巧的一句,被景竹敏銳地捕捉到了。
前朝,蓮皇貴妃……之前聽醉仙閣的周老板提起過,那可是當今襄王的生母,只是當年正得盛寵時突然薨逝,走得莫名其妙,弄得人心惶惶。
前朝大部分妃子們,明玄錦登基後都追封了太妃。唯獨這蓮皇貴妃,一直是蓮皇貴妃,就連她生前常用的那把繡有蓮圖樣的金絲墨羽描繡錦扇,都成了象征着她的禁物,似乎帶有蓮圖樣的一切物什都在一夜之間成了禁忌。經年之後,整個京城也只有當今的襄王,敢明目張膽地在皇帝面前用那把雪玉蓮扇。
看來這個黑衣人,知道明玄钰的很多事情。可令景竹沒想到的是,聽這話的意思,自己的娘親莫不是也跟蓮皇貴妃有牽扯?這些前塵舊事,他知道多少?
景竹的大腦飛速運轉,思索起了有關娘親的事情。印象中,娘親與世無争,淡如秋水。不說傾國傾城,也是貌美如花,只是臉上的一道疤總是令他人感到害怕,可娘親從來不說那道疤的來歷。要說他爹,家大業大,沒準确實會跟皇室扯上關系。
可是,娘親作為普通人家的婦人,又怎會同蓮皇貴妃相識?還是說,對于娘親的了解,着實是過于匮乏?
景竹感到頭疼,卻也深知盤問這個黑衣人也不見得會有什麽收獲,不如趁早離開。可匆匆一瞥,這從頭到腳一身黑,黑到近乎隐匿于夜色之中的男子,那雙眸子淩厲如刀,不似一般人。
“你到底是誰?”
景竹轉身,蹙眉發問。不過,并沒有指望得到什麽回答。
“從這直走,到路口左轉,沿西南方向走一段路,你就能回去了。”
黑衣人答非所問地說着,轉身走遠,又隐匿于黑夜之中不見了。
本來景竹也不是主要的監視任務。杜淵打了場漂亮的勝仗,很快便會回京述職。晏歸塵知道,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