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別有用心
暮景斜芳殿,年華麗绮宮。
大抵這裏就是整個皇城的除夕最輝煌的地方了。明玄錦設了所謂家宴,只邀了些許親近的皇親國戚,朝中重臣,以及幾個正當紅得寵的妃子。
自然,明玄钰也在其列。出人意料的是,明玄錦居然親自點名,邀請景竹随行前來。
這當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聽到消息的那日起,景竹眉眼都快擰成了一團,把一句“為什麽”從早問到晚,就連晚上就寝都要趴在明玄钰枕邊問上至少八九遍。
“你那皇帝哥哥又不認識我,他叫我幹嘛?我不去,我不去啊!啊我生病了,王爺啊你這被子有毒,枕頭也有毒,你快抱抱我啊我不行了救救我……”
景竹随性在床上撒潑打滾,耍起賴來。
以往一個人睡,那種分外安靜的感覺總是會讓明玄钰得到片刻安寧休憩。可是現在,景竹要麽不讓他好好休息,要麽……不讓他好好休息。
忍耐是有限度的。明玄钰皺眉,對着景竹的屁股踹了一腳,沒想到這家夥竟縮成一團,蒙着被子蓋住了半張臉,剩下一雙水汪汪又委屈巴巴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明玄钰,像極了委屈巴巴的小狗。如果給他安個尾巴,一定能搖得飛快。
“嗚嗚嗚,你踹我,你不愛我了。”
景竹把被子拉下去了一些,露出他委屈得撅起的嘴巴。
到底是誰昨晚生龍活虎地從床上到桌上,換着地方和花樣折騰了一晚上?那時候強勢而不可逆的,不就是這個現在一副可憐相的男人嗎?明玄钰扶額嘆氣,對于這反差的撒嬌,竟意外地沒有脾氣。
反身騎了上來,明玄钰壓在了景竹身上,雙手扣住他的手腕,讓他被迫擺出了投降狀。
“既然襄王府哪裏都有毒,讓你動彈不得,那是否我也有毒?”
明玄钰面無表情地俯視着身下的人,披散的墨發從他肩上滑落,帶來陣陣檀香味道。
“有毒。襄王大人讓我中的,那是情毒。不拿一生作陪,我可好不了咯。”
景竹調皮地嘿嘿一笑,扭頭伸出舌尖,在壓住自己的那白皙手腕上輕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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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鬧是鬧了點,但明玄钰這陣子明顯心情好了許多,王府上下全都看出來了,易安還以為是因為杜将軍這陣子被派兵鎮守西北戰亂,不在王府,讓王爺難得清閑自在了。
不過好心情沒持續幾天,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于是,明玄钰安頓好王府上下,給易安交代清楚後,為景竹量身打扮了一下,便出發進宮了。
從沒見過便宜爹爹這麽容雍華貴,現下一見當真器宇不凡,儀表堂堂,想不到之前居然是撿破爛的乞丐。麥子萬分詫異,圍着景竹轉了好幾圈。不過,便宜爹爹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氣質,倒也确實不像是尋常乞丐。
“爹,你是不是給我神仙爹爹當小妾去了?我聽說,突然變得很有錢的樣子,八成就是給有錢人家當……哎喲!疼疼疼別別!哎喲喲……”
麥子鬼哭狼嚎地捂着剛被打過的屁股,嘴巴噘得能挂油瓶。
“我跟你神仙爹爹有事出去,你在這好好待着,可別給我闖禍。不然,我把你抓去送給別人當小妾。”
景竹笑嘻嘻地撸起袖子,吓唬麥子。
“不了不了!我我我……我出去找豆子玩,告辭!江湖再見!”
麥子說罷,一溜煙跑了。
要說入宮,景竹這是頭一遭,一路上如同一只纏人的蜜蜂,一直在明玄钰這朵鮮花旁嗡嗡嗡,問了很多要注意的事項。直到進了宮門才老老實實閉上嘴巴,開始戴上快樂面具,尴尬假笑。
燈火通明,珠簾逶迤,大殿上伶人舞姬咿咿呀呀,楊柳枝腰。宮裏的夜晚,當真熱鬧非常。
兩人坐在大殿兩側的位置,因為明玄钰的身份,又坐得離正中龍椅上的皇帝近了些。周遭都是各種看起來就威風凜然的貴人,也有身穿朝服的官宦及部分家眷,想來必定是官居高位的大人物。
景竹撓頭,帶家眷的話,自己算什麽身份呢?
明玄錦在除夕前一天如此大擺宴席,宴請諸多皇親國戚,朝中重臣。這排場,令景竹開始緊張了起來。一旁的明玄钰倒是鎮定自若,依舊頂着他那張面無表情的冰山臉。
現下看着這張臉,景竹總覺得更移不開眼了。別看襄王大人今兒個在這裏正襟危坐,一舉一動優雅得如同畫中谪仙。可昨個夜裏,也不知道是誰被壓在身下,攥着床單,面頰潮紅如霞,嘴邊淫語綿綿。
而這副光景,自是只有身旁的景竹知道。
想到這裏,景竹的手指本是搭在桌上的酒盞邊,可是環顧四周後發現沒有人注意這邊,他嘿嘿一笑,兩根手指悄咪咪地游走到身旁。偷偷的,輕輕的,刮了刮明玄钰的手背。
不過,這一舉動很快便被制止了。明玄钰皺了皺眉,看也沒看旁邊,反手将那不老實的手指拍掉了。
突然感覺一絲絲委屈,景竹輕哼了一聲噘起了嘴巴,其程度不亞于今天被他嘲諷的麥子那張可以挂油瓶的小嘴。
這份委屈一直持續了很久,因為明玄钰在這種環境下當真是格外嚴肅,一絲不茍。景竹覺得無聊,開始郁郁寡歡地玩起了果盤裏的橘子葉,好像面前正獻舞的窈窕淑女們全都不如這幾片葉子。
正中的龍臺上,明玄錦龍顏大悅,摟着瑜妃的肩,看着臺下獻舞的美姬哈哈大笑。瑜妃嬌羞地依偎在他懷裏,一副持寵而嬌的得意模樣。一旁的皇後就連景竹都能看出來,雖然保持着大氣端莊的氣場,臉卻都快綠得跟青菜葉一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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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高興,就想整點事情。起初是妃子們獻藝,幹什麽的都有,研磨寫詩賀新春的,蝶舞蹁跹祝盛世的。瑜妃也端着一把描金彩繪杉木琴,衣袂飄飄地奏了一曲,明玄錦開心得直拍手叫好。景竹一個都不認識,随便瞥了幾眼就繼續偷瞄身旁的美人王爺了。
接着,便是在場的文武百官們家中的女眷獻藝了。景竹這才恍惚明白,這場宴席原是別有用心,遠不止明玄錦所說的“家宴”那般簡單。
因為明玄錦一開心,竟當場指婚了幾個前來獻藝的官家女子給在場的皇室宗親。怪不得那些穿着官服的人們家中女眷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争相鬥豔。
景竹抿了一口酒盞裏的瓊漿玉液,感覺食之無味,甚是無趣。這宮裏的貢酒,竟遠不及醉仙閣的醉春枝。
将景竹的思緒喚回來的,是從皇帝的嘴中聽到了明玄钰的名字。
“玄钰,近來可好?聽說你最近身體抱恙,可是發生了些事?”
明玄錦望了過來,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勞皇兄挂記。同友人出游一番,領略民俗風情。舟車勞頓而已,休養幾日,已是無恙了。”
明玄钰恭敬回禮,淡言道。
“玄钰一向是有閑情逸致的,想必你的友人也定是如此了。”
明玄錦舒展了眉頭,唇角上揚。
突然被皇帝念叨了,景竹玩弄橘子葉的手瞬間停了下來,腦內瞬間回想起入宮前惡補的禮數,對明玄錦的注視,認真而禮備地回應。畢竟在這個地方,身上是無處不挂着襄王的牌子,怎麽着都不能給他丢人才是。
顯然明玄錦沒想多作質問,寒暄幾句就轉移了話題,去繼續欣賞那些争相獻藝的官家女子們了,景竹也算是松了口氣。
像是尋求慰藉,景竹偷偷将手移至桌下,趁着沒人注意,悄咪咪地抓住了明玄钰的手,還巧妙地甩了甩袖口,遮住二人相扣的十指。這次,明玄钰倒是沒有躲避,只是眉目輕挑,依舊不言。
可是沒多久,景竹的心又提了起來。明玄錦铿锵有力的聲音再次傳來,帶着調笑的語氣。
“玄钰,左相有許久未曾拜訪過襄王府了吧?我看,蘇荷都有些悶悶不樂了。”
明玄钰笑着,擡手指了指女眷們的一側。
那一側恰巧就在景竹他們對面。三五女子聽到此言,悄悄地圍着中間一位粉衣女子小聲嬉笑着,那女子便是明玄錦方才提到的蘇荷,當朝左相家的二小姐。
一襲粉衣的蘇荷,在人群中當真像極了一朵粉白相間的荷。她面容姣好,身姿婀娜,臉上還帶着幾分稚氣。景竹這才注意到,方才獻舞的女子們,這位蘇荷是站在最中間,最出彩的那位。
此時,突然被皇帝點名的蘇荷 ,正紅着臉以袖掩面,嬌羞地瞄了一眼對面的明玄钰,又很快佯怒地嗔怪幾句身邊打趣的女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