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貴客臨門
摔下去的那一刻,景竹其實沒什麽想法。從小到大這種調皮事幹多了,受點小傷不算什麽。只是當真的随着斷枝掉下去時,鼻端盈來的幽幽檀香味道卻是出乎意料了。
沒想到明玄钰又向他伸出了雙臂,是真的要接住摔下來的他。第一反應是不能讓王爺受傷,于是景竹摔進明玄钰的懷裏時,站穩腳跟立刻一個轉身。受慣性影響,明玄钰沒有被撞得仰面摔倒,倒是轉了個側身,被景竹壓在了院牆上。
急促的呼吸都拍打在了彼此的耳畔,明玄钰只覺得癢癢的,而景竹也是迅速拉開距離,看到他站穩了,這才把墊在他腦後的手掌溫柔地移走。
“天冷牆上涼,快起來。還有……謝謝你。”
景竹整理了下衣衫,露出一個極其陽光燦爛的傻笑。
然而明玄钰依舊面無表情,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只是象征性地點點頭,目光移到了遠處。
麥子聽到響動從屋裏跑出來,神色慌張,唇角還沾了不少糕點碎屑,嘴裏塞得滿滿當當,仿佛一只正在偷吃的小倉鼠,一雙小手連連拍着前胸,打算盡快吞下去。
“麥子,扶他進屋休息。”
明玄钰瞥了一眼身旁的人,吩咐道。
“好,好的王爺……”
麥子擦了擦嘴,伸出小手在衣角蹭了蹭,順勢拉住了景竹的胳膊。
看着景竹被麥子拉着往屋裏走,明玄钰輕嘆一口氣,抿了抿嘴,拂衣而去。
“王爺難得有空來別院,有何貴幹?”
景竹撇了撇嘴,悶聲道。
近日難得見他一次,沒想到這王爺不僅神出鬼沒,還準備來無影去無蹤。翻牆出逃被抓了個現形,倒是只字不提。景竹莫名覺得有煩躁,可是話說出口就後悔了。畢竟這偌大的王府是他襄王的,人家愛去哪去哪,你又如何管得住?
明玄钰也不惱,聞聲駐足回望,手裏已是捏着那把雪玉蓮扇的扇柄,指尖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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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公子若是将這王府視為桎梏,可否有興趣随我出去走走?”
明玄钰雙手握住了扇,緩聲道。
哈哈,求之不得。景竹心裏雖然樂開了花,但也有樣學樣的模仿起了明玄钰那漠然的模樣,只是唇角有隐不住的笑意。
見景竹不說話,明玄钰索性開門見山,将話也說透。臨近除夕,思家心切。未完工的茅屋自是暫不可住,然回家看看,探訪鄉鄰,亦未嘗不可。
翌日清早,明玄钰便着人将各式訪親禮品悉數送至景竹之前所在的那條街,雖是人數不多的城郊貧民窟,卻也每家每戶送到,尤其是備了厚禮,送到了豆子和他奶奶的家裏。
一邊感慨着王爺還挺用心,一邊摩挲着腰間的空酒葫蘆,景竹哼着小調走在前面,明玄钰依舊面無表情地跟在旁邊,兩人後面還跟着一個活蹦亂跳,上蹿下跳的麥子。
“我說,您好歹也是個王爺,不坐轎子不騎馬,就這麽跟我走着去,是不是有點……不合規矩?”
景竹暗搓搓地瞄了一眼華服加身,風度翩翩的人兒。
“有何不妥?我常獨自去醉仙閣,無人跟随,也不用那些開路。倒是令郎如此活泛,可否也是不合規矩?”
明玄钰繼續走着,一板一眼地說着打趣的話。
“這……哎哎哎,熊孩子!別扒拉人家的撥浪鼓!”
景竹竟一時無言以對,轉頭又看到活泛的麥子在別人攤前蹦跶。
可是不等景竹把這熊孩子拉走,明玄钰早已搶先一步,飄然若仙移步至攤位前,掏出一枚金錠,買下了麥子剛抓過的撥浪鼓,又拿走了旁邊一模一樣的另一個。
小攤販目瞪口呆,哪裏見過這陣勢,兩個撥浪鼓就一枚金錠?連連擺手,直呼用不了這麽多。
而明玄钰也只是搖搖頭,一手撚起另一邊的袖口,收回了給金錠的手,将兩個撥浪鼓遞給了麥子。
“謝……謝謝神仙爹爹!”
開心的麥子一手拿一個,機靈地改了口。
身後,景竹的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一直把麥子稱作撿來的便宜兒子,沒想到他才是那個便宜爹爹。而出手闊綽的王爺,自然成了神仙爹爹。這一招抱大腿,使得妙哉。
“可是,神仙爹爹,你為什麽買兩個呢?我要一個就夠了。”
麥子揚起小臉,嘟了嘟嘴。
“一會我們要去的地方,還有一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你喜歡的話,他大抵也不會讨厭。不如由你送給他吧。”
明玄钰摸了摸麥子那雜亂如草的頭發,沒有絲毫嫌棄。
這倒黴孩子,頭發估計是炸慣了。自打蹭吃蹭喝還蹭爹,入了王府以來,每次洗過澡沒多久,頭發依舊會蓬亂如雜草。就算洗幹淨了,看起來還是亂糟糟的一團,仿佛和他本人一樣咋咋呼呼。
相比之下,豆子就要安靜得多。雖然家裏只有他和奶奶兩人,日子并不富裕,卻盡可能地将自己收拾得儀容整潔,幹淨利落。
另一個撥浪鼓,一定是明玄钰買來送給豆子的。沒想到這個冷若冰霜的王爺,內心竟也是溫柔細致的。
來到熟悉的街道,看着四周破敗荒涼的景色,景竹內心有了片刻的放松。城郊貧民街,自是無法與奢侈華麗的王府相比,這裏僅是歪歪扭扭地零星散布着幾座茅草屋。
有些小孩子好奇地趴在路邊的樹後,屋子轉角處,都悄咪咪凝視着這位與這裏格格不入的貴客。有些孩子三五成群叽叽喳喳,有些則被家裏的大人提溜了回去。
明玄钰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微微蹙眉。好在很快便到了目的地,景竹一直在他身邊,推開栅欄,和他一起走進了石板路邊最近的那間茅草屋。
一桌不甚豐盛卻很是用心的家常飯菜,看得出豆子奶奶甚是緊張,端菜上桌的手總是微微顫抖,忌憚着這位貴客的身份。豆子也忙前忙後地添茶倒水,乖巧懂事。
相比之下,麥子就顯得随意多了。他靠在景竹身邊端着茶杯私下打量周遭環境,又抓了一把瓜子嗑了起來。豆子小心翼翼地給他續茶,他也只是嘿嘿一笑,一雙大眼睛提溜溜地轉,把豆子看得分外拘謹,低着頭不敢說話,也不敢回看一眼這個随貴客而來的同齡男孩。
同樣都是孩子,怎的一個如此乖巧可愛,一個就像傻眉楞眼的逆子?景竹長嘆一口氣,望着麥子搖了搖頭。
豆子奶奶生怕王爺怪罪飯菜太差,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解釋家裏真的沒有什麽食材,被明玄钰起身和顏勸下後,抖抖索索地抓着筷子。
眼看着氣氛有些尴尬,景竹思索片刻,大口大口地吃着飯,嘻嘻哈哈地講述着這些天以來的經歷,誇張的表情和起伏的語調,引得衆人時而側耳傾聽,時而哈哈大笑。
當然,除了明玄钰,他依舊頂着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不管說了多麽好笑的話,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仿佛那夜在碎月軒美人微醺衣半敞的,是另一個襄王。
這樣下去還是會尴尬,得想個辦法。
窗外偶有孩童嬉笑追逐跑過,他們拿着的爆竹,在天真無邪的笑聲一片之中噼啪炸響。
“王爺,要不要随我上山,去廟裏燒香祈福?”
景竹笑嘻嘻地說道。
麥子聽了這話,停下了吃大米飯的嘴,一邊嚼着飯菜一邊擡眸仰望着。景竹嘿嘿一笑,對着明玄钰眨巴眨巴眼睛,還不忘順手抛一粒鹽漬花生米進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