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生一計
“啊……阿嚏!”
吸了吸鼻子,這是景竹今天打的不知道第幾十個噴嚏。
自從碎月軒一夜宿醉後,在床邊的地上坐了一晚上的景竹就惹了風寒。這下從屋頂摔下的外傷是痊愈得差不多了,可內傷又來了。景竹恨不得捶胸頓足,這小身板這麽弱,還逞什麽英雄?
本來想回家住廢墟的景竹,看來是真的走不了,只能如約在年後回去,如今便繼續住回了已經收拾整理完畢,一幹二淨的房間。
風寒日益加重,噴嚏不斷,涕泗橫流。除了每日有人按時煎藥送來,還有各種養生補品,皮毛大氅。
“爹,你是不是……有了?”
麥子單手托腮坐在桌旁,瞪着一雙大眼睛,兩根手指撚起精致紅木大盒中貂絨大氅的一角。
“有什麽了?”
景竹漫不經心地嗑着瓜子,坐在一旁。
“有喜啊。我看那講宮廷秘史的戲本子,裏面講的如果妃子有喜,都會得到很多這樣的賞賜,就是像現……啊爹!別打別打,疼疼疼疼!”
麥子話說一半,就被景竹提溜起了一只耳朵,吃痛地吱哇亂叫。
“這倒黴孩子,知道有喜是什麽意思嗎?”
景竹皺眉,松開麥子的耳朵又掐了掐他的小臉蛋。
“不費吧?爹啊,裏則麽大人,有喜似森麽意思都不叽道?不費吧不費吧不費吧?”
被捏着臉蛋的麥子話都說不清楚,卻依然眯着眼睛要犟嘴一番。
“那你說,有喜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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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竹指尖又加了幾分力後随即松開,白眼都快翻了一圈。
“嘶好疼……這你都不懂,怎麽當爹的?有喜,一聽就知道了,意思肯定是有喜歡的人!”
麥子自信地拍了拍胸脯,得意洋洋。
“那什麽……孩子,咱別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成嗎?你聰明的小腦瓜承載不了這些。”
景竹撇嘴,語重心長地說道。
現在的孩子不知道怎麽回事,從不知名的街角拐彎搞來幾本戲班子都不稀罕的不入流戲本,說起話來駭人聽聞的。
以前住在城郊邊的貧民窟,景竹總以為小孩子都是像豆子那般,天真純良,遇到他提着綠豆糕來就笑嘻嘻開心的小家夥。直到撿了麥子這個不要錢的便宜兒子,才不禁感慨,奇葩竟在我身邊。
而且有喜也不該是他啊。就算有,也得是因為在碎月軒沒把持住,讓某個魅惑衆生的王爺……
想到這裏,景竹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他怎麽會有這樣可怕的想法?這個王爺奇奇怪怪,似是冰山一座,卻又暗藏玄機。
于是這幾日,景竹總是偷偷溜出去。臨近除夕,纏着王府的采買小厮,總歸是能溜出去街上逛逛的。雖然口頭上說是嫌棄麥子這熊孩子一天叭叭叭着實太吵鬧,實則是不知該怎樣面對明玄钰這個捉摸不透的王爺。
可是日子久了,總不能就這麽讓他一天三五趟的往外跑吧?旁人準當是這王府苛責恩人了怎的。于是,那些個小厮開始一臉為難地拒絕景竹同行的要求。
而景竹自是不能就這麽算了,充分發揮要飯時哭喊嗚咽,孤苦無助,慘兮兮的精神,叨叨着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家有老母還在城郊的破屋眼巴巴盼着兒子歸家。
幾個小厮已經抹淚,險些動容了,就在一揮胳膊準備帶着景竹偷溜出去時,回眸一憋身後不遠處飄來的那座冰山,立刻斂了聲,嚴詞拒絕面前可憐兮兮的小乞丐,收拾東西繼續做事去了。而景竹聞見那愈發飄近的淡雅檀香氣息,也麻溜地吸了吸鼻子,擦幹眼睛,一臉傻笑地凝視着明玄钰,貼着牆邊一溜煙跑了。
善罷甘休絕不是景竹的作風。既然自認是撿破爛的小乞丐,那必是得遵循三個原則:堅持,不要臉,還有堅持不要臉。
于是,景竹在屋裏伏案喝茶,望着窗外發呆時,看到院牆外當初麥子爬上來的大柳樹枝丫,粗實而幹巴巴地伸進院牆,突然心生一計。
正當景竹換了一身輕便的靛青布長袍,準備順着柳樹樹幹翻牆而出時,揉着惺忪睡眼推開房門的麥子好巧不巧地目睹了某人像只八爪魚般貼在牆上,提着袍子準備接着向上爬的場景。
“爹?爹啊!誰把你拍牆上了啊!”
麥子打着哈欠的嘴開了又合,合了又開,一臉錯愕地望着某人。
“哈?”
景竹皺眉回望。這孩子,別是個傻子吧?
拍拍衣裳從爬到一半的牆上下來,景竹深呼吸一口氣,蹲到麥子面前摸了摸他依舊猶如雜草般的頭發。語重心長地交代,如果王爺來問,就說他變成一只撲棱蛾子飛走了。
“哈?”
麥子也不禁皺眉。這爹,別是個傻子吧?
見這招無法哄騙過孩子,景竹再次深呼吸,擠出一個非常勉強但已經盡量和藹的笑容。
“麥子啊,上次王爺送來的那盒桂花糯米糕……哎呀,我突然想起來了,你上次好像特別想吃,但我跟你說它長黴了來着?”
景竹故弄玄虛地沉思起來,緩緩說道。
“嗯嗯!”
聽到王爺的桂花糯米糕,麥子眼睛瞬間瞪大了一圈,連連點頭。
“那個啊,我想起來了。我拿到我床頭櫃子最上面曬太陽去黴了。現在曬好了,可以放心吃了。啊對了,你要是夠不到,我床底下有個小木凳。還有……”
景竹撇嘴說着,可是不等他說完,麥子已經一溜煙跑去找那盒桂花糯米糕了。
呵,小孩子果然還是小孩子,讀再多莫名其妙的市井傳聞,也是可以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的。
說罷,景竹的唇角驕傲地上揚起來,繼續了他的爬樹翻牆之行。
院牆不高,有幾處可以墊腳的坑雖是費勁了點,但也不至于爬不上去。現在已經踩在牆頭,坐上大柳樹的樹幹,那可就更好說了,只要抓住這柳樹裏結實的幾個枝幹,縱身一躍。下面是矮小的灌木叢,跳下去頂多受點皮肉之苦。
翻出去之後,拿着兜裏的這些銀子,買點東西去看看豆子和他奶奶吧,或許還可以去醉仙閣喝點小酒。自從碎月軒一夜後惹了風寒,明玄钰便斷了他的酒,飲食也清淡了不少。
“我自由啦!等小爺我出去,就可以……”
景竹坐在柳樹粗壯的枝幹上哈哈大笑,成敗在此一躍了。
“嗯,就可以怎樣?”
一個清冷如霜的聲音從別院的拱門入口處傳來。
嘶……景竹瞬間就覺得仿佛被冰凍住了一般,反應過來後只想翻身跳下去,可是明玄钰一句話令他亂了陣腳,起身一個踉跄,重心不穩,從柳樹枝幹上跌了下來,眼看要摔在院內的石板路上了。
大抵只是下意識的反應而已,明玄钰想都沒想,便快步趕去,對着那從樹上掉下來的人伸出了雙臂。
這還得了?景竹從小上房揭瓦慣了,挨過的打也不在少數。從院牆上摔下來這種事,也不是頭一遭了。可是,王爺乃是千金之軀,這一接,一砸,可真成罪人了。
說時遲那時快,景竹一個激靈,在掉下去的一瞬間匆忙卻有力地抓住了牆頭邊沿的一根還算粗的柳樹枝幹。好在平時這些事經歷慣了,這點反應還是能拿得出手。只不過左手抓了個空,只剩一只右手死死抓住樹幹,撐着全身的重量,腳還離地懸着約有兩個麥子那麽高。
見接了個空,人沒什麽事,明玄钰倒也是松了口氣,伸出的那雙白皙手臂,緩緩收了回來。
這個高度掉下來,頂多崴個腳。眼下看來只能就這麽晃一晃跳下去了,至于如何收場,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然而當景竹這般打算時,忽聽得頭頂上方正抓着的那根樹幹,終于經不起折騰,傳來了咔嚓一聲清脆的聲響,接着,整個人便不受控制地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