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山寺風雪
聽完景竹的提議,豆子奶奶馬上提出了反對。堂堂一個王爺,怎麽能讓人家受累跟着上山祈福?時逢除夕,皇家定有自己的儀式,怎麽能……
可是豆子奶奶的話沒說完,就被明玄钰一個“好”字給噎了回去。奶奶尴尬地笑了笑,景竹這段時間到底是經歷了什麽?跟高高在上的王爺扯上關系,不知究竟是福是禍。
“上山……嗯,上山的路,你清楚嗎?這些年,你也沒去過。要不,要不……”
奶奶的話開始支支吾吾。
興許奶奶本意是借口不熟上山的路,就此作罷,但奈何豆子年齡尚小,又是個善良的孩子,素日裏把這個哥哥喜歡得緊。聽到奶奶這麽說,想都沒想就來了句“沒事我熟,我帶景竹哥哥去”,氣得奶奶握着茶杯的手捏得更緊了些。
話已經放出來了,豆子奶奶不會也不敢掣肘斡旋,只得默許。一看豆子黏在景竹左右開心地笑着,麥子不高興了。
“我也去,我也去!爹,帶我一起嘛!”
麥子撅起小嘴,抓着景竹另一只胳膊撒起了嬌。
這下,屋子裏瞬間被麥子這句爹爹,整得一石激起千層浪。豆子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奶奶也被嗆得直咳嗽。唯有明玄钰,淡定地抿了一口茶,似笑非笑。
“那個,這個……這是什麽時候,就是……也不是,就那個……”
豆子奶奶已經開始語無倫次了起來。
發現被誤會自己惹了桃花債,景竹連忙解釋了起來。奶奶舒了心,豆子僵硬假笑的唇角也放了下來。只有明玄钰依舊波瀾不驚,面無表情地拈着茶杯,麥子小嘴撅得更高了。
于是兩大兩小,休息過後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向山上出發了。
城郊附近的山着實是有些荒涼的,鮮少有人問津。山上有一座古廟,不知供奉着哪路神仙,山腳下的這些人家,每逢大小節日,都會來這山上的廟裏燒香祈福。
擡眼望去,天灰蒙蒙的,似乎會有一場雨雪将至。大地敞懷,袒露出堅實的土壤。凜風沿着上山的路将幹枯的樹枝刮得呼呼作響,寒景褪盡濃妝,一層薄薄的山岚被風追趕,在空氣中慵懶地飄蕩。
仿佛是刻意地争風吃醋,麥子一路緊跟在景竹周圍,只要豆子一跟景竹搭話,靠近顯得熟絡一些,麥子便緊抓着景竹的袖口,一口一個爹爹喊得分外親昵。景竹倍感不适,差點連隔夜飯都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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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子倒是分外乖巧,對于麥子争風吃醋且對他莫名不屑地做起鬼臉一事,一點兒也不失風度,只是笑一笑,給麥子讓開位置,繼續在前面給大家帶路。
此情此景,老父親看在眼裏是百感交集,恨不得捶胸頓足把豆子摟懷裏。
“麥子,你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忘了給……”
景竹翻了個白眼,推了推黏在自己胳膊上那個發如雜草般的小腦袋。
“什麽東西?不知道。”
麥子抓緊了肩兩側的麻布背包帶,撇嘴裝傻,吹起了口哨。
這孩子,是打算把他神仙爹爹買來的兩個撥浪鼓都私吞了。起初不甚理解,為何麥子會對豆子有這般敵意?
現下想來,麥子這麽小的孩子,一個人漂泊無依,好不容易有人願意好生相待地照顧他,定是怕被人搶走這份依靠吧。
想到這裏,景竹幽幽地嘆了口氣。
好在豆子認路,有他帶領,上山花了沒多久時間。起初,景竹擔心明玄钰這種嬌生慣養的王爺會跟不上,爬山對他是件難事。事實證明,明玄钰的體力好得很,一路從山腳到廟前,臉不紅心不跳,一直板着一張仿佛喪失表情功能的面癱臉,默默跟在他身後。
想來也是,當初第二次遇到麥子,和那群來路不明的黑衣大漢過了幾招,一眼就能看出明玄钰是有些身手的。
蜿蜒的石板路延伸至寺廟前,山寺隐匿在深山之中,杏黃院牆,青灰寺脊,小而精致的寺院凸顯得院中那棵參天古樹頗為壯碩。如今凜冬時節,襯着屋脊上雕刻的各種栩栩如生的神佛,更加寶相莊嚴,清淨肅穆。
寺廟不大,也有些香火。只是深山偏遠,附近的人本就不多,顯得有幾分荒涼。上山路上遇到幾個人,也是剛燒完香回來,景竹不認得他們,還是豆子親切乖巧地打了招呼。那些人見明玄钰生得貴相,不敢近身,客氣地回了招呼後便匆匆離開了。
不知不覺,竟已天色漸晚。黃昏的橘色暖光薄紗般輕柔地披下來,莫名地令人內心頗為寧靜。景竹深呼吸一口氣,祈福的事他不懂,都是按豆子說的來做,也順利完成了。
他向來不信神佛,只信自己。來此一行,只因為如果今年不來的話,豆子就得帶着年邁的奶奶來,那樣還不如順便帶明玄钰體驗一下人間煙火。
豆子一套儀式做得娴熟而虔誠,相比之下麥子就像個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拿着香嗖嗖嗖地鞠了三個躬,咚的一聲跪下磕了三個頭,嘴裏念念有詞地念叨了些什麽,就拍拍膝蓋走人了。
明玄钰只是看看,白衣勝雪地往旁邊一站,身上檀香清幽,仿佛他才是那個該被拜一拜的神明。景竹站在他的身邊,不由得将那令人平靜的檀香氣息多嗅了嗅。
現在還不算晚,只是忽的陰風陣陣,天色一下暗沉了下來,似是山雨欲來一般。待一行人整理好行囊,準備出發時,這才發現寺外竟已飄起了鵝毛大雪,天也驟然将黑。
風越來越急,裹着大雪漫山飛舞。麥子剛跑出廟門,就裹着衣服跑回來了。
“看來只能等雪小一些了。豆子,你的包裹裏有油燈是吧?”
景竹擡眼望了望門外,回頭問道。
“有的!景竹哥哥,這裏有燭火,油燈可以用。”
豆子有些慌,但還是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回應。
“大家放心,豆子認路,我們也有油燈。等雪稍微小一些,我們就回家。”
景竹爽朗一笑,安撫人心。
麥子嘁了一聲,随便找了門口一團稻草就坐了下去。豆子尴尬地撓撓頭,繼續去佛前跪着了,好像在默默祈禱着雪快停下。明玄钰倒是挪了挪身子,站在門口遙望着遠方的風雪,臉上讀不出任何情緒。
“對不起啊,第一次帶你來這裏,還遇上了這種事。你……餓了嗎?豆子的包裹帶了點幹糧。”
景竹笑嘻嘻地湊了過去。
“無妨。我不餓,景公子可以先問問兩個孩子。”
明玄钰伸出手指,接住一片雪花。
那片雪花剛一接觸到手指,瞬間融化成了水滴。明玄钰出神地望着指尖的水滴,不知在想些什麽。景竹還是有些愧疚,但不知如何能再拉近和這座冰山的距離,只能目光在他身上陣陣流連。
“景公子,沒有怪你。”
感知到目光如炬,明玄钰回了頭。
他高束起的那如墨玉般的長發,被這寒風吹起了發梢。玄色大氅精密大氣的滾邊刺繡,随着寺內外的明暗光影而動,隐隐綽綽地顯露出裏面的白衣,如瓊枝,似美玉。精致俊美的容顏,在這風雪之中更顯冷峻。
景竹望得出了神,還是豆子一個噴嚏把他拉了回來。于是他撓撓頭,張羅着找點木柴生火。摘了腰間的酒葫蘆本想一飲而盡,才發現因為明玄钰考慮他身體狀況給他禁了酒,這酒葫蘆裏早就沒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