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假戲真做
“這他媽的……?!”
景竹羞惱地坐在斷開的木板床之上,幸虧還有兩層床褥鋪着,不然斷開後的木屑必然紮傷他。
被紮傷倒是其次,主要是景竹感覺自己快要內傷了。一場過于逼真的春夢,對象是明玄钰先不說,居然能因為動作太大,把本就不結實的破木床給晃塌了。
深呼吸一口氣,撓了撓已然亂蓬蓬的頭發。推開窗,想借着冷空氣清醒一下,可是這一開窗,傾盆大雨蜂擁而至,像是給了景竹當頭一盆冷水一般。
砰的一聲,景竹慌忙關上了窗,震得本就不結實的窗棂更是抖了三抖。方才一開窗,潑墨般的黑發迎面被大雨淋濕,被風吹亂,貼合在景竹清秀的臉頰上,雨滴順着發梢和袖口滴答,滴在窗邊桌幾上的盤子裏。
盤子雖然缺了個豁口,但好在幹淨無垢。可是盤子裏那前兩天沒舍得吃的大白饅頭,算是真的泡了湯。除了被大雨澆湯,零星散布着些許雨裏夾雜的黑灰,還有幾片被大雨摧殘過後的漚濕落葉。
摘掉那片被風雨啪的一聲拍到唇邊的濕樹葉,景竹望着桌上的饅頭發起了呆。前幾天買來的時候,就怕放在廚房會被耗子惦記,搬到裏屋來還自我打趣過,窗前擺盤饅頭,再上幾柱香就可以敬先人了。這下可好,當真是敬了先人了。
經過這一下,景竹的臉也不燒了,心也不躁了,沒有那種世俗的想法了。
冷靜下來将一片狼藉打掃幹淨,又去廚房燒了洗澡水重新泡澡。躺在大木桶裏被熱水浸泡,景竹突然有一種莫名想哭的感覺。
翌日,倒是個雨過天晴,天朗氣清的好日子。
要不是在木桶裏泡一晚上,人怕是要像木耳一樣泡發了,景竹絕對能在裏面睡一晚。水半涼後,他不情不願地從裏面出來,整理完後坐在小板凳上,在竈臺前趴了一晚。睡前順便拜了拜竈王爺,希望這兩天不會餓肚子。
一早,醉仙閣就差人将滿滿五車醉春枝拉了過來。景竹震驚之餘,無奈又将人差了回去,讓他們送回襄王府。
馬車前面管事的夥計五官都快擰成了一團,我費這麽大力氣,把酒一壇壇搬到車上,又清早趕路送了過來,你就告訴我這放不下,讓重新送到襄王府去?
眼看管事夥計快要發作,景竹只好作揖賠笑。表示自家房子已是危房,而且五車太多實在盛不下。
“啧。酒我送過去,要喝你自己到襄王府讨去!”
管事夥計駕上馬車,憤憤不平地揚鞭催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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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讓襄王大人送五車醉春枝到府上的,那必然不是尋常乞丐,就算忍着一肚子火,那也只能忍着,萬不能得罪了王爺。
一行人揚塵而去後,豆子突然從門口的大柳樹樹幹後竄了出來,怯怯地蹭到景竹的懷裏。
“景竹哥哥,他們是誰呀,是來找哥哥的嗎?”
豆子揚起小臉,歪頭詢問。
“是的哦。”
景竹摸了摸豆子蓬松的頭發,笑着承認。
“那他們為什麽又走了,是還有其他事要做嗎?”
豆子繼續發問。
“是的哦。”
景竹未加思索,也接着慣性回答。
“我聽說街西口的姐姐說,景竹哥哥要進王府當王妃了,是真的嗎?”
豆子撇嘴,撓了撓頭發問道。
“是的哦……是個鬼啊是!聽誰亂說的?你哥哥我就算進王府,也不是當王妃的,是……”
突然意識到不對,景竹佯怒敲了下豆子的小腦袋。
本想辯解入府當王妃是斷不可能的,畢竟……但昨晚那過于香豔的春夢,似乎不太适合在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孩子面前展開說說。
“那個姐姐說,她看到一個打扮得看起來好有錢,長得又好好看的大哥哥來找過你好幾次,還跟她問過路。後來才知道,那是襄王府的王爺。”
豆子嘿嘿一笑,踢起了路邊的小石子。
“他來找過我?”
景竹有點震驚,他沒想到明玄钰曾找上門來。
“是呀,我也是聽那個姐姐說的。她說經常上門來找,如果又帶了厚禮,那定是提親的,她的二姐就是那樣被娶走的。”
豆子知道如是講完定要被景竹教訓一番,所以識趣地說罷便哈哈笑着跑掉了。
當什麽王妃?怎麽着也當是他八擡大轎把明玄钰娶進家門,他要當王的男人。不對……為什麽婚嫁之事非是要發生在他們兩個男人之間啊!都怪昨晚那一場春夢做的,整個人都怪怪的了。就算豆子不說,也會在腦海裏時不時飄來明玄钰誘人的嬌喘和魅惑的笑顏。
于是,路邊的小石子再次遭了殃,被景竹洩憤般的狠狠一腳踢了個老遠。
這夜雖是無雨,卻也冷得緊。景竹嘗試過把床板重新釘起來,可它斷得徹底,實在是無力回天。于是他又想要不先在斷床板上湊合幾天,可是床褥亦是單薄,實在是睡不下去,木屑的碎刺時刻提醒他,昨夜經歷過一場怎樣久久無法忘懷的夢。
看來無論如何都得解決這個睡覺的問題了。不過飯都快吃不起,揭不開鍋了,去哪整個不會塌的新床呢?
又在竈臺前趴着睡了一晚,景竹決定出去撿撿破爛,想想辦法。
往年的這個時候,按理來說該是漸冷了,只是今年冷得更快了些,似是已然入冬一般。
讓景竹懷疑人生的是,這幾天仿佛被黴神盯上了似的。床榻了,饅頭沒了,就連今天決定出門撿破爛,也是剛出門還只是陰冷無風,好不容易撿了些破瓶破碗破桶,卻突然又開始滴答起了雨,而這雨還不是單純的雨,竟然是雨夾雪。
當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人要是倒黴起來,喝水都塞牙縫。
背簍裏裝着一堆破爛,景竹開始尋找一個能夠暫且避避風雪的地方。雨夾雜着未成形的冰渣碎雪,迎面 砸在他的臉上,兩頰被凍得紅撲撲,雙手十指已經似乎快要失去知覺。
街上行人也不似往日的多,紛紛搓手呵氣,或是雙手縮在袖口匆匆走過。
提了提背簍,景竹抓着破鬥笠的帽檐繼續前行。倘若如今還有那把蓮扇在手,興許還能去醉仙閣訛上幾壇熱酒。
這裏倒是離醉仙閣不遠,就在眼前了,可是如今身無分文,又拿什麽去喝酒呢,憑這一筐破爛,還是這一身薄衫?嘆了口氣,景竹在離醉仙閣不遠的一棵桃樹前坐了下來,靠坐在冰冷的土地上。桃枝早已光禿禿的,連可吹落的枯葉都沒有,在風雪中顯得格外蕭瑟。
“是你?你怎麽在這,你……你幹什麽呢!”
一個稚嫩卻嚣張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景竹擡眼回眸,才發現是那天假裝摔倒偷了錢袋,又叫了黑衣大漢們來堵人尋仇的那個小男孩。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這還未到三日,小男孩已經快不忍去看了。他的頭發更加蓬松雜亂,如果說那時他的頭發像被雨水漚過的稻草,現在的簡直好似漚過又曬幹,再撕碎揉亂的雜草。
那張小臉依舊是髒兮兮的,卻保持着嚣張和警惕的神情,仿佛一只時刻保持警戒的小刺猬。
“我炖肉不好吃,被老婆趕出來了。”
景竹撇了撇嘴,眼珠滴溜溜地轉動,撒起謊來是臉不紅心不跳。
“啊?就你這種人,原來還有老婆的?炖肉……你會做肉吃?不對,難吃到被老婆趕出家門,不能吃……”
小男孩緊咬下唇,認真思索着。
如果不是演技需要,景竹真的很想笑出來。小孩還是小孩,僞裝得再成熟也是。這孩子,兇是兇了點,居然意外的說什麽都信。
“嗚嗚……那可不嘛?真的是太慘了!我老婆一生氣,就要打小孩。吓得我每次都躲,然後就被提着耳朵問……”
景竹充分發揮自己的演技,一邊說一邊捂着耳朵皺眉吸氣,仿佛身臨其境地回憶着那份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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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問什麽?”
小男孩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抓緊了袖口。
“你怎麽在這?氣死我了!我他娘的去街上找你,路上的小孩走過去我就問了問他,他居然不知道你在哪?什麽玩意,我就把他打了一頓!”
瞬間,景竹一臉的兇神惡煞模樣,繪聲繪色地表演了一出市井潑婦罵街的場景,聲情并茂到吓得小男孩不禁一個哆嗦,向後退了一步。
“你老婆怎麽這麽兇啊?噫,你好慘哦……真可憐。”
小男孩皺起了眉,嫌惡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蹲在地上抱頭痛哭,看起來似乎被老婆折磨得不輕的男人。
還未等默默啜泣的景竹擡頭繼續表演,突然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你怎麽在這?”
是一個清冷冷的男人聲音,波瀾不驚,聽不出任何情緒。
景竹擡頭,又是一模一樣的場景。一襲白衣,出塵脫俗,撐着一把傘,居高臨下地望着抱膝蹲在桃樹旁的景竹,身側隐隐約約有令人平靜的檀香環繞。那張頂好看的臉依舊如同冰山一般,沒有表情,讀不出任何感情。
“哇!!”
聽到聲音,小男孩哇的大叫了一聲,呲溜一下冒雨拔腿就跑。
估計是突然有人從背後說話,而且張嘴第一句就和景竹剛說的他老婆罵人的話完美符合,都是那句“你怎麽在這”。
看看跑遠的小男孩,又擡頭看看眼前白衣勝雪,聖潔得如同畫中仙的男人,景竹唇角上揚,爽朗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