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英雄救美
為了蓮扇,明玄钰也着實是苦惱了許久。
倘若只是尋常物件,丢了便丢了,大把上乘之作随他選。只是那蓮扇,在他身邊伴了數年。睹一物,思一人。
那日痛下殺手的,不知是否當真乃杜淵之人,明玄钰也只是如是猜測,沒有證據罷了。可是杜淵又為何對他追殺至此?莫不是因為那日在禦花園……
證據。
想到這裏,明玄钰感到一陣頭痛。和杜淵保持不清不楚的關系這麽久,并沒有發現皇兄口中所謂“大逆不道”的證據。倒是杜淵,似是越發想讓他和他的皇帝哥哥保持距離,甚至愈來愈癫狂。
進是火海深淵,退是深淵火海。
閉目深思,習慣性地用手去抓放在書案旁的蓮扇,卻是撲了個空。明玄钰這才意識到,蓮扇在上次死裏逃生後被弄丢了。
為了尋這把蓮扇,明玄钰煞費苦心,因為他根本不記得,自己暈過去的那個簡陋荒涼的破地方究竟是哪裏。就算是醒來以後跌跌撞撞地逃離,也只是信馬由缰地游走。至于是如何憑着一絲殘存的理智離開,又是怎麽被老管家易安給安頓好的,這些都是聽蕭術說的了。
蕭術這個八品太醫院的小禦醫,是個知恩圖報之人。當年明玄钰救他一命,便一直多年忠心耿耿地效忠于襄王。
這回蓮扇的下落,也是由蕭術打探出來的。城郊邊陲的小乞丐住在哪裏,又是如何拿着他的信物去醉仙閣招搖撞騙,一五一十地全都報給了他。
于是,明玄钰的眉頭鎖得更近了。
人道是劉備三顧茅廬,他堂堂襄王為了尋一個小乞丐,也當真是三顧茅廬了。只可惜并不湊巧,前兩次撲了個空,這第三次也照樣沒有驚喜,破舊的小茅屋在秋風中更顯蕭瑟殘敗,仿佛只要風再吹得用力些,就能将屋頂卷上天去。
悻悻離去,三顧皆不得,只好作罷。想着這一天也走了不少路,不如去醉仙閣暫且歇息,再回襄王府。
剛踏進醉仙閣的門,就看到老板娘正黑着一張臉在給跑堂的小二訓話,小二一副欲哭無淚的愁苦樣,手指不停地搓動肩上毛巾的一角。
輕咳一聲示意,明玄钰走了進來。而老板娘先是一臉震驚,随即換了一副喜氣洋洋的笑臉招呼了起來,說着周老板就在樓上。而小二卻眼前一亮,嚷嚷着“說曹操曹操到,老板和福貴剛上二樓”,似是想上前來和襄王說些什麽,卻被老板娘剜了一記惡狠狠的眼刀,只得作罷退下,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上了二樓之後,明玄钰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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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名叫福貴的小二正頂着一張苦瓜臉站在周老板身後,而周老板正面紅耳赤,撸起袖子一副準備起飛的鬥雞般架勢。至于鬥的是哪只雞,明玄钰還沒來得及看,就突然被一團黑乎乎的影子迎面撞了個滿懷。
痛倒是不痛,除了一絲錯愕外,就是撞來的那人饒有趣味。
看來他也沒預料會撞到人,龇牙咧嘴地撓撓頭,像只冒失的野猴。随即擡頭确認撞到了什麽,又撥開烏雲見太陽,嘻嘻地笑了起來。很顯然,他認得出撞了什麽人。
既是有過救命之恩的人,必當以禮相待。更何況本就為尋他,三顧茅廬而不遇。
明玄钰自認是一個無趣之人,無法在菜過三巡酒過五味之後,仍能聊得天花亂墜,興致勃勃。看來景竹是正相反之人,他一直在聊着各種各樣的事,自己姓甚名誰家住哪,愛喝什麽酒,喜歡什麽樣的美人。甚至探讨起了生辰八字,發現自己是相較之下年長幾歲的那位,笑到開心地打了個酒嗝。
不過令明玄钰感到意外的是,這個救命恩人,看起來好像是個瘋瘋癫癫的傻子,其實興許是個心思缜密之人。他知道一點點試探摸索,所以話題越來越令明玄钰抱有些許興趣。也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所為何事?必是蓮扇。
于是,景竹也沒有揣着明白裝糊塗,适時地将蓮扇推出,物歸原主。
本以為再無瓜葛,誰知回府路上會再遇見。
身上少了一個稱不上輕飄飄的物件,又怎會不知道?況且,對于他人的親密觸碰異常敏感的明玄钰,更不會不知道。
那迎面撞來,衣衫褴褛,頭發亂糟糟的小男孩,明玄钰是知道的,不過是耍了個小聰明,偷走了自己身上的錢袋。本來也沒有多少錢,且随他去。
可是,偏就有人要當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俠。
本想裝糊塗糊弄過去,結果這位大俠非要打抱不平不說,還差點張羅着當場認爹。
如果巧遇三次都只是意外的話,那之後發生的事情,便令明玄钰感覺他和這個撿破爛的傻乞丐怕不是命中注定的糾纏不清。
約摸還剩一盞茶時間到府上時,明玄钰突然被人攔了下來。
氣勢是挺兇,一路嗷嗚嗷嗚,跳到眼前的時候,才發現那人剛剛到腰而已,嚷嚷着什麽報仇,什麽你完蛋了,指認般的對着後面喊就是他。
原來是之前假裝不小心撞到,然後順走錢袋的那個小男孩。在他大喊大叫地沖過來以後,身後的路邊樹叢後紛紛走出三五個身着黑衣的彪形大漢,氣勢洶洶,來者不善。
“這麽大一人,咋跟小崽子計較呢?”
領頭的大漢咔咔地掰着拳頭,咧嘴嚣張地一步步靠近。
“阿爹……就是他。”
小男孩面對領頭大漢說話的時候,突然沒了先前指認時那種嚣張的氣焰,抖抖嗖嗖,似乎在害怕着什麽。
“我看你錦衣華服的,該是個大戶人家。我們吃不上飯了,劫富濟貧。”
大漢說着,越走越近。小男孩跟在他身後,想抓住他的衣角,似乎又不太敢的樣子,又放下了皮膚皴裂的小手。
“方才給了,就沒這麽多麻煩了。”
“就是,現下你只能再多賠些了。”
“兄弟們今兒宰了這小哥就能吃肉!”
“老子可要喝點好酒了,哈哈哈!”
……
黑衣大漢們步步緊逼,越靠越近,有的已經開始摩拳擦掌。明玄钰輕嘆一聲,握緊了手中蓮扇的扇柄,扇面一下一下輕輕敲打在另一手的掌心,面無表情。
好像,要下雨了。
領頭大漢當即一拳揍了過來,明玄钰靈巧側頭躲了過去,一個轉身又避開了身後的偷襲,白衣蹁跹,檀香隐隐。
“好家夥,這小子屬泥鳅的嗎?這麽滑溜,打不到?”
領頭大漢啐了一口,憤怒地又掄起了拳頭。
雖然身手自是比不上晏歸塵那種被皇帝養在身邊的狗,但是對付幾個地痞流氓還是綽綽有餘。明玄钰以退為進,靈巧地避開所有攻擊。突然,擦身而過的襲來一掌,剮蹭到了白衣肩膀處,宛若皓雪的衣衫突兀的髒了一片,煞是惹眼。
“不要弄髒我的衣服。”
眉頭一皺,明玄钰突然不太高興了。于是他将蓮扇收入懷中,斂了眸子。
一掌推開身邊的黑衣大漢,又與迎面撲來的人拆了幾招,白衣勝雪,蹁跹而動,這一動,仿佛帶着凜冽寒風,起手張合之間優雅卻不乏力度,反手接下領頭大漢的一拳,掐住手腕回身閃躲,大漢一個踉跄,竟險些摔倒。
“媽的,有兩下子。兄弟們,抄家夥!今兒個非宰了這王八羔子解解氣!把他解決了,咱哥幾個喝酒去!”
領頭大漢也不算笨拙,腳掌一蹬地穩穩地控制住了身軀。一聲招呼,身後的黑衣大漢們紛紛從腰胯間抽出了小巧鋒利,閃着寒芒的匕首。
“阿爹,別!別殺人行不……”
身後的小男孩仿佛一只驚弓之鳥,唰的一下白了臉,連忙慌亂地上前準備攔住領頭大漢,卻被一掌搡倒在地。
“有你屁事小兔崽子,還不是你要個錢要不來?給老子滾!”
領頭大漢又啐了一口,罵罵咧咧地對着地上的小男孩踢了一腳。
雙拳難敵四手,何況這些人還帶了武器。明玄钰心中一緊,暗道不妙,得想個辦法脫身。
正想着,突然間一道身影帶着一身酒氣,悠然從明玄钰的身後穿過,擋在了他的前面。
“想打他,經過我同意了嗎?”
景竹哈哈大笑,眼底卻滿是不怒自威的凜然寒意。
秋末寒風吹動他單薄的粗布衣衫,身後的破背簍和破鬥笠随着風而邊角稻草輕晃,仿佛在一同叫嚣着。他笑着擋在明玄钰前面,将腰間的酒葫蘆摘下,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