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以酒謝恩
“這位爺,您都已經這個月賒了三回賬了……這,我們也實在為難啊。”
醉仙閣的小二幾乎是哭着求饒了。
可是被哀求的人依然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飲杯中酒。景竹翹着二郎腿,晃着一個看起來不是很聰明的小腦袋,搖着雪玉蓮扇。像是刻意要讓小二看清這把扇子一樣,他将胳膊甩了甩,又向前伸了些,一把折扇扇得很是刻意而做作。
“诶別急,別急啊!下次,襄王絕對到,所以嘿嘿嘿,先賒着嘛好哥哥,下次襄王來了一起結啊。”
景竹收了扇子,對小二抛去一個你懂的的眼神。
小二抓過搭在肩上的白毛巾一角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一臉為難糾結。這是這位爺本月第三次賒賬了,雖然欠的不多,也就是一些酒菜小錢,但是一直這樣欠下去,又該被掌櫃罵無能了,連個賬都要不來。
而且,本來總是賒賬這就已經很令人為難了,小二還小,并不想被比自己還大的人因為求情而叫一聲好哥哥,表示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二樓雅座的人賒着賬喝酒聽曲兒,好不快活,可這挨罵又得落在小二的頭上了。果不其然,周老板知道以後,五官都快扭曲到了一團,仿佛一張在竈臺擱置了數月有餘的荞麥餅。
“他說賒着就賒着,當我醉仙閣什麽地兒?誰知道襄王下次來不來?”
周老板撇嘴給了小二一記爆栗,憤憤地一甩長衫下擺,準備找債主算賬。
還沒到二樓,就聽到一聲喝彩,原來這位債主正到興頭上,正給臺上的舞姬鼓掌喝彩,好不潇灑,周老板差點一個白眼翻過去。
感知到被視為了目标,景竹激靈地一轉頭,看到是周老板,馬上滿臉堆起來笑意,用新杯子滿上了一杯酒遞了過去,還調皮地眨了眨眼睛,給了一個随便坐不要客氣的眼神。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景竹一向如此,理所當然得好像這醉仙閣是他開的一般。周老板試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然後景竹一直阿巴阿巴像個傻瓜。不過也不知道他這好口才是打哪兒來的,好幾次把周老板說得開心了起來,被他帶着聊了好久題外話,而且越聊越來勁,甚至差點當場拜起了把子。
好家夥,這人是有點本事在身上的。
周老板抿了一口酒,繼續開始說正事。如果襄王一直不來,或者不能馬上清賬,那就只能不客氣了,畢竟堂堂醉仙閣雖然必須給當朝王爺一個面子,何況襄王還是常客。但是這裏同樣也不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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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左顧右盼,顧左右而言他的樣子,應該是付不起酒錢了。也是,雖是生得俊朗好模樣,但是并非錦繡華服,反而看起來樸實無華,稍顯破舊。不似哪家纨绔公子,倒像是個……撿破爛的叫花子。
好嘞,抄家夥幹活!
一個響指暗號,周老板的臉色陰沉了下來,随即便有三五彪形大漢從樓下怒氣沖沖地撸着袖子上了樓。
大事不妙。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景竹的大眼睛滴溜滴溜一轉,正在心裏默默籌劃着該從哪扇窗跳下去摔得輕些還容易跑掉,可一個猛然轉身,還沒走兩步,竟結結實實撞在了一個人的懷裏。
景竹的鼻子被撞得一陣酸疼,不禁彎下腰哎喲了起來。這下可好,被逮了個正着,逃是逃不掉了。
可是,這麽好聞的味道是怎麽回事?
一陣暗香盈鼻,并不濃烈卻令人舒緩安心,是清雅的檀香味道。面前那人的下半身可以看出來,白衣飄飄,出塵脫俗。
等等……檀香的味道?
“哎喲,王爺好!今兒有空來我這醉仙閣了?讓您見笑了,這就請您上座。”
周老板的聲音霎時谄媚了起來。
呵,男人。
景竹啧了啧舌,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撇嘴輕哼。
不得不說,檀香的味道可真好聞啊,尤其是這種時候,那就格外的好聞了。
“你在這裏做什麽?”
明玄钰皺眉端着手,心情複雜地看着眼前即将到來的雞飛狗跳,在景竹身上打量了好幾圈。
嚯,這個人,原來他會說話的啊?當時救了他的時候,還以為是個啞巴呢。
要論演戲,景竹那可是很擅長的。聽到發問,旋即垂淚嘆息,以袖掩面,嘴裏念叨着實在是走投無路,三五個月沒吃頓飽飯,家裏上有老下有小,實在揭不開鍋,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一旁的周老板氣得臉紅脖子粗,幾度發作想要駁回,但襄王可就站在旁邊,看樣子兩人也的确相識,這要是忍耐不住,得罪了王爺的友人,可就不太好辦了。
好在明玄钰倒也不多言,闊綽地遞給周老板幾枚金錠,擺擺手示意他此事罷休。拿了金錠,周老板自然也懂事,兩眼冒着光,吩咐小二好酒好菜招待最上等的雅座。
這當王爺的就是不一樣啊。
景竹望着那金燦燦的金錠,差點口水就飛流直下三千尺了。想想在王爺面前還是得有點骨氣的,于是甩了甩頭,假裝無事發生哼起了小調。
“請。”
明玄钰儒雅有禮地一伸手,示意請上座。
正合我意!景竹雖然表面雲淡風輕,只是笑着作了個揖客套一下,其實心裏早就樂開了花。
有酒,多少都不夠。
這個王爺雖然是會說話,并非啞巴,但也着實沉默寡言。景竹簡直像只夏日樹上聒噪的蟬,滋兒哇滋兒哇,而明玄钰穩如泰山,只是偶爾搭言一二。
景竹端起酒盞一口悶,有點為了難。莫非王爺都是這麽高冷的嗎?還是聊天的姿勢不對?
瞥了一眼手邊的雪玉蓮扇,景竹計上心頭。既然喝酒都撬不開他的嘴,那不如聊點他感興趣的。
如果只是随便玩玩的東西,應該不至于讓周老板一見就明白了身份。這東西應該是有點分量,讓這些人一看就能明白王爺身份的。
“那啥……王爺,您成親了嗎?”
景竹叼了一粒鹽漬花生米進嘴,邊嚼邊問。
“尚未成親。”
明玄钰的臉上依然波瀾不驚,無風無浪,只是儒雅地輕抿一口酒盞裏的酒。
“嗯嗯,果然是王妃的物件……啊,沒有嗎?”
景竹撓了撓頭,略表訝異。
因為這扇面精致,栩栩如生,又帶着清雅檀香,所以景竹自以為定是個女子物件。現下想來,也未有規定男子的扇面不可精致不可用蓮。那檀香的味道,也必定是因為王爺長久以來一直随身攜帶,日子久了,扇也染了檀香。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不是珍貴的随身物件,也不能霸着不給不是?混上幾頓酒菜足矣,本來就不是一路人,無須過于糾纏。
于是景竹輕巧地将雪玉蓮扇往前推了推,而明玄钰也會意地将那扇子輕斂而過,以酒代謝。
“這醉春枝可是好酒,綿長回甘,細膩悠長。托王爺的福,有幸能嘗一口。”
景竹挑眉,含笑将杯中酒豪飲而盡。
“若是喜歡,我差人送些過去,也算是感謝上次收留之恩。”
明玄钰的嘴角終于扯起了一抹笑意,卻是标準的客套而已。
也罷,反正沒指望能得到點什麽,本來就是順手的事,如同收留了一只阿貓阿狗一般。幾壇醉春枝,也可大飽口福,解解饞了。
看得出來,明玄钰很是珍視這把雪玉蓮扇。倘若并不是王妃物件,那又是何人的呢?景竹雖是有幾分好奇,但架不住這個王爺實在是過于高冷,仙風道骨,出塵脫俗,一副生人勿近,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不似與周老板聊天那般,幾次都快聊不下去,就算想說些什麽,也是被對面冷得憋了回去。
離開醉仙閣時,景竹還不忘趾高氣昂地囑咐周老板,所有襄王大人預定好的醉春枝,務必按時悉數送至本人府上,不得有誤。周老板望着此人一臉嘚瑟的神情,是氣不打一處來,又無可奈何。
“哎,以後不能拿着扇子來蹭酒喝咯。”
景竹撇了撇嘴,單手将破鬥笠和大背簍甩到身後,悠哉悠哉地邁出大門。
酒足飯飽,繼續撿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