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沒有人可以掌控岑今
警局的人出警很快,他們到達現場時,司仲正站在窗邊抽煙,霍清池蹲在床邊,替岑今穿鞋子。
警察同志有點迷糊,感覺這個事發現場和他們想象的不太一樣。
除了那個發呆的女人應該是受害者,他們甚至一時無法判斷誰才是嫌疑人。
好在在場的三個人都十分配合他們的工作,沒讓他們多費口舌。
剛才的動靜太大,酒店的走廊裏擠了不少的人,有一些還拿着手機在錄視頻。
霍清池把岑今抱在胸前,用大衣擋着她的臉,帶着她下樓。司仲作為嫌疑人,因為特別配合,沒有被铐,只一左一右兩個警察護在他身邊,防止他忽然逃走。
不過很顯然,他們想多了。
司仲和霍清池一樣,都是一臉一身的傷,神色倒是一樣的坦然,絲毫不在乎被別人看和拍。
一行人剛到警局,兩邊的律師也先後到場。
事關霍清池和司仲,雖然不知道沖突的原因,卻絲毫不妨礙吃瓜群衆吃瓜的熱情,事件飛速發酵,岑今雖然沒露臉,卻還是被神通廣大的人民群衆扒了出來--霍清池的前妻,司仲大學時一起拿過獎的親密隊友。
一時各種說法甚嚣塵上,就三個人的恩怨情仇流傳了不下三個版本。
兩邊的公關不得不連夜幹活,拼命降熱度。
同一時間,岑今在律師的陪同下,配合着一位女警做了筆錄。
當對方提出要她去做一個身體檢查時,岑今拒絕了。
“不用了,他并沒有實質的進入過。”
那位女警告訴岑今,她的身體可能接觸殘留對方的毛發,汗液,血液等,以後都可以作為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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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今還是拒絕,同時把一切後續交給霍清池的律師來處理。
她十分冷靜,甚至有種事不關己的冷漠,完全不像女警以前接觸過的性侵案中的受害人。
她們當中或許也有非常鎮定的人,可是身體仍然會有一些不由自主的小動作,做不到如此冷漠。
女警悄悄打量了岑今一眼,覺得這個情況,應該也要跟上面反應一下。
這個時候,霍清池正在接霍遠承的電話。
霍遠承在電話那邊大發雷霆:“竟然還被人拍到,鬧到警局?!霍清池,你有想過這對你,對你爸媽,對我們霍家有多壞的影響嗎?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霍清池冷着臉不吭聲。
“從今天起,不準你再和那個女人來往!你看看你現在,都瘋魔成什麽樣子了?還跟人家動手?她就算被司仲侵犯了又怎麽樣,你趟什麽混水?她的清白還能比你的命更重要,何況已經不是黃花大閨女?!”
“是。爺爺,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嗎?”
隔着電話,也能聽到霍遠承粗重的呼吸聲。
“霍清池……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霍清池沒吭聲,直接挂斷了電話。
相比于這兩處的凝重和壓抑,司仲那邊的氣氛,竟然出奇的輕松。
司家的律師就陪在他的身邊,只是司仲完全沒給對方發揮的空間。
“不用緊張,我相信法律,相信警察同志,沒做過的事,不會賴到我頭上。”
說完,還沖對面兩位警察笑了笑。
“今天這事,真的是個誤會。我跟岑今是大學同學,以前在一個團隊做研究,關系非常好,說句‘靈魂伴侶’都不為過。這一點你們後面可以随意核實,我絕對沒撒謊。不過我這個人脾氣不好,大學畢業是跟她鬧翻了。後來過了好幾年,岑今外婆去世,我趁機向她道歉,跟她和解了。她這人心特別軟,脾氣也好,以前大學時,從來沒跟我發過脾氣。去年,因為她去了另外一個團隊做事,我們又鬧翻了。我說過,我脾氣不好,當事還跑到她現在住的城市,跟她大吵了一架。不過這都過了一年了,我的氣早消了,加上身邊共同的朋友偶爾會勸我,我心裏其實是想着和她和好的。這不,今天發現她回到北城,我就急着找她,還讓酒店的工作人員配合我,和她開了個小小的玩笑。”
“本來一切挺好的,我道歉,岑今接受了。當時氣氛有點暧昧,畢竟我們以前那麽好對吧,有很多共同的美好回憶。她應該也是一時沖動,忽然抱住我,我一時把持不住,就……我承認,我和她有過一定程度上的身體接觸,但是我真沒有侵犯她,你們可以給她做個檢查,看我有沒有撒謊。”
主審的那位點頭:“行,這一點我們會核實。不過照你這樣說,她為什麽會報警說你試圖侵犯她?”
司仲苦笑着搖頭。
“我不知道。說真的,我當時都懵掉了。我和她本來幹柴烈火的,正要……結果霍清池忽然踹門闖進來,一聲不吭就要揍我。那我肯定不能由着他打,不還手對吧。我們還沒分出個勝負呢,岑今忽然就報警了,說我侵犯她。”司仲重重地呼了口氣,“說真的,我了解岑今,我不覺得這事是她的主意。我懇求你們,以後事情水落石出的時候,不要追究岑今報假警。我敢肯定,她是被人逼迫,或者誘導的。”
“你認為是誰誘導或逼迫她的?”
司仲猶豫了一下,問:“可以說我的推測嗎?”
“你說,我們會核實。”
司仲點頭,然後冷冷一笑。
“我覺得是霍清池。我不知道你們還有沒有印象,大約兩年前,有個關于霍清池的八卦,說他愛上自己的表弟媳。這件事是真的。霍清池對表弟媳愛而不得,就找了岑今做替身。你們可以查一下表弟媳景雲溪,和岑今長得十分相像。霍清池和岑今結婚當天,景雲溪身體不舒服,霍清池新婚夜不陪岑今,卻在醫院陪了景雲溪一整夜。這個醫院裏的醫生護士應該還有印象,你們可以去問問他們。婚後,霍清池也一直糾纏景雲溪,景雲溪離婚後三天,霍清池也跟岑今離了婚,去追求景雲溪。不過景雲溪過不了心裏那一關,最終沒和霍清池在一起。後來岑今發現懷孕,霍清池曾經帶着她去醫院打胎。不過岑今舍不得孩子,大概是許了什麽條件求霍清池,霍清池最終留下了那個孩子,就是現在他身邊那個女兒。岑今沒拿到撫養權,連探望的機會也很難有。據我所知,霍清池是拿那個小女孩當成他和景雲溪的孩子來養。我在想,岑今今天之所以會這樣,應該是為了能多見見女兒。至于霍清池陷害我的原因,我覺得,應該是因為景雲溪。景雲溪現在喜歡的人是我,我們剛剛開始交往,今晚還在一起吃過飯。霍清池肯定是嫉妒景雲溪喜歡我,才想到這一招,即使最後還我清白,也會因為我跟岑今差點兒上床的事,讓景雲溪心裏有一根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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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師給司仲辦了保釋手續,陪着他離開。
在辦公大樓門口的臺階上,恰好碰到了同樣準備離開的岑今和霍清池。
司仲單手抄兜,叫住霍清池。
“給你聽樣東西。”
他拿出手機,調出那段音頻。
殺人誅心,他要霍清池看清楚,在岑今心中,他霍清池其實根本什麽都不是。
岑今的聲音首先傳出來,然後是司仲的。
“你跟我的感情深還是和霍清池的感情深”,手機裏的司仲問。
岑今并沒有怎麽猶豫,很堅定地說了一個字:“你。”
霍清池聽到這裏,偏過頭看了岑今一眼。
岑今目視着前方,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地上已經積了淺淺一層白。
霍清池捏了下她的肩膀,低聲道:“我們走吧。”
岑今一言不發地往前走,下了臺階,忽然回過頭。
隔着漫天的大雪,昏暗的檐燈下,她平靜地注視着司仲微帶着笑意的臉。
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
“司仲,我們以後,不再是朋友了。”
說完轉身,甩開霍清池,一個人在雪裏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還沒走出院子,她整個人突然狠狠地往前一栽,跪到在雪地裏。
司仲的腳本能地一動,往前踏了一步,又迅速停下來。
那邊,霍清池飛奔過去,把岑今打橫抱起,送進車裏。
檐下,司仲依然站在那裏。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一丁點的笑意。
雪很大,可是并沒有風,司仲卻覺得心口冰涼,好像被戳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仲哥,你得給我加薪!”女孩子笑着往他面前一杵,得意地揚起了下巴。
--“仲哥,我真的堅持不住了。讓我睡一會兒吧,十分鐘,不,五分鐘。五分鐘就行了。”剛說完,她已經一頭栽倒在桌上。他偷偷地摸了摸她的臉,非常的軟,和她的脾氣一樣。
--“我不是岑未來,我是存錢罐。”她蹲在地上,歪着腦袋,用力沖他們擺着手。
最後,定格在司仲腦中的畫面,是岑今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沒有喜歡,沒有崇拜,甚至都沒有懼怕和怨恨。
她只是說,“司仲,我們以後,不再是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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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今很快就清醒過來。她的人倚在霍清池懷裏,車上暖氣很足,可是她還是覺得手腳冰涼,全身都冷。
“霍清池。”
“嗯。”
“官司的事,交給你來處理,明天給滿滿過完生日,我就會回去。需要我出庭時,我再過來。”
霍清池抱着她的手緊了緊,語氣卻平淡。
“好。”
“做好輸的準備。他是有備而來的,又沒有實質的傷害。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樣。我報警,不是說一定要送他坐牢,而是想讓他明白,我們之前的交情,已經全部消耗完了。”
上一次,司仲的确可以說是一時沖動,岑今甚至都能理解他這種沖動。
沒有加入他們那個團隊,反而轉投曾經對手的陣營,不要說一向偏激極端的司仲,哪怕是另外幾個,其實也生過岑今的氣。只是他們都很溫和,漸漸的還是理解了岑今。
所以上一次,岑今沒有報警。
可是這一次,司仲是有預謀的。從他讓酒店的工作人員來敲門開始,就已經一步步在設計她。
霍清池親了下她的額頭。
“我會盡力。”
岑今慢慢掙開霍清池的懷抱,坐直身體,額頭磕到車窗上,閉上了眼睛。
車外,雪已經将世界染得半白。
“霍清池,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到現在為止,我人生中最美好,最經常懷念的,就是大學那一段時光。”
岑今的聲音很輕,很低,夢呓一般。
她沒有說過,不過霍清池大概能猜得到。
哪怕現在和司仲反目,陪着她追求夢想,獲取榮譽的人,卻一直是司仲。
而和他在一起的所有時光,都寫滿了屈辱,悲傷和痛苦。
霍清池這個人,于岑今而言,其實一點都不重要。
他不過是稍微幸運一點,讓她懷上了滿滿,又無恥了一點,強迫她留下了滿滿,才會到今天,還可以憑着她對滿滿的愛,在她身邊占有一席之地。
岑今說完那句,就好像睡着了,一路無話。
回到霍清池的住處,卻是好一陣兵荒馬亂。醫生過來給霍清池做了檢查,陳嫂又忙着煮了雞蛋給他去淤。
滿滿醒了,哭着鬧着,任誰都哄不好。霍清池洗了手,換了身衣服,這才将她接到懷裏。岑今在旁邊看了一會兒,默默地向他伸出手。
“我想抱抱她。”
霍清池默默地将剛剛止了哭的滿滿交到她手裏。
滿滿大眼睛裏還包着淚,扁了扁嘴,抽噎了一口,好在,并沒有哭。
岑今小心地将她貼到自己懷裏,長長久久地親吻滿滿小小的額頭。
将滿滿哄睡着,又收拾好自己,霍清池去看岑今,發現她已經蜷縮在被子裏,睡着了。
霍清池在床邊站了一會兒。
上一次,岑今離開前,他已經提前從聞宋那裏得到消息,所以當天霍清池很晚才回家,就是不想給自己機會去求岑今,求她不要離開。
以岑今的性格,一味逼迫只會适得其反,所以他打算以退為進。
後來岑今突然來敲門,突然撞進他懷裏。
霍清池當時欣喜若狂,以為岑今是回心轉意,以為那是一段新感情的開始,卻沒想到是以前他們所有糾纏的結束。
岑今這個人,頭腦清醒,意志堅定。
她比他想象的要難打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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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滿的周歲宴請的人不多,不過卻十分溫馨熱鬧。
或許真的是因為血緣的關系,不過只是一天,滿滿已經十分依賴岑今,很喜歡讓她抱,會拉着岑今的手去她想去的地方玩。
一直等到滿滿睡下後,親過她的小額頭,小鼻尖,岑今才悄悄退出去。
她訂的是晚上的飛機,要馬上趕往機場。
霍清池開車送她。
過安檢前,霍清池給了岑今一個擁抱。
“過年時過來嗎?”
岑今搖頭:“今年要回老家。阚海樓正月裏結婚,陳央臘月要生孩子。我也想回去看看外婆。”
“要我和滿滿陪你回去嗎?”
岑今依然搖頭:“不用。滿滿還小,別帶着她到處奔波。”
霍清池沉默下來。
他有預感,這一去,他和岑今之間會相隔更遠。
只是,他無能為力。
在最開始,剛剛遇到她時,他以為自己可以掌控全局,所以可以那麽冷漠的和她談條件,逼迫她接受各種他以為的平等條款。
現在霍清池才漸漸發現,其實沒有人可以掌控岑今。
那位短暫的前男友不行,司仲不行,他也不行。
她一直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并為之而努力。
霍清池臉上還有淤青,嘴角也破了。
岑今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目光稍微柔和了一些。
“昨晚,謝謝你。”
“不用。”
岑今垂下眼,沉默了一會兒,擡頭,深吸一口氣。
“霍清池,是這樣的,要不要等,是你個人的意願,我的确沒有辦法幹涉。不過,我真心的希望,你可以給你自己一個機會,找另外一個人嘗試一下。我不騙你,其實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我可以代替景雲溪,自然,也會有另一個女人可以代替我。霍清池,去嘗試一下吧,勇敢一點。”
沒有誰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所以那個女人代替了媽媽。
看,她終于認同了外婆的話。
霍清池猶如被人扇了一個耳光。
岑今語氣真誠,眼中甚至是帶着一點期待,沒有一絲一毫揶揄的意思。
她和工于心計的景雲溪不一樣。
景雲溪讓他找另外的人嘗試,是試探,是以退為進,而岑今,她是真的這樣想。
“不用。”霍清池的聲音有點啞,“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也找到了。我不需要通過另一個人來證明我對你的感情。”
人生是一個不斷成長,不斷修複的過程,同時,也在不斷否定過去的自己。
他覺得當初的自己很可笑,卻又不得不感謝那個曾經的霍清池。
因為他,他們才有機會認識。
岑今嘆了口氣。
“那行吧,你自己拿主意。照顧好滿滿,你自己也保重。”後退一步,她笑着沖霍清池點了下頭,“我走了,再見。”
她揮了下手,利落地轉過身,拉着小行李箱,大步往前走去。
她個子高,背影纖細,可是并不羸弱,每一步都走得堅定無比。
“未未。”
岑今頓住腳,沖他擺了擺手,可是,并沒有回頭。
過安檢,随着稀稀拉拉的人群往前走,一直到霍清池完全見不到那道背影時,岑今都沒有再回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