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如果她是你跟我的女兒……
岑今回到深市後,聞宋有問過一句她和司仲的事。他看到了八卦新聞,雖然亂七八糟猜測一大堆,聞宋卻大致能猜到是因為什麽。
岑今也沒瞞聞宋,極其簡略的跟他說了一下。
聞宋抽了口氣,好半晌才搖頭嘆息。
“他要是在大學時就看清內心,你們倆說不定就成了。”
岑今不太願意思考假設性的問題,事實是司仲大學時并沒有表現出異樣,所以她才能和他合作那麽愉快那麽久。
默了默,聞宋又嘆了口氣:“唉,司仲這人,就是太極端了。”
後面,聞宋再沒多問一句。
他本不是喜歡八卦之人,無意窺探別人隐私,而岑今也不是喜歡緬懷過去的人,相信她很快就能從中走出來。
雖然對岑今來說,司仲絕對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存在。
岑今生日那天,霍清池飛過去看她,被岑今刻意避開了。
除夕前一天,岑今回了趟清陽。
陳央生了個兒子,一定要和岑今結個娃娃親,岑今被逗笑,然後毫不留情的拒絕了陳央。
她想了很多,也很長遠。
一來滿滿的撫養權在霍清池那邊,這事她說了不算;二來,滿滿未來的路要她自己去選着走,要不要結婚,跟誰結婚,都應該尊重滿滿的決定;第三,岑今害怕滿滿受生育之苦。假如滿滿不想結婚生子,岑今會堅定地支持她。
除夕那天,岑今拒絕了陳央和阚海樓的邀請,一個人打了漿糊,一扇門一扇門的貼好對聯,又給自己做了一頓簡單的年夜飯。桌子上擺了兩副碗筷,一副她的,一副是給外婆的。
外婆那邊,放了一小盅酒,岑今照舊喝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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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碰到酒這種東西。
正在吃年夜飯的時候,接到霍清池的視頻請求。
岑今不準他過來,霍清池沒有強人所難。
滿滿出現在屏幕那邊,穿了一身的紅,圓鼓鼓的小臉蛋,像年畫裏的小福娃。
岑今端着果汁杯,在村子裏此起彼伏的煙花爆竹聲裏,和霍清池說了一句“新年快樂啊”。
開心也好,悲傷也罷,這一年,就這樣過去了。
新的一年,要快快樂樂的啊。
岑今一個人守了歲,在新年的鐘聲敲響之後,才拉過被子,閉上眼睛睡覺。
半睡半醒間,她想到了霍清池。
去年年三十,霍清池連夜飛到深市,陪她到天亮才匆匆離開。他給她講滿滿的趣事,又給她看滿滿的視頻。後來岑今困了,靠在霍清池肩頭睡着了。霍清池抱她上床,睡到她身邊時,岑今其實知道,或許是因為他千裏迢迢起來,或許是因為新年特殊的氣氛,岑今的心上湧過片刻的柔軟,沒拒絕他親近。
其實并不難受,只從生理的角度來講,應該是舒服的。霍清池很溫柔,十分照顧她的感受。但是從心理上來講,即使身體靠得再近,岑今仍然覺得孤單和惶恐。她無法投入進去,總不自覺的想,或許不久後,霍清池就會愛上另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做同樣的事。
霍清池走後,岑今躺在床上認真思考了很久,覺得自己做得不太好。
既然不能給霍清池回應,就不應該随意給他希望。
以後得牢記這一點。
第二天一大早,岑今在炮竹聲中醒來。像小時候那樣,她也在院門外放了一挂開門炮來迎接新的一年。吃過早飯,岑今去了趟墓地看曾餘香。
年初四,阚海樓結婚的大喜日子。陳央恰好出了月子,可以過來吃喜酒。高中時代的鐵三角,終于都完成了人生大事。
當天晚上,岑今連夜飛回深市。
故鄉于岑今,是過世的外婆,是陳央,是阚海樓。她見過了外婆,見證了兩位好友的幸福,這一趟,已經十分圓滿。
随後的日子,全部可以用忙碌來形容。
如岑今之前所料,司仲并沒有真的被送進監獄。司仲有備而來,沒有确鑿的證據定他的罪,倒是有很多人可以證明岑今和司仲關系匪淺,而霍清池以前的确迷戀景雲溪。
岑今沒覺得失望或者憤怒,結果在她意料之中,她只不過想徹底和司仲做個了結。
自那晚過後,司仲這個人,已經從她最懷念的那一部分回憶中被剔除。
霍清池來過深市幾次,岑今都避而不見,或者避無可避時,才和他短暫地見一面。霍清池倒沒有什麽大的反應,依然每日給她發滿滿的相片或視頻,有時候會讓滿滿和她視頻通話。
滿滿開始的話不多,一般只是叫“媽媽”,漸漸的,她會說的字越來越多,越來越長,直到有一天,滿滿在那邊清脆地叫了一聲“媽媽”,又歪着小腦袋,撲閃着大眼睛,說:“媽媽,我是,滿滿。”
霍清池把她抱在膝上,笑着問她,“滿滿,你今天幹嘛了?”
滿滿眨巴眨巴眼睛,咧開小嘴,露出幾顆可愛的小奶牙,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出去,玩啦。”
“玩什麽?”霍清池問。
滿滿歪着頭,很認真的想了想:“”看大象,還有……小猴子。”
霍清池笑着摸滿滿的小鼻子:“我看看滿滿的鼻子長不長?”
滿滿咯咯笑躲着:“不長,大象,長。”又奮力去摸霍清池的鼻尖,“爸爸,長。”
岑今看着打鬧成一團的父女倆,忽然間意識到,早慧的滿滿已經開始想要探索外面的世界。
而這個時候,時間又快要過去一年。
這一年裏,霍清池和司家的争鬥從暗處擺到了明面。
司盛年主動求和過幾次,霍清池不為所動,司盛年一怒之下,也不想再受這種窩囊氣。
本來以司家的體量,倒也不至于立即一敗塗地,可惜霍清池很早之前就給司盛年挖了個坑,利用信息不對稱,讓司盛年狠虧了一把,司家資産大幅度縮水,富豪榜的排名一落千丈。
司盛年大受刺激,發了狠要報複回去。
畢竟也是商場中摸爬滾大了這麽多年的人,司盛年有意報仇,霍清池的日子也不太好過。
霍遠承被氣得再度入院,就連一向不太過問霍清池的霍父霍母都來勸霍清池做人要懂得留餘地,要懂得化敵為友,不要處處樹敵。那兩位将要退居二線,終于有時間來關注自己的兒子。
霍清池我行我素,好話歹話一概不聽,一副非要置司家于死地的架式。
司家出了這麽大的事,司仲卻絲毫不在乎,他一心撲在自己的團隊上,對公司的事,一概不理。
司盛年氣急,扇了司仲一耳光,指着司仲的鼻子怒罵:“我要不是就你這麽一個兒子,早讓你哪涼快滾哪去!你看看你這是什麽德性,為了個女人,把霍清池逼成了瘋狗,咬着你爸我不放,我要真倒了,有你好果子吃嗎?”
司仲一副左耳進右耳出的模樣,坐姿散漫的讓司盛年血壓狂飙。
司盛年捂着胸口急喘了好大一會兒,才無力地擺了擺手。
“行了,我管不了你那麽多,等我哪天腿一蹬,你愛幹嘛幹嘛去。就一樣,你身邊那個女人你不準娶。還嫌別人看得笑話不夠是吧?”
司仲終于給了司盛年一點眼神。
他雙腿翹在茶幾上,慢條斯理地點了一支煙,吸了一口,漫不經心的吐了個圈。
“爸,你想多了吧。就随便玩玩,你還真以為她要成你未來的兒媳啊?”
某兩個字忽然戳中他的心口,司仲短暫的失了下神。
司盛年卻松了一口氣。
那個叫景雲溪的,玩玩就算了,要是真娶回家,那就真的要笑掉人大牙。
就是不知道這小子有沒有撒謊?他這麽迷戀那個叫岑今的女人,景雲溪又和岑今長得這麽像,誰知道這小子會不會像以前的霍清池一樣,一個想不開,就娶了個替身?
司盛年不知道,司仲在這件事上,還真沒撒謊。
他現在的确和景雲溪在一起,但是這一年,司仲身邊也不是沒有過其他女人。
相處得久了,司仲就發現,景雲溪這人有很強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一旦發現司仲身邊的其他女人,立即就會想辦法趕走對方,因此一年下來,她成了司仲身邊堅持最久的女人。偶爾私下聚會,也會有人叫她一聲“嫂子”。
司仲心若明鏡,卻從不點破。不高興時,就敲打景雲溪一下,高興時,就由着她胡作非為。畢竟有時候,有景雲溪在,少了他很多麻煩,不需要再由自己出面去打發已經膩了的那些人。
晚上,司仲約了陳洪波一行人吃飯,讓景雲溪作陪。
雖然對付其他女人時花樣百出,景雲溪在司仲面前,倒是一向溫柔體貼,乖巧可人。
她被司仲養廢了。司仲雖然對她忽冷忽熱,還時不時的要偷個腥,可是他出手實在大方,從沒在金錢上虧待過她,外面又有不少人以為她是未來的司太太,很給她面子,景雲溪還真不舍得得罪司仲。
倒是陳洪波他們,看景雲溪是怎麽看怎麽別扭。
沒辦法,頂着這樣一張和岑今相似的面孔,那幾個人總會在不經意間,以為岑未來又加入他們這個團隊。偏偏再一細看,這個人又和岑今在氣質上沒有一丁點的相似之處。
陳洪波幾個在私底下對司仲帶景雲溪來他們團隊的聚會,已經是一肚子的牢騷,只是礙于司仲的身份和脾氣,都敢怒不敢言。
這個時候,這幾位就更加懷念岑今。
要是岑今在這兒,哪輪得到一個贗品在這裏惡心人啊。
幾個人說到工作的事,景雲溪聽不懂,又被煙味兒嗆得不行,加上讨厭那幾個人看自己的目光,跟司仲打了個招呼,她一個人跑去外面透氣。
這一層有個很大的平臺,景雲溪靠在窗邊,看樓下院中的風景。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是司仲,他走路一貫快而重,很容易聽出來。
他在景雲溪身後一站,語帶不快:“煩死了。”
就這麽一句,後面好一會兒都沒有下文。
景雲溪調整好表情,慢慢回過頭,眼中含着一點兒水光,溫聲問:“怎麽了?”
司仲掰過她的臉,仔細瞧了瞧,笑道:“你怎麽了?”
景雲溪垂下眼,聲音又輕又柔:“沒怎麽。”隔了會兒,又說,“你的那幾位朋友,好像都不喜歡我。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太好啊?”
司仲輕笑,松開她的臉:“感覺倒挺準。你要覺得委屈,就別跟過來。”
景雲溪愣愣的看着司仲,眼裏的水汽越來越重。
“我……我是為了你。”
司仲又是一笑,掏了煙出來,看到牆上禁煙的牌子,又把煙塞回兜裏。
“別,千萬別為了我,你為了你自己就直說,別搞道德綁架這一套,對我沒用。”
司仲一向這樣,給她花錢時毫不在乎,羞辱她是也是毫不在意。
她能感覺得出,司仲其實并不愛她,一點點都不愛。
氣氛有一點點的尴尬,景雲溪沉默了一會兒,意識到還是得自己先服軟才行。
剛要開口,忽然有個小女孩跌跌撞撞向他們這邊跑來。
先是有個女聲在喊“滿滿”,後面又有一個低笑着的女聲說:“陳嫂,沒事,我跟着她。”
景雲溪一愣,頭皮和臉都開始隐隐作痛,喉嚨一陣陣刮痛,忍不住想幹嘔。就好像剛剛才吞下一大團紙。
後面這個聲音,她死都不會忘記。
是岑今。
是岑今那個瘋子。
“司仲,我們回房間吧。”景雲溪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頭皮發麻。被岑今打的陰影剎那間從記憶裏跑出來。
司仲卻置若罔聞。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小女孩那個方向。
說話間,滿滿已經撞過來,一把抱住司仲的腿,咯咯笑着仰頭看着他。
司仲彎下腰,把滿滿抱進懷裏,目光投到追過來的岑今身上。
景雲溪的半個身子躲到司仲身後,兩只手從背後緊緊抱住他的腰。
岑今根本沒看她,她的注意力,全部在被司仲抱到懷裏的滿滿身上。好大一會兒,她将目光投向司仲。
她雙腿發軟,目光不自覺帶上乞求。
“司仲,你別……傷害她。”
滿滿聽不懂媽媽的話,仍在司仲懷裏咯咯笑。
司仲低頭沖着滿滿笑,柔聲問:“叔叔帶你去買糖吃好不好?”
滿滿聽懂了司仲的話,加上他聲音這麽溫柔,像爸爸一樣,她非常喜歡,一點都不害怕,很開心地點了點頭。
岑今的臉卻又白了幾分。
“司仲,你有什麽,沖着我來。別傷害她。”
司仲單手抱着滿滿,騰出一只手摸了摸她柔軟的小臉,笑道:“說什麽呢,岑未來,我為什麽要傷害一個小孩子?”
他越是笑,岑今越是心驚膽戰,幾乎快要站立不穩。
身後,有一雙手扶住她的臂,把她拉到自己懷裏。
“未未,不怕,不用太緊張。”
那是你不了解司仲,岑今想。司仲在氣頭上,真是什麽都做得出。
司仲那麽恨她。
“滿滿在他手裏啊。”
上次和滿滿通視頻,讓岑今意識到,滿滿已經是一個大孩子,開始會思考問題,所以需要更多的讓滿滿感受到媽媽的存在,不至于以為自己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樣。
正好北城這邊有個行業峰會,岑今借機過來,借着公事之名,打算看看滿滿。
她沒有想到,本來一頓好好的晚餐,會變成現在這種危險的局面。
“司仲,滿滿還是孩子,你別吓到她。”霍清池抱着岑今,很平靜地和司仲對話。
司仲看着他抱着岑今的手,臉色陰沉了一些,又瞬間堆滿笑容。
“你女兒啊?我沒吓到她啊,你看,她還在笑呢。”
滿滿不懂大人間的恩怨,的确笑得像個小傻子。
司仲跟着哈哈笑,說:“難得見到,波波他們也在,他們還沒見過你女兒呢,要不然過去跟他們打個招呼?”
用得是建議的語氣,司仲明顯沒給岑今選擇的機會,他抱着滿滿大步往包間那邊走,完全沒理會身後的景雲溪。
岑今不由自主跟過去。
景雲溪追着司仲的腳步,卻偷偷看了一眼霍清池。
霍清池攬着岑今的肩,把她半抱在懷裏。和岑今一樣,他的目光一直追着滿滿,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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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間的門忽然被打開,裏面的人大吃一驚,待看清司仲和他懷裏的孩子,不由大笑。
“仲哥,怎麽回事,出去透個氣,透出個孩子來?”
“哪個女人幫你生的啊,來,寶貝,叔叔抱抱。”
有人正手忙腳亂開窗散煙味,還不忘抱怨:“要帶孩子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看這一屋子煙味,熏到小寶貝怎麽辦。小寶貝,你叫什麽名字?”
被司仲抱到窗邊的滿滿一點不怵,聲音清脆:“我叫,滿滿。”
那幾人哈哈笑,又在某個瞬間,笑聲戛然而止。
幾個人見了鬼一樣看着門口。
“岑……岑未來?!”
岑今的臉色也跟鬼差不多了。
她站在門邊,看着司仲倚在窗邊,懷中的滿滿身體傾斜,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岑今的臉白得像紙:“司仲,你放過我女兒……”
司仲手指張了張,做了個松手的動作,然後盯着岑今的眼睛,意味深長的一笑。
幾個人中,陳洪波最先意識到不對勁。他笑了笑,揚聲道:“仲哥,你這樣不行啊,誰還不是叔叔,岑未來的女兒,不能你一個人抱啊。來,滿滿,讓波波叔叔抱抱。”
那幾個人也回過神,吵着要抱。
王普平剛才過來開窗,離司仲和滿滿最近。他沖着另外幾人得意一笑,有意說:“我離滿滿最近哈哈哈,你們都別想和我搶。來,小寶貝,讓叔叔先抱抱。”
他向司仲伸出雙手,做出一個接孩子的動作:“仲哥,抱這麽久你不累啊。”
司仲冷冷地看着他,看得王普平心裏打了個突,不由自主想縮回手,又強自撐着,不想就這樣輕易放棄。
“仲哥,”他用極低的,幾乎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叫司仲,“你冷靜一點。”
司仲又看了他一眼,目光轉向岑今。
“岑今,你過來,接你女兒。”下一秒,臉色一變,“霍清池,你別動!平平,你也站遠點。”
王普平遲疑着,慢慢走開。
司仲的脾氣他太清楚,真不敢輕舉妄動,逼他走極端。
滿滿在司仲手裏,他一松手就會掉下去,霍清池也不敢再動。他抱了下岑今,低聲囑咐她:“不要激怒他,他有什麽要求,可以先答應,争取時間。”
岑今點頭。
這個道理她懂的。
岑今一步一步往司仲身邊走去,腿太軟,腳好像踏在棉花上。
滿滿,很快了,媽媽就快到你身邊了。
窗口大開,室外的冷氣灌進來,滿滿剛才脫掉了外面的大衣,只穿了身小裙子,在窗邊呆了這麽久,開始覺得冷了。
“爸爸……爸爸……”她哆嗦着,小金豆一顆顆往外滾,傷心得不行,只想趕快投進爸爸的懷裏。
霍清池的腳不由地往前走了幾步,又被司仲喝止住。
“司仲,滿滿冷。”霍清池說。滿滿的哭聲,簡直能要他的命。
司仲一愣,摸了摸滿滿的小臉,的确冰得不行。
雖然仍陰沉着臉,目光追随着岑今在移動,司仲的手卻一點點扯過自己的大衣,把滿滿包進去。
岑今終于站到司仲面前。
“把女兒,還給我……仲哥。”
司仲恍惚了一下,好像第一次聽岑今這樣叫他。
滿滿從大衣中被抱出來,司仲上半身傾斜,慢而小心地将她移向岑今懷裏。
“未來,我根本沒想傷害她。”司仲的聲音很啞,壓得極低,幾近耳語,“如果她是你跟我的女兒,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