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如果是要示愛的話,紅玫……
霍清池從外地回來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喂滿滿吃過晚飯後,他帶着她去見霍遠承。
霍遠承早兩年身體欠佳,一度住了很久的院,這兩年将公司完全脫手,小心将養着,身體反倒一點點硬朗起來。
他靠在太師椅內,聽何姨描述滿滿。
何姨以前看着霍清池長大,一說起滿滿,滿眼都是歡喜。
“長得特別好看,像清池。”
霍遠承淡淡的笑:“那就沒有多好看。”
話雖如此,臉上的得意是掩不住的。
何姨心知肚明,又說:“不過眼睛長得像媽媽,雙眼皮,眼睫毛可長了,小扇子一樣。”
霍遠承不輕不重皺了下眉。
何姨一時高興過了頭,犯了忌諱,不敢再多言,心裏終究忍不住想,這是實話啊,滿滿眼睛那麽好看,就跟她媽媽一模一樣。
正說着,霍清池抱着滿滿走進來。
滿滿烏黑的頭發略長帶着點兒卷,眼睛很大,嘴唇粉嘟嘟的,因為天冷,霍清池給她在外面罩了一件粉色的鬥篷,領口一圈毛茸茸的白,把一張小臉襯得格外小巧精致,冰雕玉琢的雪娃娃似的。
霍遠承看滿滿的第一眼,是滿意的。
霍清池抱着滿滿走過來,在霍遠承身邊的沙發上坐下來。滿滿被拿掉鬥篷,裏面是一件粉色的小旗袍,白色的小皮鞋和長筒襪,乖巧地坐在霍清池的膝頭,手中還捧着一個紅色的小豬造型的存錢罐,眼睛骨溜溜的,透着股機靈勁兒。
霍遠承看滿滿的第二眼,也是滿意的。
就是這眼睛,像那個女人,漂亮歸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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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像清池就是單眼皮,也不夠好。
“天冷也不給她多穿點?”霍遠承問。其實房間裏暖氣足,凍不着。
“沒在外面呆過,凍不着。何況滿滿她特別好動。”霍清池說。
好像為了證明爸爸的話是真的,滿滿立即在他身上扭了幾下,掙紮着要下來玩。
霍清池将她放到地上站好,用膝蓋夾着圈在自己懷裏。
滿滿低下頭,用肉乎乎的小手指摳手中小豬的嘴巴。
霍遠承看了滿滿一會兒,問:“吃過晚飯沒有?”
霍清池:“滿滿吃過了。我過來陪爺爺吃頓飯。”
霍遠承很滿意這句話,扶着躺椅扶手,慢慢站起來:“那去吃晚飯吧。”
祖孫兩人面對面坐到餐桌邊,何姨抱着滿滿去一邊玩。
滿滿會走路了,正是對什麽都好奇的階段,抱着存錢罐在爸爸身邊繞了幾圈,被爸爸一臉溫柔的摸了幾次小臉後,她開開心心地跟着何姨到另外一個地方“探險”。
霍遠承晚上吃得不多,很快就放下筷子。
“公司的事,交給你,就由你來拿主意。不過清池,和司家的糾紛,很沒有必要。”
霍清池慢慢咽下口中的米飯,擡頭看霍遠承。
倒沒覺得奇怪,雖然不再管公司事務,可是霍遠承不可能不在他身邊安排人的。
他在心裏飛快排查了一遍,首先将黃炎真剔了出去。
不急,不算重要的事,後面慢慢再查。
霍遠承又說:“和氣生財,我們一向和司盛年井水不犯河水,沒必要為了一點小事就給自己找個敵人。司盛年在商場這麽多年,總是有些手腕的。”
霍清池不輕不重地将筷子拍到桌上。
很清脆的一下。
啪!
“爺爺,您覺得,差點兒被人強.暴是小事?”
霍遠承臉色有一點點不好看,霍清池摔筷子那一下,大約等于在打他的臉。
“你也知道是差點兒,那個女人不是沒真被怎麽樣嗎?”
霍清池冷冷一笑:“心理創傷不是傷?她是你孫媳婦。”
霍遠承态度冷淡:“早已經不是了。以前我也沒承認過。”
“那她也是滿滿的媽媽。”
“當初你就不應該堅持要留下這個孩子。你知道這對你的影響有多惡劣?”
霍清池往椅背上一靠,閑閑一笑。那眼裏,卻一點笑意都無。
“怎麽惡劣了?影響您給我安排聯姻對象了?未未曾經是我太太,滿滿是我們婚內有的,哪一點值得別人非議?這麽久了,我可沒求着你們承認滿滿。”
霍遠承氣結,卻又無法反駁。
對于滿滿這個孩子,霍清池從沒在他們面前抱怨過,沒訴過苦,沒求着或逼着他們承認她,完全不在乎他們這些親人怎麽看。
他就自己寵着那個小女孩,還特別高調,身邊這個圈子裏,誰不知道霍清池和前妻有個女兒,是他的掌上明珠。
他這樣,還有哪個人家敢随便把女兒嫁給他。
真願意嫁的,也是明顯低于霍家,有心依附的。
霍清池站了起來。
“外面下雨了,天黑路滑不好走,我先帶滿滿回去了。爺爺你早點休息。”
說完,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去,在一棵大的室內盆栽旁找到正奮力挖泥土的滿滿。
她小小的手指上沾了不少的泥,卻挖得格外起勁。
何姨見霍清池臉色不好,以為他生氣了,忙解釋:“滿滿就愛玩這個,不讓玩就哭。”
“沒事,在家她也是什麽都想碰。”霍清池握住滿滿的小手,瞧了瞧,笑道:“是夠髒的。小花貓。來,我帶你去洗洗。”
滿滿挺不樂意,可還是被爸爸一把抱起,被迫着洗了手。
霍清池又給她罩上那件小鬥篷,嚴嚴實實裹好了,親了親她軟軟的小臉。
“我們回家了,滿滿。”
滿滿很喜歡爸爸的懷抱,小腦袋倚在爸爸懷裏,瞬間變得格外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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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滿生日前一天,岑今才動身去北城。上午她還去公司處理了一些事情,又和聞宋打了個招呼。
聞宋看着岑今,拍了拍額頭。
“你是我遇到的,最冷靜,或者誇張一點說,是最冷血的女人。別人這個時候,早就飛過去看女兒了,你還在公司裏磨蹭什麽磨蹭?”
岑今挑了下眉:“不冷血也不會抛下她了。”
本是自嘲,說完倒有點心酸。
對于一個抛棄女兒的人來說,大概是沒有資格說“母愛”的吧。
提前吃完午飯去機場,本來應該下午四點就到北城的,結果遇到航空管制,六點多飛機才緩緩降落在北城的機場。
天已經全黑了,外面正下着雨。岑今來前看了天氣預報,今天北城這邊可能會下雪。
霍清池親自開車來接她。
上了車,岑今把脫下的大衣放到腿上。
“這裏好冷。比那邊冷多了。”
霍清池笑:“那是自然。今晚可能還要下雪。”
岑今偏頭看外面閃過的街景,闊別近一年,北城在她的眼中有一點點的陌生。
“去年滿滿出生前一晚,也下了好大的雪。”她說。時間過得真快啊,滿滿都快一歲了。
恰好遇到紅燈,霍清池停下車,伸手握住岑今的手。
岑今手微僵,想抽開,最後還是任由他握着。
到了霍清池那邊是七點多,不巧的是,滿滿睡着了。
岑今特地來看她的,結果就碰到這孩子早睡,不由有點失落。
“怎麽這麽早睡啊?”
“大概是今天下午晚太瘋了,沒睡上覺。等着吧,今天夜裏肯定要鬧一場的。你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晚上滿滿醒了,我再叫你。”
岑今偏過頭,平靜地看着霍清池。
“我訂了酒店。”
滿滿安靜的房間裏,只有她均勻的呼吸聲。
霍清池低下頭,小心地幫她掖了掖被角。
“怎麽不住家裏?”
“不太合适。”岑今說。她不自覺地捋了下頭發,舔了舔嘴唇,“其實上次就不合适,我就是太久沒看到滿滿……”一時興奮過頭了。
“這是滿滿家,你是她媽媽。”
“我不是霍太太了。霍清池,以前我就說過,你是自由的。現在,我還是這個态度。就當是我臉大,或者是我會錯了意,霍清池,你……你別等我。”
霍清池輕嘆一口氣,松開被角,牽起岑今的手,溫聲道:“我們出去說,別吵到滿滿。”
房間外的走廊裏,燈光并不是十分明亮。
霍清池慢慢松開岑今的手,無聲地笑了笑:“你別有什麽心理負擔,即使我是在等,也只是我個人的意願,不是一定要你有所回應。”
“霍清池,”岑今無奈地看着他,“可是你明知道,這樣會讓我不好受。”
霍清池沉默下來,許久後,他輕聲問:“那麽,未未,你要我怎麽做?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對嗎?”
他的目光十分清潤溫柔,岑今依稀記得,最最開始時,霍清池面對她是,并不是這樣的。
他以前,明明那麽冷漠,強勢,精于算計,而且善辯。
岑今單手撐着牆上的浮雕牆低,輕輕搖頭。
“我也不知道。霍清池,我們和解了,我們是怎麽認識的,當中發生過什麽,就都不重要了,我沒有再記恨以前的事。我就是……我以前說過,我并不期待愛情婚姻或者孩子,以前的每一步,都不是我自己想要的,而是被命運一步步推着往前走的。那些是我人生中脫軌的一部分,我好不容易讓自己走上正軌,并不希望再一次被拉下來,你明白嗎?”
霍清池仍然溫柔地看着她,還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發。
“未未,我們難得見一次,不要吵架。”
“我沒吵架。我很冷靜。”
霍清池慢慢收回手,輕聲說:“哪怕是命運安排的,哪怕你沒有期待過孩子,可是,你愛滿滿,對吧?”
岑今忽然覺得煩躁。
這幾天,從霍清池帶着滿滿過去到現在,她一直反複思考的一個問題瞬間出現在大腦中。
“霍清池,不要利用滿滿!”
本就安靜的走廊裏,忽然間靜得點呼吸聲都沒了。
霍清池單手抄兜,別過臉去。
“我承認,我是希望你能看在滿滿的份上,再給我一次機會。可是未未,滿滿是我女兒,我對她的愛裏,沒有利用。”
岑今其實話剛說出口就後悔了。
霍清池照顧滿滿那麽娴熟,滿滿那麽依賴喜歡他,如果不是傾注了很多很多的愛,是不可能達到的。
相比較而言,她才是那個從沒有為女兒做過任何事的母親。
她根本沒資格去懷疑霍清池。
岑今忽然覺得內疚--不知道是因為誣蔑了霍清池,還是因為愧對自己的女兒。
“對不起。”
長久的沉默裏,霍清池再度握了下她的手。
很快的一下,馬上就松開。
“先去吃晚飯,等下我送你去酒店。”
“我在飛機上吃過了。”她想先去酒店,整理一下情緒。現在這樣,兩個人都難受。
霍清池默默了,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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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其實離霍清池的住處倒不是很遠,很快就到了。
岑今沒讓霍清池下車,在酒店門前和他道別。
“先回去吧,萬一滿滿醒了。”
霍清池從降下的車窗裏默默地看着她,點頭:“那你早點休息,我明天早晨過來接你。可以一起吃早餐嗎?”
岑今點頭。
她千裏迢迢過來,霍清池應該是充滿了期待的,結果氣氛弄得這麽僵,她覺得自己應該主動緩和一下。
霍清池的臉上露出一點淺淺的笑意:“那明天見。”
“明天見。”
岑今目視着霍清池的車駛離,才轉身進酒店裏辦理入住手續。
不遠處的主幹道上,紅燈轉綠燈,最前面的某輛黑色的車卻沒有立即發動,引起後面一片的鳴笛聲。
“司仲。”副駕駛上的人溫聲提醒,“綠燈了。”
駕駛席上,司仲如大夢初醒,轉回頭,踩了一腳油門。
汽車駛進某個小區裏,在一幢樓前停下。
司仲撐着傘,繞到副駕駛那邊,打開門,将裏面的女人迎出來。
他随手開了下後門,從裏面拿出一捧紅色的玫瑰。
“今天我問花店裏的人,送什麽花給女孩子,她會比較喜歡。那個人告訴我,如果是要示愛的話,紅玫瑰總不會出錯的。”
女人其實早已經看到,卻好像剛剛發現,接過花抱在懷裏,垂着眼簾,臉頰微紅。
司仲一手撐着傘,另一只手極其溫柔的将女人散落在臉側的頭發別到耳後。
“那天在醫院裏,我不小心撞到你,你卻主動關心我有沒有愛傷,當時我就在想,怎麽有這麽溫柔的人。當時我就很想認識你。”
低低沉沉的男音,被夜色和雨聲襯得格外溫柔。
女人臉半掩在花裏,臉上卻帶着一點點愁容。
“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好。我……我離過婚。”
“離過婚也并不是就要低人一等。”大概是下雨吧,這聲音也柔得能滴水。
女人擡起臉,眼中隐約閃着水光:“我前夫,他婚內出軌。以前,還有另一個人喜歡過我,可是……他最終還是移情別戀了。我在想,應該是我不夠好吧,才讓他們都遠離我。”
“婚內出軌的人都是人渣,跟你有什麽關系。”司仲冷笑,“至于另一個,肯定也是眼光有問題。雲溪,你是我見過的最溫柔最完美的女人,不要随意貶低自己。”
景雲溪沖着司仲淡淡一笑,低頭嗅了下花,聲音又輕又柔。
“要上去坐坐嗎?”
成年男女,這句話在某些時候,算是一種暗示。
她以為這個明顯沉迷于她的男人肯定會急不可待地答應,沒想到,卻被拒絕了。
“下次吧。孤男寡女,對你的名譽不好。”他側了下身,在她的臉頰上輕輕一吻,“早點休息,做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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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今上了樓,先洗了個澡,吹幹頭發,給自己倒了杯白開水,坐在沙發上抱着電腦看滿滿從小到大的相片和視頻。
霍清池差不多每天都會給她發滿滿的相片,或者小視頻。
這些相片或視頻,總算小小的彌補了她不能親身參與的遺憾。
手機響起時,電腦裏的滿滿正在含糊地叫着爸爸和媽媽。
“未未,我剛剛想起來,你住的那家酒,是司家的産業。”
岑今一愣:“這麽巧?”她訂酒店時,還真沒想這麽多,“應該沒事吧,每天來來往往住宿的客人這麽多,不可能恰好注意到我吧?”
霍清池其實也覺得有點過于杞人憂天,笑着安慰她:“應該沒事。就是忽然想到,就跟你說一聲。”
岑今暗想,那你還不如不說。再一想,又有點兒懷疑霍清池是不是借機吓她,想讓她回他那邊。
不行,這個想法太陰暗了。
霍清池倒也不至于如此。
挂了電話,又看了一會兒滿滿,岑今合上電腦。
門鈴忽然響起來。
外面有個女聲在問:“女士,剛才是你打電話到前臺嗎?”
岑今愣了一下。
她沒打電話啊。
門鈴依然在響,岑今走過去,打開門,打算打發門外的女人。
“我沒有打電話,你是不是弄錯了?”
的确是酒店的工作人員,身上還穿着酒店的工服。
那人連忙道歉:“對不起,可能是我聽錯了,不是11而是17。不好意思,打擾您了,女士。”
岑今笑了笑,說了句“沒關系”,看着她走向走廊的另一個方向,剛要阖上門,手上忽然遇到很大的阻力。
一只手重重地抵在門上,手上青筋微現,手腕上是黑色的襯衣衣袖,順着衣袖上移,岑今看到一張微笑的臉。
岑今臉色大變,兩只手一起用力,想關上房門,門卻往反方向用力一撞。
她被撞得往後退了一步,男人微笑着,一步向前,邁進門裏,輕輕地阖上房門。
他的目光落在岑今浴袍領口所露出的那一小片雪白區域裏,眼中的神色,讓岑今想到即将捕食的大型野獸。
“未來,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