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四泉眨巴了兩下眼睛,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趕緊一把推開倪日。天上的雲彩慢慢地移動開來,月光重新從窗口照射進來,映在兩人的頭發上臉上衣服上,像給兩人鍍上了一層閃閃發光的外衣。倪日臉頰微紅,不好意思地轉過身去,撓了撓頭。四泉更是羞得一張臉一直紅到脖子根。兩人傻呆呆地站着都不說話,竟都像個偷了東西的賊子不敢正眼看對方一眼。
倪日轉着眼珠子,生平頭一次覺得如此尴尬,往後稍稍挪了挪腳。
四泉感覺到倪日的動作,就像一只受驚的小動物,渾身一顫。
“王……王爺!您先等等,我這就去給您做花釀去!”
四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一頭撲在竈臺上,生火,舀水,刷鍋。
倪日“哦”了一聲緩緩地坐到四泉身邊,也不多話了,也不指手畫腳了,就那樣靜靜地看着。
四泉“刷刷刷”麻利地把鍋刷的幹幹淨淨,填上水,又開始着手其他的準備工作。但是看着如此認真的四泉,為什麽總是給人一種手忙腳亂,毫無章法的感覺。
“啊!”
四泉慘叫一聲,緊接着就聽稀裏嘩啦,一陣響動,再朝四泉看去,他已經被埋在漫天的勺勺鏟鏟,筷子飯碗中了。
倪日“噗呲”一聲笑了出來,繼而轉為哈哈大笑。四泉在那堆廚房用具中掙紮着起來,看看自己的樣子,又看看笑得前仰後合的倪日,自己也好笑的哈哈樂了起來。
“快起來!別受傷了!來手給我!”
倪日走到四泉身邊,腰都笑彎了,伸出手來。四泉笑累了,喘了口氣擡手抓住倪日的手,倪日一用力,被埋的四泉就被拉了出來。兩個人相視又是一笑,看着一地狼藉,想象着明早廚房師傅一來那抓狂的表情,還有會被冤枉的打更小厮。
禍也闖了,笑也笑了,可是倪日要的鮮花釀可是喝不上了。大鍋中的水已經燒開了,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四泉反應過來趕緊轉身朝那竈臺走去,卻發現兩人的手仍然握在一起。
倪日被四泉這麽一拉,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趕緊松了手,背在身後。
“王爺,我看今天這鮮花釀是喝不上了。”
四泉邊去滅火邊對倪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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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日恩了一聲沒再說話,四泉也沒再說什麽,四周一下子靜了下來,只聽的見屋外那陣陣夜風拂起柳條的沙沙聲。
四泉收拾好自己這邊的殘局,打算把剛剛碰掉的盆盆碗碗也收拾一下,一轉頭,看到倪日正蹲在那裏,把筷子勺子,還有沒被摔破的瓷碗從那一堆中揀出來。四泉呆呆地看了一會,然後走過去跟着倪日一起收拾,感覺到四泉過來倪日也沒擡頭說句話,各自忙各自的,偶爾兩人的手指碰觸一下随即便馬上彈開,忙活了大半夜總算是将廚房複原了。
四泉站在地上呼出口氣,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倪日在四泉沒注意的時候已經翻窗子不見了蹤影。
四泉站在原地四周瞧了一圈沒看見倪日的影子,撇了撇嘴,心裏稍微有點失落,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翻出窗子,再關好,回房睡覺去了。
第二天早上四泉早早就起來了,端着銅盆站在倪日卧房門外,頂着一雙黑眼圈哈欠連天。與其說是四泉起得早還不如說他根本就沒睡踏實,從趟到床上開始只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就出現他和倪日兩唇相碰的畫面,一出現這樣的畫面他羞得就翻來覆去睡不着,越睡不着越想,越想越睡不着,心裏癢癢的,又有點甜甜的。總之一晚上都是半夢半醒的狀态,所以天一亮他就蹦了起來。
“王爺,起床啦!”四泉懶洋洋地站在門外喊。
屋內沒有動靜。
“王爺起床啦!啊哈!”四泉繼續喊,外加一個長長的哈欠。
屋內仍然沒有動靜。
“王爺起……”正當四泉要喊出第三聲時,房門猛然朝內一陷,“咣當”一聲撞到其他的門板上,開了。
四泉眼睛一瞪,清醒了不少,擡頭一看,倪日衣衫淩亂,頂着一頭亂蓬蓬的黑發,眼睛低下一團黑影,顯是昨晚也沒睡好,正一臉陰霾地瞪着四泉。
四泉端着銅盆站了一會,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偷偷瞄了眼天色,似乎比平時早了不少。
“進來吧!”
倪日冷冷道,轉身走回屋裏整理了一下衣衫。
“王爺,我來吧!”
四泉放下手上的銅盆,來到倪日面前,倪日沒理他,捋了把頭發自顧自的來到銅盆邊洗臉。瞧着倪日這個态度四泉也沒多嘴,悻悻地跟在倪日後面遞鹽巴,遞布巾。最後跟着倪日到大屏風後面,幫他更衣,束緊腰帶。
梳洗後的倪日,整個人煥然一新,推開房門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氣,人也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吃過早飯,倪日精神煥發地來到書房,等着鐘離舒。四泉仍然像往常一樣站在書桌一旁給倪日磨墨撲紙。鐘離舒抱着一大摞公文推門進來,張大了眼睛,驚訝地盯着倪日。
“鐘離老師,你幹嘛那麽驚訝地看着我。”倪日好笑地看着鐘離舒。
“啊……沒有!”鐘離舒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垂下眉眼笑了笑。心下想着這倪日今日是怎麽了,竟會比自己來的早。平日就算日上三竿也不見他來,總要派人催促一番才會來書房。鐘離舒在屋子裏轉了半圈,看看四泉,那孩子也是一臉笑吟吟的,再看看倪日,奇怪,真真奇怪,別是被算計了才好。
“老師!今天難道沒有要我批閱的公文嗎?”
倪日察覺到鐘離舒的異樣于是主動開口問道。
“哦!還真沒有什麽大事!”鐘離舒翻翻手上的公文又道,“自上次郁城商隊被劫之後,赤雄便再沒有什麽動靜。”
倪日“哦”了一聲示意鐘離舒繼續往下說。但鐘離舒卻皺起眉頭來,接着又道,“不過赤雄會在兩個月後攜自己的小女兒赤晴,并塞外特供進京面聖,想必皇上還沒有看到奏折。”
倪日略一皺眉,喃喃道:“他要帶赤晴來?”
鐘離舒同樣露出不解的神情,看看倪日好像在詢問他下一步要怎麽做一樣。
“他要來就來吧!到時候父皇定會召我們幾個皇子進宮!”倪日往椅背上一靠笑得十分輕松,“竟然帶了女兒來!哈哈哈!”
倪日笑得開心不已,四泉卻不明所以,只得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倪日,心裏想着倪日定是想看那塞外的美女,又轉念一想,倪日本就是在塞外長大,憑這樣的身份美女應該見過不少,不應該是想看美女才對。胡思亂想了好一陣四泉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索性抛開那些亂七八的東西,反正這些事情跟他也沒有關系,宮廷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好了。
果然翌日早晨,倪日以及其他皇子奉旨進宮面聖,皇帝倪德命小太監呈着奏折讓坐下的一衆皇子傳閱,皇子們各個天資聰穎,怎會猜不出個中意思。無非就是和親。但是和親也要看對象是誰,各位皇子們各個都知道那邊疆赤國一向野心勃勃,伺機而動。而那赤雄又是個讓人莫不清楚的家夥,如若是娶了他的小女兒,往好了說兩國聯姻,解決邊疆一大隐患造福百姓,若往不好了說,萬一哪天那赤雄發起瘋來,不顧什麽姻親不管什麽女兒,帶兵進犯邊疆,那皇子的立場又會是一種怎樣尴尬的局面。所以,衆皇子在看了奏折之後都沒有說話,等待着倪德的安排。
倪德坐在堂上皺着眉,想必他心中考慮的厲害關系要遠遠多于幾個皇子所考慮的吧。許久大廳中都沒有人說話。倪日自然也不會開口做那出頭的鳥兒。
“父皇不用擔心,那赤雄前來我們便以國賓相待。他那小女兒若看上哪位弟弟就讓他挑了去,總之是他赤雄嫁女兒,我們又不會損失什麽。”
正在這時崇映晖站起身來開口說道。
倪德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皺着的眉頭沒有一絲舒緩的跡象,不知現在的他正在擔心什麽。
倪日摸了摸自己的扳指,發現倪雲正在看自己,于是朝他擠眉弄眼一陣,倪雲瞪他一眼,低下頭陷入了沉思。
直到中午幾位皇子才被放出來,崇映晖走在最前面,他一向都是那種自信滿滿的樣子,在經過倪日身邊時想起那晚的晚宴,朝他輕蔑地笑了一下。倪日也不氣,跟着倪雲走在最後面,前面是二皇子崇映祥。二皇子自幼身體便不是很好,一副孱弱清瘦的樣子,時不時的還咳嗽兩聲,一衆皇子當中只有他是被人攙扶着的。這樣算來,這宮中一共也就只有四位皇子,大皇子崇映晖,二皇子崇映祥,五皇子倪雲,再接下來就是自己。這讓倪日不禁奇怪。難道他這一代皇子人丁這樣不興旺嗎?于是開口問倪雲。
“五哥,其他哥哥弟弟呢?”
倪雲被他這麽一問趕緊把手指比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倪日更覺得奇怪了,當所有人走出正殿大道之後,倪雲與倪日向右一轉,步進了禦花園中。
“正殿之中是不允許談論那幾位皇子的。”
倪雲的眼中有些許惶恐。
“那現在可以說了嗎?”倪日笑着問。
“哎!他們能怎樣!作為皇位之争的犧牲品了呗!”
倪雲擺擺手,有點悲傷又有點無奈,擡起頭來看向倪日時眼中又充滿了羨慕之情,“映日,我真的很羨慕你在沒有勾心鬥角的環境中長大!想你年少時一定是騎着馬兒走在那藍天白雲之下,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是何等的逍遙啊!”
倪日牽了牽嘴角,他何嘗不想那樣生活,但誰想得到,作為一直生活在赤雄身邊的敵國皇子,倪日又是怎樣度過他那既黑暗又漫長的童年時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