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琉璃 明眸動人,眼波流轉
聽見動靜, 戚柔從裏間走出來,道:“去把總管事請來。”
方才的事情她都聽到了。
只是詫異之餘,也不由覺得心驚,宮中竟然有人不惜潛入繡房剪壞舞衣, 也要給她下絆子麽。
四周舞姬圍在一起, 擠擠攘攘, 卻沒人敢說話, 戚柔見宮女匆匆離開, 不知道是在虛空中感覺到了什麽,若有所思地往一側方向看了過去。
下一秒,尋雲的視線與她對上。
見她忽然看來, 尋雲似乎有些意料之外的慌亂, 猛地別開了頭不再看她。
戚柔沒說什麽, 收回了目光。
聽說了事情, 總管事匆匆忙忙地趕了過 * 來,一臉怒容:“怎麽回事?舞衣被剪壞了?!誰做的?”
宮女哭喪着臉, “奴婢也不知道,是方才繡娘去取衣裳的時候,才發現舞衣被剪壞的。”
“先把舞衣取來, 我要看看損壞成什麽樣了。”
總管事眉頭皺得緊緊, 沒想到宮中居然有這般居心叵測的人,如今距離宴會只有兩個時辰左右的時間,只能先看一看能不能另想辦法補救。
在等宮女取舞衣的間隙, 總管事面容冷峻地站在殿門附近, 思襯了會兒,突然轉頭。
在場的所有舞姬接觸到總管事不帶感情的目光,都紛紛瑟縮了一下。
“現在沒有時間搜查, 可是不是你們其中的人做的,你們自己心裏有數。”總管事冷笑一聲。
不多時,舞衣很快被送來。
前幾日舞衣送去繡房,說是姑娘覺得太過暴露,繡娘便在原本添上了一層朱紅薄紗,雖然并沒有完全遮擋,卻已是比從前好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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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那後來被添上的朱紅薄紗被一道銳利裂痕割裂,明顯是被人有意而為,損壞了大片。
總掌事氣得臉都青了。
沒想到在宮中竟然出現這樣的事情,還是在她教坊發生的。
戚柔站在一旁,剔透的眼眸安靜如水,側頭看了那舞衣半晌。
她道:“總掌事,如果信得過連翹的話,讓連翹試試吧。”
總掌事此時心情極度不虞,聽了她的話,并沒有阻攔,讓到一旁。
戚柔走上前,大致掃了整件舞衣一眼,确定只有腰側新添上的朱紅薄紗被從中剪斷,其他地方并沒有如何受損。
她紅滟滟的唇一抿,思量着拿起了不遠處的剪子。
總掌事見她拿剪子,眉頭皺得更厲害了:“連翹,你這是……”
戚柔沒有說話,她判斷着裂痕的位置,手上微微翻轉,幹脆利落地,竟然也在薄紗的另一側也剪了道口子。
在場的所有人紛紛震驚地睜大眼睛,覺得戚柔是瘋了。
她竟要将這舞衣剪壞嗎?
總掌事訝異過後,卻不像其他人般難以理解,皺着眉頭看戚柔繼續動作,良久,她明白過來,眼中慢慢露出贊許的笑意。
妝娘看不明白,疑惑道:“姑娘這是在做什麽?”
總掌事來到妝娘身旁,略擡了擡下巴,舒心道:“這丫頭确實不錯。”
妝娘不理解,可總掌事說的話不是沒有根據的,只好繼續瞧着。
片刻後,戚柔看了眼舞衣,判斷可以了,眼眸月牙兒似的彎起:“好啦。”
她唇邊露出輕松的笑,将剪子放回去。
總掌事走過去,大致掃了一眼,罕見地露出笑容:“不錯。”
聽見這邊動靜,舞姬們紛紛圍攏過來,好奇地探頭看那舞衣的情況。
香彤拉着尋雲也跑過來,只是她身量偏矮,被擠在外面,只好踮起腳尖去看。
只見那舞衣新添的朱紅薄紗處,除了那道故意損壞的裂痕,其他地方也剪了幾刀,雖然有些層次不齊,卻意外有些淩亂的美感。
乍眼一看,竟 * 像是繡娘故意設計的一般。
在場的女子都是教坊裏的人,深暗舞衣與舞蹈之道,只需要稍稍看去一眼,便能夠知道舞衣上身的效果。
那損壞者故意為之的裂痕,此時經調整過後,整體看上去竟然比規整前更增添幾分靈動多彩。
香彤瞪大了眼睛,喃喃贊嘆道:“連翹姑娘好厲害啊!”
尋雲收回視線,一言不發。
既然事情已經解決,那便再不能耽擱時間,距離宴會的時間不多了。
所有人都回到裏間,各自忙碌起來。
***
天色漸漸沉下來,偌大的皇宮中亮起星星點點的燈火。
距離開殿就剩一盞茶的時間。
宣平殿內,宮女太監忙忙碌碌,四處穿梭,在做最後一輪的清點與準備。
時辰到了,大殿門開,便陸陸續續有百官與朝廷權貴進來。
放眼望去,出閣或未出閣的女眷皆特地打扮了一番,珠光寶氣,明豔動人。
畢竟規模這般大的宴會并不是時常有的,除了上一次國師大人歸來,便只有今日的宴會了。
而未出閣的少女更加看重這次宴會,今日早早便換了新衣裳,好生妝點飾容,明着是跟随着父親哥哥進宮來參加宴會,暗裏卻希望能與京中的權貴公子求一番姻緣。
謝無妨今日早早來了,坐在靠近殿門的位置,并不特意招搖。
他容貌生得惹眼,向來着一身大紅色衣袍,比女子更貌美,偏又飒沓不羁,行事做派都是懶洋洋的模樣,更易惹得少女注意。
他還未落座多久,便吸引了不少女子的目光。
有姑娘靠近身旁女伴,偷眼觑謝無妨,低聲問:“那個人是誰?”
女伴看過去,琢磨道:“好像是宜王。”
“他竟是王爺?!”姑娘輕呼一聲,臉上帶了些羞赧,半晌,沒話找話道,“那他的座位為何離陛下那般遠?”
女伴無奈笑道:“你竟不知道麽?宜王是朝廷中最閑散的王爺,政事半點不沾,被世人稱為逍遙王。如此這般說,你應該便理解了罷。”
“原來是這樣麽。”姑娘不好意思明目張膽地看,卻還是忍不住将視線頻頻投過去,“都說除了女皇陛下,國師大人便是頂頂的好看了,可我瞧着那宜王不是也……”
“好了好了,”女伴從桌前拿了塊糕點給她,又嗔道,“吃還堵不住你的嘴。難不成你喜歡上宜王了?人家雖然不理朝事,可也不是咱們能高攀的,你還是別有不該有的心思。”
……
殿中的人陸陸續續到了,不少官家女子側頭去看,見女皇陛下鳳冠加身,身披明黃騰龍長袍,妝容豔麗,鮮紅蔻丹懶懶輕點龍椅,不怒自威。
目光再稍稍轉下,便是傳聞中霁月清風,皎如明月的人——
姬九祯一襲冷白色宮袍,神色淡漠,身前的琉璃玉盞中是澄澈的酒液,他并未朝下座看來。
可盡管如此,尋常姑娘只要堪堪看上一眼,心髒便怦怦直跳起來。
就好似神明,任 * 何一絲不敬的念頭,都是對那人的亵渎。
恰在此時,殿外有太監揚聲道:“撫化皇子呼延譯到。”
衆人循聲看去。
在太監的領路下,一個身穿褐色狐裘的男子大步踏了進來。男子身量高大,眼窩深邃,粗犷張揚的面容沒有表情,與大綏人風格迥異,異域氣息濃厚。
呼延譯在衆人的注視下,昂首闊步到了階前,略一彎腰行禮,眼底傲氣微顯:“呼延譯參加女皇陛下。”
齊西蘊勾唇笑笑,指尖輕擡:“皇子有禮了。來人,還不快請皇子落座?”
守在一旁等候的太監立即上前伺候呼延譯落座。
感覺大殿中氣氛略有些僵滞,齊西蘊漫不經心地笑了聲,女人威嚴的聲線中略帶妩媚:“今日的晚宴不談政事,開懷暢飲便是,大家不必拘禮,上酒罷。”
宮女端着酒盞,從一側魚貫而出。
早已在一旁的準備的樂師接到示意,一串铮鳴之後,便開始了奏樂。
與之前的樂聲不同,此時的樂音顯得異常低沉,像是從遙遠的地域幽幽傳來,如鐘鼓低鳴,為之後的疊起做鋪墊。
舞姬身披輕紗,如天上仙子絡繹而出,赤着玉足,身姿輕盈,翩跹來到偌大大殿的中央。
只見一片赤紅流金,煞是好看。
呼延譯略微揚了下眉毛,見此情景,似乎被勾起了興趣,注意力聚集過去。
姬九祯抿了口琉璃盞中的酒。
酒液甘甜醇厚,入口先是清涼,而後逐漸辛辣。
他似察覺到了什麽,清冷眉梢皺起,擡眼看去。
恰在此時,樂師奏樂一改方才的低迷悠遠,樂聲陡然激昂高亢起來,像是戰場激烈厮殺情景,高亢的铮鳴聲不絕于耳,動人心魄,震撼人心。
十數個舞姬足尖輕旋,悅耳清脆的銀鈴聲随即伴随着樂聲送入耳邊。
大殿中衆人一時間只覺得赤紅流金迷了眼,再定睛看去,便瞧見一女子身着紅衣,如靈魅般從舞姬中旋身而出。
她足系鈴铛,衣袂翩跹,身姿窈窕靈動,眼尾點綴赤金粉末,明眸動人,眼波流轉,顧盼間真真絕色。
舞衣外縷縷紅紗垂落,轉動時卻又随風揚起,隐約露出纖細的雪白腰肢。
着實吸引了大半人的目光,流連不去。
只是,距離上次為國師大人接風洗塵的宴會不久,在場的很多人很快便認出來——
那個舞姬,竟然是上一次被國師大人帶走,導致這件事情轟動整個大綏的女子!
傳聞中,國師大人便是為了這個女子幾日不上朝。
而因為國師大人與這神秘女子的關系,民間還流傳出了好幾個版本的話本故事,把國師大人和那舞姬的過去說的是天花亂墜,跌宕起伏。
大殿中歌舞動人。
與此同時,一些有心人悄悄轉頭看去——
只見姬九祯的眼眸似淬了寒冰,危險得可怕。
他想。
那日答允她出來表演歌舞,是他姬九祯這輩子做過的,最後悔的第二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