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沖動 他竟也會如這般,拿一個人束手無……
感覺沈傾似乎發現了自己, 小姑娘臉上慌亂一閃而過,再顧不得其他,就近躲進了阿婆的糯米團攤子後面。
她緊緊咬着唇瓣,閉上了眼睛, 小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團, 一顆心幾乎都要跳出胸口。
沈傾……
他發現她了。
戚柔深呼吸了一口氣, 眼眸緊閉, 直到過了片刻, 她如鴉羽般的睫毛顫抖了兩下,才終于緩緩睜開。
只是眼眸中仍舊是一片茫然。
方才那一幕對她的沖擊實在太大了,她現在幾乎不知如何是好。
阿婆注意到身旁反應異常的戚柔, 騰出時間, 用布巾擦了擦手, 和藹地看着她:“小姑娘, 你怎麽了?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不想見的人?”
不想見的人……
戚柔擡起頭,她小臉蒼白, 紅滟滟的唇瓣微微翕動,卻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不是,不是不想見的人。
而且, 非但不是不想見的人, 還是她朝思暮想、希望每日都能見到的人。
可是,适才那個女子,和沈傾是什麽關系?
他們……為什麽那麽親密?
她打擾到他們了嗎?
心中失落一閃而過, 小姑娘勉強揚了揚唇, 對阿婆搖了下頭,示意自己沒事,自己則站起來, 看向對面街道的二樓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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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傾已經不在了,那個女子也不見了蹤影。
……他們去哪兒了?
思來想去,想到什麽,戚柔心中忽然一驚,直覺不好。
今日沈傾原是讓她待在藥廬背醫書的,她卻偷偷溜了出來,如若沈傾不知道還好,現下讓他知道了,會不會……
壞了!
她得趕緊回去才行!
阿婆還沒來得及說下一句話,便見身前的小姑娘調轉了方向,似是着急忙慌的,朝着街道另一頭跑了出去。
漆黑長發撩動,小姑娘緋紅色的纖細身影宛如火焰,在人群中逐漸遠去,卻依舊奪目又漂亮。
那熾熱的顏色,仿佛永遠都不會泯滅。
可又總給人一種感覺——這樣熾熱得、耀眼得義無反顧的光,恰恰最容易消弭。
***
當沈傾走過竹林,回到藥廬的時候,遠遠瞧見的,便是小姑娘坐在 * 溪水邊,安安靜靜玩水的模樣。
她似乎有些恹懶,一只手搭在緋紅色的裙面上,另一只手則在溪水中捕魚。魚兒靈活,總是狡猾地從她指間游走,她也不在意,繼續抓魚。
小姑娘的眉眼分明溫軟又恬靜,睫毛低垂,似乎十分專注的模樣,可沈傾知道,她一直在出神。
他走過去,沒有打擾她,只站在溪水的另一側,垂眸靜靜看着她。
戚柔像是早就知道他回來了,擡起頭,如往常一般,朝他俏生生笑道:“沈傾,你回來了。”
沈傾沒有說話,只凝視着她。
他清冷的眼眸深沉幽暗,像是想看穿她的內心,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戚柔見他一直看着自己,有些緊張。她似乎想起了什麽,身子往後縮了縮,抱住膝蓋,目光撇向旁邊,小聲嗫嚅道:“沈傾,我今日沒有背書,你要罰我嗎?”
沈傾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朝她走進了一步,語速很慢,低聲問道:“為什麽……不聽話?”
他說的是什麽事情,她聽得懂,可是她現在不想和他說這個。
戚柔眸光閃爍了一下,聲音很小,卻沒有回頭看他,轉移了話題,恹恹地說:“我今日好累,我不想背書了。”
不知道為何,小姑娘給他的感覺不一樣了。
沈傾微不可察地擰起眉梢。感覺冥冥之中,她對自己疏離了許多,這種感覺讓他感到不悅,還有些不習慣。
也許他知道是因為什麽事情,可他現在不能和她解釋。
他不能把她拉進這趟邁進去就再也出不來的渾水。
沈傾流雲般寬大衣袖下的手捏緊,心中如同被小貓抓撓,一時間又疼又癢,着實難受得緊。
他想要繞過小溪,去她面前。
可他才堪堪邁出一步,小姑娘便如同驚弓之鳥,從草地上爬了起來。
她看着他,一邊退後,一邊手足無措地說:“那個,我……我累了,我先回屋休息了!”
說完,立即轉身,逃也似的跑回了竹屋。
屋門“砰”的一聲關上,将他隔在了另外一個世界。
沈傾盯着那扇緊閉的屋門,長眸幽暗,呼吸微沉。
他的心中忽然有一種沖動,想将她扯回來,無論用些什麽手段,能讓她乖乖聽話便好。
可他舍不得。
他從來不曾想過。
有一日,他竟也會如這般,拿一個人束手無策。
***
阿詢叫了戚柔好幾次,她都沒應聲兒。這讓阿詢十分郁悶,他不由擔心戚柔是不是吃東西的時候把自己給噎死了,又或者是一不小心絆到哪裏給摔飛了。
戚柔這邊連點回應都沒有,而公子那邊也不知道怎麽了,只一直處理自己的事情,一言不發,冷淡得厲害。
偶爾與他說上一兩句話,便遣他去做事了。
正當阿詢苦惱時,三枝挽着竹籃來了。
一出竹林,就看見抓耳撓腮的阿詢,三枝有些新奇,不由笑着問道:“阿詢,你這是怎的了?”
“哎呦,終于來個能說話的人了!”阿詢 * 如同見到救星,飛快奔過去,指了指竹屋,急道,“三枝,你可快去看看戚柔吧,她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快半天沒出來了!”
“半天沒出來?!”三枝匪夷所思地瞪大眼睛。
“可不是麽!”阿詢推推搡搡,想讓她快些去找戚柔。
三枝也覺得不對,阿柔絕對不是這種安靜的性格。她略思襯了片刻,将手上的竹籃塞給阿詢:“你把這個拿着,裏頭是我娘為了感謝傾大夫,托我送來的一些藥材,我娘說,興許傾大夫會收。”
說完,她也不管阿詢要說什麽,自己先朝竹屋去了。
阿詢“哎”了一聲,沒能叫住三枝,只好低頭看向手上的竹籃,糾結了半晌,還是認命地嘆了口氣。
“叩叩叩。”
三枝來到竹屋外,敲了敲門。
然而,敲門聲落下,裏頭果然一點動靜都沒有,更別說來人給她開門了。
三枝無奈,只得放軟了聲音,說道:“阿柔,是我,三枝。”
耐心等了片刻,屋門終于“吱呀”一聲,開了條縫隙。
小姑娘小臉素白,抿唇站在門後,一雙剔透的大眼睛看了三枝一眼,沒說話。
她手上攥着那條朱紅色的同心結。
“你這是怎麽了?把自己關在屋裏,巴不得傾大夫生氣麽?”三枝走進房間,到了小火爐前,卻發現小火爐中的炭火幾乎已經熄滅,只留零星的火光。
難怪她方才便覺得屋裏冷得厲害,原來是沒了炭火,可阿柔竟就不聲不響,在這樣寒冷的屋子裏待了大半天?
“阿柔,發生什麽事了?”三枝感覺不對,納悶地看她。
戚柔在青竹長榻邊坐下,小聲道:“沒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你會這樣嗎?”三枝不禁氣笑了,很快卻又肅容道,“阿柔,說實話。”
聞言,戚柔終是被打動,她抿住唇瓣,小臉失落。
“三枝,我今天去江撫鎮了。”
鴉羽般的睫毛低垂,掩去了眼眸中的神色,她繼續說道:“我還看見沈傾了。”
“看見傾大夫?不奇怪啊。”三枝想了想,安慰她說,“傾大夫偶爾會去江撫鎮,很正常的。”
“可是……”戚柔睫毛輕顫了顫,擡眼看向窗外簌簌竹林,茫然之色溢于言表,“我看到他和一個女子在一起。”
一聽這話,三枝也懵了懵,懷疑自己聽錯了。
“什麽?傾大夫和一個女子在一起?”
說完,不待戚柔說話,三枝自個兒琢磨了片刻,說道:“我沒聽說過傾大夫和哪個女子有糾葛啊……你可看清那女子的模樣了?”
戚柔吸了吸鼻子,扯過旁邊的軟枕,抱在懷裏。
小巧的鼻尖被凍得微紅,她一邊回憶,一邊慢慢說道:“是一個……很美麗的女子,有些像京城裏的貴家小姐,打扮得很好看。”
三枝瞧着她,明顯不相信:“貴家小姐?阿柔,你是不是看錯了,傾大夫不過是我們村的一個醫師,頂多也只認識江撫鎮上的人,怎麽可 * 能和什麽貴家小姐有關系?”
然而,聽到這話,戚柔心中卻覺苦澀。
如微雨滴落湖泊,無聲無息,一點一點泛起波瀾。
沈傾只不過是虞水村的一個醫師?
起初,她也是這麽覺得的。
就算那一日,沈傾闖進風月坊來救她時,帶了許多明顯不一般的随從護衛,她之後也只是覺得,大抵那些人不過是他臨時去找的罷了。
而且那時沈傾也親口回答了,他只是虞水村的醫師,不是其他人。
可是……
想到這裏,戚柔心中的不安感覺終于越來越強烈,直到,再也揮散不去。
她始終覺得,沈傾就好像天上的一輪明月,有時雲霧散開,月色便顯得皎潔無暇,他的距離那樣接近,清冷溫柔得幾乎讓人想要流淚。
可有時,卻又會讓人突然驚覺……
天上的明月永遠是天上的明月,無論到什麽時候,她都沒有辦法觸摸得到。
更遑論擁有?
三枝一直瞧着戚柔,很快便看出了小姑娘的心結——
阿柔小臉蒼白,誰看不出來是出了事情。
而且,她略微一想就知道,能被阿柔放在心上的,除了傾大夫還有誰?
三枝無奈地嘆了口氣,覺得十分頭疼。
屋子裏的空氣沉默了許久。
片刻後,三枝注意到了戚柔手中,那條從始至終被她緊緊握着的同心結。
沉默了一瞬後,三枝思慮再三,終于擡頭,鄭重地看向她,一句話石破天驚。
“阿柔,不要再等了,你去向傾大夫表明心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