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呼吸 沈傾拎起她,無奈蹙眉:“怎麽取……
清晨,天色漸亮,日光順着窗棂投進屋子,照亮趴在窗前桌子上的小姑娘。
她閉着眼睛,安靜趴在桌上,纖長濃密的睫毛一眨不眨,呼吸沉沉,睡得香甜。
“阿柔!”
咋咋呼呼的聲音如驚雷一般在窗外炸響。
戚柔被驚醒,蹙着眉梢揉了揉臉頰,迷迷糊糊撐起身子。
只是看清外面站着的是誰,她呆了一下,腦子一時間沒轉過彎來:“三枝?”
“是我啊。”三枝伸手過來,順了順她睡得有些亂的額發,納悶道,“你怎麽睡桌子上,不去床上睡?”
戚柔這才想起什麽,連忙低頭,果然看見被自己睡得亂七八糟的醫書。
她心疼不已,連忙伸手把皺褶壓平。
“我昨晚太困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戚柔低着頭,小聲嘟囔道。
好不容易将褶皺壓得七七八八,戚柔複又擡頭,好奇地問她:“你來是做什麽?”
若無事,三枝一般不會來竹林藥廬的。
三枝微微後仰,朝藥廬另一邊的屋子望了一眼,如實道:“我娘近日受了涼,我帶我娘來找傾大夫開些藥,便順道來看看你。不過你方才這是……在看書?”
感覺這話說出來也是荒謬,三枝看向她,捂住嘴笑了起來:“你這性子,居然會安分看醫書?是傾大夫吩咐的,還是因為其他什麽原因?”
戚柔不自在地移開視線,胡亂把醫書一抱,小聲道:“不是。”
見她似乎不願多 * 說,三枝也沒有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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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鋒一轉,三枝忽然神神秘秘地笑道:“阿柔,你還記得萬绫嗎?”
這兩個字喚起了她腦海中一些不好的記憶,戚柔怔了怔,擡起眼問:“她怎麽了?”
“她最近可傷心得厲害呢,整日躲在家裏哭哭啼啼。”三枝抱起手臂,挑眉笑道,“現在村裏大夥兒都知道了她做的事情,也算是看清了她的真面目,真是解氣。”
只是說完,話音落了許久,卻一直沒聽見戚柔的回應。
三枝看過去,見小姑娘睫毛低垂,思緒飛遠,似乎并不想提起這個人。
“好了,我們不說她,說點好玩的。”三枝忽然想起什麽,笑吟吟道,“對了阿柔,你的同心結,可是編好了?”
戚柔回過神來,噘嘴道:“沒有。”
三枝不依不饒,挑着眉毛繼續追問:“那你想好要送給誰了嗎?”
“……沒有。”戚柔遲疑一瞬,別開腦袋。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瞧見她眼眸剔透,纖長濃密的睫毛一下一下,緩慢地眨着。
“真沒有?”三枝吃吃笑道,“我才不信呢。”
這話一出,不知道為什麽,戚柔有些坐不住了。
她從竹凳上站起來,抿唇道:“三枝,我去洗漱了,你先過去藥廬吧。”
“哎!”三枝一臉茫然,想叫住她,戚柔卻仿佛沒有聽到,直接從另一側的門跑出了屋子。
小姑娘桃紅色的身影風一般,很快消失不見。
屋門被那穿堂風一刮,微微搖動起來,發出“吱呀”的聲響。
盯着不住搖晃的屋門,三枝用手繞着綁了發帶的辮子,想了片刻,忽然明白地笑了起來。
***
戚柔洗漱完,略低垂下眼眸。
清水木盆中映出一張白皙的小臉,水珠順着下颌滴落下來,在水面上點出漣漪,一層層蕩開。
忽然,她似乎想起什麽,拿出懷中朱紅色的同心結,唇瓣抿起,笑意俏然。
她第一次編這個,編的不算好,可是也花了好大的心思。
只是……
似乎還缺了些什麽東西。
想起江撫鎮那串冷白的月牙挂墜,戚柔抿了唇,眼中泛起溫軟笑意。
她會想辦法的。
依稀有人說話的聲音響起,戚柔回過神來,将木盆中的清水倒了,收拾完東西,踮起腳尖走了過去。
到了藥廬外,她沒有走進去,在屋門旁探出一雙烏溜溜的眼眸。
見沈傾已經診完醫,才複又推門進去。
三枝陪着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坐在一旁長長的竹凳上。
婦人拍着三枝的手,正與她聊天說話,言語間提及傾大夫三個字,目光滿是感激和敬仰。
因着阿詢方才出了竹林,到虞水村去買東西,所以現下藥廬沒有其他人。
沈傾一襲白衣,背對着她,站在藥櫃前配藥。
戚柔跑過去,輕聲道:“沈傾,我來吧。”
沈傾一怔,沒有拒絕,任憑她将他手上的藥方拿走。
他退了幾步,站在旁邊,垂眼睨着她抓藥,眉梢輕揚。
戚柔倒是還沒反應 * 過來,拿着藥方翻來覆去幾次,終于把藥方拿正。
藥方上的字跡清隽飄逸,一筆一劃皆暗藏力道,當真好看。
可她來不及欣賞,念及什麽,先傻了眼。
等、等一下!
她只顧着幫忙,卻忘了,有些字她還沒認全呢!
這下怎麽辦怎麽辦?
三枝和婦人還在隔間等着,戚柔知道不好耽擱下去,猶豫半晌,還是求助地看向沈傾。
她對上一雙清冷的眼眸,果然瞧見那雙眼中淺淡的笑意。
戚柔憋了口氣,很識時務地放棄。
她走到他身前,指着藥方上的草藥名,低聲問道:“沈傾,這是什麽啊?”
沈傾掃了藥方一眼:“蒼術。”
他的聲音清冷卻溫和,聽起來很舒服。
“那這個呢?”戚柔手指下劃,點住另一種草藥,“這個是什麽?”
“川芎。”
“那這個呢?”她越問越高興,擡眸看着他的目光,逐漸變得盈亮又明澈。
“柴胡。”
……
戚柔很快便問完,跑到藥櫃前,拿着藥方認真配起藥來。
沈傾眸光懶散,看着她忙前忙後地在藥櫃前轉悠。
良久,見她配完一種藥,轉身跳上跳下,卻總是夠不着上邊的藥櫃,他也不說話。
直到小姑娘嗔怒的視線掃來,他才回神,随即漫不經心地勾了勾唇角。
“那兒有竹凳。”
“……”戚柔看向那被晾在一旁孤苦無依的矮竹凳,沉默良久。
但很快,她嘿咻嘿咻拖來竹凳,一腳踩在上面,伸手去夠藥櫃。
可是。
差了一點。
還是夠不到。
“……?”
戚柔皺起眉毛,仰頭看着與自己指尖僅有一寸之隔的藥櫃,小臉一點表情也沒用。
誰做的藥櫃,故意刁難人呢吧。
她心中挫敗,正欲氣餒,準備收回手,卻看見一雙修長白皙的手越過自己,拉開藥櫃,輕而易舉幫她取出了草藥。
頭頂有溫熱的淺淺呼吸,身後隐約靠上他的衣襟,戚柔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不敢回頭。
沈傾微微退開,清潤溫雅的聲音就響在她的身後。
“下來吧。”
戚柔很聽話地往左邊挪了一步,準備下凳。
可她腦子一片空白,一時不知道該動哪只腳,于是整個人的平衡華麗麗一歪——
掉下去了。
沈傾拎起她,無奈蹙眉:“怎麽取個藥都能摔?”
戚柔:“……”
她暗自咬住下唇。嗚嗚,沒臉見人了。
從沈傾的視角看下去,只見小姑娘耳尖微紅,小聲囫囵道:“我沒站穩。”
說完便站起來,若無其事地走到藥臺前,繼續配藥去了。
沈傾睨着她,漫不經心地勾了勾唇,并沒有戳穿。
過了半晌,千辛萬苦抓完藥,戚柔将三包草藥仔細包好,送到三枝面前,抿唇笑道:“給。”
三枝接過藥包,朝沈傾的方向看了一眼。
随即湊到她耳旁,壓低聲音,吃吃笑道:“阿柔,你和傾大夫方才是怎麽回事?我可全都看見了,不許說謊。”
戚柔一呆。
“我、我不小心摔了而已,沒事!” *
她的神情有一瞬的不自然,說完,又岔開話題道:“好了三枝,你娘還生着病呢,先帶你娘回去吧。”
說完,戚柔看向坐在旁邊的婦人:“大娘,這藥須得隔水煎,飯後服用,三帖藥吃完,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婦人面色有些蒼白,雙手攏在身前,似乎有些畏寒。
聽見她的話,婦人連聲應了,笑望着她,贊嘆道:“你就是傾大夫留下來的小姑娘吧?真漂亮。”
還不待戚柔反應,婦人便自顧自點了點頭,道:“嗯,傾大夫也到了該成婚的年紀了,有個姑娘陪着也好。”
言語間透露出長輩欣慰的意味,那眼神怎麽看怎麽不對。
三枝捂着嘴巴,在旁邊偷偷笑。
戚柔傻了:“不……不是!”
大娘,你誤會了啊!
“小姑娘,多謝你了啊,大娘和三枝先回去了。”
婦人扶着三枝的手站起來,給戚柔打了聲招呼,沒等她辯解,兩人便先走出了藥廬。
戚柔揉着臉頰,在原地跺了跺腳。
這都什麽跟什麽呀!
她恹恹地撇了撇嘴,轉過身,看清不遠處的身影,整個人又是一僵。
只見——
不遠處,沈傾站在門邊,正定定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分明再正常不過,可她就是覺得哪裏不對。
戚柔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
“三枝娘親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她神情有些不自然,低聲嗫嚅道。
“哦?”沈傾輕輕挑了挑眉,“她說什麽了?”
戚柔一噎。
下一秒,她看見他眼中坦然的揶揄,似笑非笑。
他是故意的。
小姑娘剎那間不知道作何反應,白皙小臉燒紅。
握緊拳頭,她憤憤哼了一聲,一眼也不看他,扭頭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