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月夜 沈傾沒動,站在竹床邊緣,冷淡地……
沈傾很快恢複了原來的模樣,低聲道:“別害怕,這蛇無毒。”
戚柔尚未反應過來,氣息不穩之間,只覺身後的人輕輕一揮袖。
清雅的藥香中,伴随着一陣透骨的涼風,一根泛着冷光的極細銀針便掠過她,直直朝着那黑蛇的七寸而去!
不過一眨眼的時間,黑蛇如同被抽了筋骨,軟軟倒下去,再無生機。
躲在遠處的村民看不清前面發生了什麽事情,只瞧見那條模樣可怖的黑蛇蜷縮在一起,不再動彈,似乎是死了。便也不由開始朝這邊探頭探腦。
“哎,那黑蛇是死……死了嗎?”
“不會吧,怎麽死的,我怎麽沒看見啊……”
“是傾大夫殺死的吧,傾大夫就站在黑蛇旁邊呢!”
“啊,那小女娃又是怎麽回事,她怎麽在傾大夫前面呢?”
……
戚柔離得近,很清晰地看到了那根銳利的銀針精準無誤地沒入了黑蛇命門的過程。
她有些驚魂不定,如同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小巧的鼻尖都滲出汗水。
盯着那蛇看了幾秒鐘,卻又猛地扭頭看向沈傾。
小姑娘睜大的眼眸黑白分明,卻滿是驚疑不定的神色——
你不只是虞水村的醫師嗎……為什麽?
她尚且震驚着,沈傾卻沒有注意她,只看着那條黑蛇,眸光淡漠,如同無事發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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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白發蒼蒼的村長召集到了人,正拄着拐杖,急匆匆地往這裏趕。
“傾大夫……”村長被人攙扶着,來到沈 * 傾面前,臉色蒼白,“您沒事吧?”
年邁的村長臉色難看,隐隐透着青色。一方面是上了年紀,帶人趕過來累的,一方面則是因為祭祀時出現黑蛇這一事。
祭神節是一年一度的大節,現下卻出現了這種事情,他作為村長難辭其咎。
沈傾搖了搖頭:“無事。”
村長這才稍微放下心,臉色仍是不好看,連忙對身後幾個随從道:“你們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快把這孽畜處理掉!”
那幾個年輕漢子動作也快,幾人答應了聲,用長棍将那黑蛇挑進麻袋,捆好袋口拖了下去。
見危險解決,村民們也不再像方才一般畏手畏腳,重新圍了上來,叽叽喳喳,熱鬧不已。
“傾大夫真厲害!”
“啊,傾大夫果然是我們村的大恩人,什麽困難都難不倒傾大夫!”
“好想嫁給傾大夫……”
“呿,說什麽呢,不要臉!”
村民們看向沈傾的眼神已然如同救世主,年輕男子有嫉妒不屑者居多,其餘則大部分都是崇拜者。
女子則大多是仰慕與尊敬——傾大夫長得俊,身姿好,又這樣厲害,真是……
沈傾并未聽到村民們的低語。
他斂了眉眼,側身看去。
虞水娘娘的石像前,赭紅色的長布在祭臺上平整鋪開,紅穗垂墜至地,偶爾被秋風吹起一角,露出底下的空臺。瓜果等祭品都端端正正地擺放在祭臺上,似乎看不出問題。
他的目光在某處停留了一瞬,淡淡收回。
“傾大夫,這……”村長環顧四周,有些躊躇。
他們醫術不精,不知道這蛇到底是從哪裏來,也看不出這蛇毒性怎樣。
如果真的是有人存心要害人……
沈傾看向村長,道:“此蛇無毒,段村長可放心。”
這話一出,村長頓時松了口氣,用拐杖敲了敲地面:“那就好,那就好!這蛇大概是從山林誤入到這裏,才弄得虛驚一場。”
說完,又吩咐人将這消息傳下去,防止村民們随意猜測,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消息傳出,大夥兒原先的恐慌不安漸漸消散,村長緩了口氣,這才看見沈傾身邊的小姑娘。
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眉眼精致,此時一言不發地站在沈傾身邊,似乎在發呆。
“這女娃娃就是傾大夫藥廬剛來的那個小姑娘嗎?倒是非常勇敢。”村長露出欣慰的目光,笑呵呵道,“我們村裏許多漢子,可都比不上你啊。”
戚柔飛快擡眸看了眼村長,此時倒是不好意思起來,躲進了沈傾身後。
村長留意了一下,發現傾大夫竟也沒有抗拒,任由小姑娘抱着他的衣裳不松手,心中便不由有些詫異——傾大夫不是向來不喜人靠近的嗎?
然而畢竟上了年紀,有些事情也自是明白的,村長呵呵笑着,捋了捋胡子。
另一邊,祭臺後。
“萬绫姐,”許紅嬌不敢看萬绫的臉色,畏畏縮縮道,“不用擔心了,現在……現在沒事了。”
萬绫緊咬牙關,一 * 字一頓道:“是,是!現在是沒事了!”
她指甲深陷進掌心,盯着戚柔的目光幽冷且痛恨,幾乎要燃燒起來。
放出去的蛇,不僅沒有咬到那賤丫頭,還讓那賤丫頭出了一番風頭……她萬绫怎麽可能吞得下這口氣!
猛地扭過頭去,萬绫深吸了一口氣,恨恨道:“我們走!”
許紅嬌連連點頭,忙跟在萬绫身後離開了。
祭神節被迫中斷,剩餘的流程還需要進行。
村長整頓好情況,便指揮着大夥兒,繼續完成祭神節的最後程序。
秋風自遠山而來,拂過草地,将幾片枯黃的落葉吹落。
遼闊的天幕下,虞水村數以千計的村民在鐘鼓聲中,朝着石像頂禮跪拜。
***
不知道為什麽,自從祭神會回來後,戚柔緘口不提那一日自己“英勇”的舉動,偶爾阿詢問起,也只說半途誤入了一只黑蛇,便不再多說,弄得阿詢好奇無比。
不敢因為這事去打擾自家公子,不死心的阿詢便總是換着花樣,扒拉着戚柔,問這問那。
結果後來在某一日夜裏,發現房間多了條碧綠的小青蛇。
于是——
老早便躲在暗處,等得昏昏欲睡的戚柔被尖叫聲驚醒,擡頭便看見一只從屋門內狂奔着飛出的不明生物。
于是戚柔支着腦袋,很認真地點評:阿詢那狂奔的姿勢,有點兒像王大嬸家那只愛啄人屁股最後被揍了一頓的大肥雞。
***
三日後,深夜。
夜涼如水,一輪彎月隐藏在雲層之後,時隐時現,星子黯淡。
愈近冬日,夜晚寒露愈重,竹林的枝葉挂上了冰涼的水珠,在冷風中輕輕搖動。
此時,原該無人的藥廬外,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個人。
那人身着黑衣,閑庭信步一般邁着步子,穩步走到藥廬外的石桌旁,用衣袖拂去石桌上的露水,像是在等待什麽。
不多時,一襲冷白無暇的身影走出藥廬。
他衣擺寬大,刺繡的銀色暗紋在月色下隐隐泛着流光,更顯矜貴無暇。
“你來了。”見到石桌旁的黑衣人,沈傾并不意外。
那黑衣人摘下面罩,露出一張英挺的面容。
是個男子,眼瞳深邃,眉宇間意氣風發,笑容明朗。
那人看着沈傾,好整以暇地抱住手臂,笑道:“許久不見……嗯,現在或許該稱呼你為傾大夫了?”
沈傾沒有回答,神情淡淡:“找我做什麽。”
那人挑眉:“傾大夫神機妙算,自然能猜到我的來意,還需要說嗎?”
話音剛落,見沈傾眼中依舊疏離,似乎并不關心,那人無趣地搖搖頭,終于嘆了口氣。
“小蘊一直在找你,你應該知道的,傾大夫。”
他特意在傾大夫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試圖喚醒他的記憶。
石桌上飄落了零星幾片細長的竹葉,沈傾沉默了一瞬,眸色微冷:“夏亦,我不欠她的。”
夏亦重重吸了口氣,又淺淺吐出來。他皺起眉峰:“你真的不回去?”
沈傾無動于衷,輕 * 嗤一聲:“怎麽,你如今也變得這樣絮聒了?”
聞言,夏亦反應過來,無奈地搖頭笑笑,片刻後想起什麽,又忽然變得凝重:“對了,聽說你在藥廬留了個女子?”
沈傾不語,只當是默認。
夏亦見他沉默,心中已然有了大致答案,不由驚奇道:“不會吧,你別告訴我,你喜歡上那個女子了?”
這話一出,沈傾微不可察地一愣。
眼前很快浮現小姑娘眼眸剔透、笑意靈動的模樣。
她很愛鬧,愛撒嬌,又是個不安分的性子,總是給他闖禍,似乎沒一日消停過……
沈傾垂下眼,輕哂一聲:“不喜歡。”
“不喜歡最好,快些将她打發走。”夏亦放下心來,随意擺了擺手,“你知道小蘊的脾氣,若是讓她知道你身邊出現了個女孩子,屆時就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情了。”
沈傾看向他:“你什麽意思?”
夏亦嘆了口氣,目光同情又無奈:“人家女孩子清清白白,你就別連累人家了。你是什麽身份,你自己還不清楚嗎?你和別人不一樣……你的身份,注定只能給她帶來危險。”
“還有,前幾日祭神節的事情,我幫你查過了,是有人要害你藥廬的那個小姑娘,但不知道為什麽就搞錯了方向。”
說到這裏,夏亦似乎也覺得好笑:“果然是你,無論在哪裏都能招惹一堆女人。”
沈傾不發一言,長身而立。
他看向遠處的竹林,月色映照下,半邊側臉清隽溫雅,如同上天精心雕刻的美玉。
夏亦移開視線,搖了搖頭道:“還是那句話,要是你真為人家好,就讓人家走吧。”
然而,話音落下,他等了半晌,也沒能等到想象中的回應。
正有些納悶,轉回頭去看,可原地早沒了那一襲冷白色的身影。
***
竹屋房內。
月光透過竹窗,如銀紗般傾灑在地,室內淺淺甜香浮動。
一個小小的身影胡亂裹着被子,團成一小團,趴在竹床上睡得香甜。
戚柔性子迷糊,晚上總是忘記将門拴好。
沈傾随手推開屋門,緩緩邁步走進來。
他沒有停留,一直走到竹床前。床上那一團小小的身影都沒有動彈,只偶爾呢喃一句,然後又陷入沉沉的夢境中去。
戚柔似乎很沒有安全感,睡覺時,也用被子将自己從頭到腳都裹起來。
她閉着眼睛,露出半張白皙的小臉,睫毛不時顫抖一下,披散在竹床上的長發漆黑如瀑,襯得整個人更加嬌小。
沈傾垂眸看着她,眼眸幽靜如同深潭。
門外有夜風徐徐吹來,只露出半張小臉的戚柔動了動鼻子,恍惚間,似乎嗅到了熟悉的清雅藥香。
這藥香仿佛觸及到了夢中的記憶,她微不可察地蹙起眉梢,随即,翻了個身,抱着被子小聲嘟囔:“沈傾……”
沈傾沒動,站在竹床邊緣,冷淡地審視着她。
鼻尖的藥香太過真實,戚柔半夢半醒間,意識有三分清醒。
将眼睛慢慢睜開 * 一條縫,她似乎看見了床邊的白色身影。
她這是……還在做夢麽?
迷迷糊糊地想着,下一秒,戚柔遵從內心的想法,竟直截了當地,反手抱住了那襲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