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今天有點短(祝大家節日愉快)不知道人這一輩子會後悔幾次。
小時候李呈蘊看上了兩個汽車玩具,甄薇翹着腳坐在店裏的白色沙發上,手裏的一次性紙杯上沾着口紅印。
“兩個只能買一個。”
甄薇微笑着說,“自己選。”
李呈蘊已經不記得當時為什麽選了紅色大鏟車,只記得出了玩具店沒多久他就開始後悔,他仰着臉看甄薇想要回去換,甄薇一直往前走,高跟鞋的聲音在地下車庫踩出高高低低的回聲。
“不是你自己選的嗎?”
甄薇把手裏的盒子塞進李呈蘊懷裏,過大的外包裝幾乎遮住李呈蘊整個身體,他只能努力偏着頭才能看到甄薇的臉。
只有自己認為做出錯誤選擇時才會後悔,李呈蘊不願意承認自己選錯了,就算時間倒退回四年前,在躺在血泊裏的甄薇和禾真之間,他還是會選甄薇。
所以現在看着一臉平靜的禾真,李呈蘊好像釋然了,他們總會走到這一步。
“你是害怕我答應他嗎?”
李呈蘊點了一支煙,青藍色煙霧盈滿兩個人的縫隙,他們在白煙中對視,李呈蘊笑着看他:“那倒沒有,只不過你們兩個的約會可能得改天。”
“萍姨今天晚上要去醫院複查,順便打胰島素。”
李呈蘊把煙夾在指間,很輕地挑了挑眉,“你這個做兒子的不跟着去問問醫生情況嗎。”
李呈蘊靠着廣告牌站着,夾着煙的手垂在身側,顫顫巍巍的煙灰在看到禾真輕微皺起的眉頭時落地,精準砸在磚縫之間深綠色的青苔。
出門的時候沒看天氣預報,不知道是不是轉陰的天氣讓李呈蘊胸口有點發堵,他低頭抽了一口煙,再擡頭的時候李呈蘊的眼睛又彎下去。
“不用這麽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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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呈蘊說,“我只不過是把你以前用在我身上的伎倆還給你。”
李呈蘊不知道禾真是怎麽和袁嘉楠解釋的,但按照袁嘉楠的人設,他應該會說“沒關系,你媽媽的事要緊”、“下次再出來一樣的”、“有什麽事告訴我”
李呈蘊不再看站在科室門口的禾真,擡頭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出神。
得以喘息的出神時間被不斷震動的手機打斷,李呈蘊把手機拿出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後按了接通。
電話那頭很安靜,偶爾很聽到呼嘯而過的車聲,李項霆清了清嗓子,笑着說:“上次沒見到葉喬後悔了吧?”
“我就說了,葉喬這丫頭一定是你喜歡的,你葉叔叔那邊有兩張音樂會的票,下周四你陪着葉喬一塊兒去。”
走廊上有人不小心撞倒了放藥的推車,各種顏色的藥瓶嘩啦啦地掉在地上,順着光潔的地面滾出去好遠。
李呈蘊盯着蹲在地上撿東西的護士,安靜地對着話筒開口說:“下周四是我媽的忌日。”
對面人短暫的沉默讓李呈蘊找到縫隙喘息,從甄薇去世之後,他能喘息的時間确實不多。
“音樂會在晚上,你上午去看完你媽媽之後再去接葉喬……”
李項霆的聲音輕下來,“而且你媽媽要是見到葉喬,也會希望你們兩個能在一起。”
這個說法荒唐的讓李呈蘊笑出了聲,他壓低身體,手肘撐着膝蓋:“爸,你自己說完自己不想笑嗎?我媽應該只想讓我趕快下去陪她。”
“人死不能複生,活着的人更需要好好活下去。”
醫院走廊實在太亮,李呈蘊覺得頭暈,他站起來走進樓梯間,坐在臺階上。
“你知道她有産後抑郁嗎。”
李呈蘊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樓梯間回蕩,讓他想起以前甄薇總在家裏放的那張唱片,聲音尖銳,帶着滋滋啦啦的電流聲,聽起來只覺得陰郁,像甄薇一樣,美麗又陰魂不散。
甄薇死後警察來家裏調查,李項霆為了把輿論傷害降到最低選擇避而不見,是李呈蘊開的門。
他們撬開了甄薇放在衣櫃裏的保險箱,除了上層放着的金條,最裏面是她的病歷本還有已經過期好久的藥瓶。
沈聽語沒說錯,甄薇的死他就是始作俑者,從他出生開始,就注定她的死亡。
“我有帶她去看,只不過她一點都不配合,她說她沒問題。”
李項霆的情緒罕見地有些煩躁,自殺的前妻,再提起的時候只剩下僅有的負面情緒在瓶子裏打轉,而李呈蘊把瓶子打碎了。
“萍姨很可憐。”
李呈蘊平靜地說,“怎麽會嫁給你。”
說完最後一個字,李呈蘊挂斷了電話,順便把手機關機扔在地上。
長時間的沉默讓頭頂的聲控燈歸于平靜,李呈蘊坐在臺階上,他試圖想要大口喘氣,但胸口好像被塞滿棉花,他做不到。
人在窒息的時候,流動的時間像是一腳油門踩到底,血液倒流,手腳發冷。
而這個時候,推開門的人成為李呈蘊人生中的唯一緩沖。
刺眼的光在水泥地面上投出長條,門打開又關上,禾真站在他面前,手裏拿着牛皮紙袋。
禾真走進來的時候頭頂的燈又亮起來,他的很提擋住大半刺眼的光,給了李呈蘊擡頭的機會。
“要走了嗎?”
禾真沒說話,他擡起手,很輕地碰了一下李呈蘊的眼尾:“你哭了。”
禾真緩慢蹲下身,和李呈蘊平視,“需要我安慰你一下嗎?”
在飛快流失的時間裏,李呈蘊輕而易舉想起那些他反複複盤都沒能想起來的細節,他看着禾真,伸出手,很輕地搭在禾真頭上。
“手感真的很像我家樓下的流浪狗。”
還是一樣的對話,但是再也沒有人接:那它可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