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在接近淩晨一點李項霆回到家之後,父子兩個大吵了一架,從來不動手的李項霆甚至把玩了小十年的手把件砸在李呈蘊身上。
李項霆坐在椅子上,紅着臉看從始至終都不願意低頭的兒子,真是和甄薇一模一樣。
“你總有一天會理解,就算我不是一個好丈夫,但對于你,我絕對可以說問心無愧。”
這是李項霆在李呈蘊離開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李呈蘊覺得好笑,做父母的有時候真的很奇怪,他們由着自己的想法給“優秀父母”做定義順便打分,但卻不想聽做孩子的給出的任何評價。
從書房走出來,李呈蘊看到站在樓梯上的禾真,他穿着深藍色的睡衣,手裏端着果盤,淺橙色的哈密瓜切成方正的小塊。
或許是為了證明自己沒有偷聽,在對上他的視線之後,禾真飛快地說:“我媽讓我端點水果上來。”
李呈蘊走過去,用盤子裏的銀叉紮了一塊哈密瓜放進嘴裏,接着含糊不清地笑着說:“還挺甜。”
禾真沒說話,他看着李呈蘊把叉子重新放回盤子然後往樓下走,牆邊的感應燈順着李呈蘊的腳步一盞一盞亮起又熄滅,在快要消失在昏暗視線之前,禾真開口講:“我有個朋友是開花店的,你媽媽喜歡什麽花?”
站在水晶吊燈下的李呈蘊轉過頭,看着站的筆直的禾真。
從甄薇去世到現在,還會提起她的人并不多,她是獨生女,外公外婆走了之後她就失去人生中的第一個家。
自殺本身就帶有強烈的戲劇性,為了避免外人說閑話,甄薇的葬禮辦得很簡單,除去發短信悼念的,真正到場的人也并不多,除了她生前還算熟的幾個生意夥伴以外,竟沒有一個朋友來參加。
那個時候李呈蘊站在墓碑前看擺滿一地的黃白菊花,突然想要是甄薇在天上看到這一切的話一定會一邊挑眉一邊冷笑:“瞧見沒,人的本質就是做生意。”
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這句話甄薇活着的時候常挂在嘴邊,那個時候他的家庭還是平靜溫馨,李項霆聽見這話的時候也會笑着拍一拍甄薇的背,讓她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甄薇讨厭菊花,但已經好久沒人問過甄薇喜歡什麽花了。
走過旋轉樓梯,李呈蘊推開卧室門,走到桌前打開電腦,在相冊裏調出一張照片後把屏幕往另一邊偏了偏。
禾真走過來,微微彎腰,屏幕裏的亮光短暫地把他們兩個人一起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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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裏是一株淺藍色的海棠,插在白色的矮腳瓷瓶裏,相片右下角是女人塗着甲油的手指。
甄薇在植物這一方面是大衆審美,喜歡俗氣的紅玫瑰,開得旺盛的大朵海棠,還有已經有點爛大街的尤加利葉。
禾真湊近屏幕,似乎在辨認花的品種,他認真看了一會兒,才說:“那我就訂這種。”
電子相冊設置的是自動播放,三秒之後,相片自動切換到下一張,屏幕裏的女人有一張很漂亮的臉,濃黑的長卷發松散地挽在腦後,有幾縷掉在胸前。
“你媽媽很漂亮。”
禾真對他說。
李呈蘊的視線在屏幕上停留了幾秒,接着落在禾真的臉上。
其實禾真的弱點有很多,比如嫁給他父親的何萍,總是莫名其妙發散出來的善良,可能還有點沾沾自喜的小聰明,哄騙禾真上床應該很容易。
“原諒你了。”
禾真轉過臉看他,眉間很輕地皺起來:“什麽?”
“我媽要是知道你誇她漂亮,應該會挺開心。”
李呈蘊聲音柔和,他緩慢地眨了眨眼,頓了頓說:“所以我替她原諒你了。”
要是禾真現在什麽都記得,還和以前一樣的話,他用點上不了臺面的手段也能算得上針鋒相對,但這個時候他看着禾真,只覺得用什麽伎倆都心虛,但什麽都不做好像又有點可惜。
于是李呈蘊把電腦合上,伸手攬着禾真的脖子,俯下身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時間很短,短到禾真反應過來的時候李呈蘊已經回到原位。
“好了,你的贖罪結束了。”
李呈蘊看着他說。
窗外的風急促地拍在玻璃上,擺在露臺上的綠植被吹得有些狼狽,李呈蘊轉過身把窗簾拉好之後,語氣平常地問:“你很喜歡那個叫袁嘉楠的是嗎?”
怎麽會有人上一秒接吻下一秒就若無其事的談論其他人,禾真在昏暗光線下看李呈蘊的側臉,把冰涼的指尖縮進手心,想了一會兒才說:“他對我挺好的。”
李呈蘊始終沉默,在禾真以為今天的聊天時間結束的時候,李呈蘊突然開口講:“你以前說我是最好的人,我一直不知道為什麽,還沒來得及問,你就都忘了。”
李呈蘊說這個話的時候并沒有看禾真,比起詢問答案更像是自言自語,他有的時候會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部戲的男主角,戲一邊拍一邊播,結果播到一半的時候另一個主角逃跑了,所以他現在只能接受無限期停播或者爛尾兩個結局。
“現在我也覺得你沒什麽不好的。”
禾真突然開口,不大的音量有一半被藏在風聲裏,李呈蘊轉過頭,撞上禾真的視線。
禾真長了一張看起來很真誠的臉,好像他說什麽別人都會相信。
“所以,你以前是喜歡我的嗎?”
禾真問他。
這話周安也問過,是在他們要畢業那天,李呈蘊坐在操場看臺看排隊照相的優秀畢業生的時候,周安坐在他旁邊喝完一整瓶礦泉水之後,問他:“你是不是真喜歡上禾真了?”
那個時候他回答說沒有,也不是撒謊,只是覺得發生在他和禾真之間有些荒唐的感情,應該算不上喜歡。
“喜歡的吧。”
李呈蘊靠着椅背坐着,頓了幾秒才轉過頭,補充道:“不過不止是以前。”
——晚上睡覺的時候李呈蘊又開始做夢,這次的夢境沒有主人公,結尾也不再是甄薇,即便半夜窗外上演夏季暴雨,李呈蘊依舊睡得安穩。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李呈蘊從房間出來的時候何萍正在客廳看電視,聽見響動她連忙站起來,仰着頭沖他笑笑:“起來了啊,菜都給你分好了,要不要現在熱一熱吃?”
“不用了,我要吃的話自己熱。”
李呈蘊停了停,問:“禾真和你一起吃的嗎?”
何萍笑着講:“沒有,他和部隊的班長出去吃了。”
李呈蘊站在原地,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
“他什麽時候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