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假期結束後海市大學迎來了新學期的第一次期中,考試将近,周安在宿舍櫃子上擺了鬥戰勝佛的佛像,每晚燒一根最貴的煙,用來祈禱考試能夠戰無不勝。
李呈蘊白天依舊無所事事,晚上卻躺在床上用手機看複習資料。
從那天之後,禾真沒怎麽和李呈蘊說過話,李呈蘊偶爾會問他幾道題,盡管他努力拖延講題時間,但李呈蘊很聰明,他講到一半的時候李呈蘊就會點點頭,然後說他懂了。
考完第一科的下午,禾真接到了何萍的電話。
“真真啊,考完試了嗎?”
何萍那邊的背景音嘈雜,但語氣聽起來很高興,“我在你們學校門口呢,你快來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麽來。”
圖書館離學校大門不算遠,禾真穿過操場,沿着林蔭路往外走,看見站在門外拎着大包小包的何萍。
走近一些,禾真認出幾個紙袋上的logo,何萍笑着打開袋子,露出裏面的鞋盒。
“我看網上說你們現在年輕人都喜歡這個牌子的球鞋,就是不知道尺碼合不合适。”
禾真看了一眼,點點頭,還沒來得及開口,肩上突然一沉。
“喲,買鞋啦?”
沈林威嚼着口香糖,伸手扒了一下何萍手裏的袋子,眉毛十分誇張地向上挑,“還一次買兩雙啊,出手闊綽的很啊。”
“是同學吧?”
何萍臉上帶着笑,她把另一個布袋子遞給禾真,說:“我包了點餃子,你們學習累,晚上可以吃點當夜宵。”
“別了。”
沈林威把口香糖抵在舌尖,吹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泡泡,他上上下下地掃了面前的婦人,笑着說:“我媽不讓我在外面吃這種不幹淨的東西,說是會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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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萍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僵硬,她下意識看了一眼布袋上的油漬,伸出去的手想要往後縮,卻被禾真一把抓住了。
“你有在這兒說話的時間還不如趕快去找教授。”
禾真一手拿過布袋,另一只手很輕地捏了一下何萍的手指,他轉過頭看着沈林威,十分同情地抿了一下嘴,“補考名單上又有你的名字了,你媽媽要是知道的話,可能不需要你吃這種不幹淨的東西,就會弄死你了。”
何萍有些着急地喊了一聲禾真的名字,有些局促地笑了笑:“好好和同學說話。”
“你是禾真媽媽是吧?”
沈林威壓在禾真肩上的力氣又重了些,他看着何萍,冷笑一聲說:“你別一天到晚忙着包餃子了,也多了解了解你兒子在學校有多讨人厭,阿姨。
就算你沒文化也得好好管教兒子吧。”
禾真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拂開沈林威的手,又湊近了一些,聲音毫無起伏地說:“沈林威,你再說一遍。”
沈林威有一瞬間被禾真的表情吓到,但他很快恢複如常,他垂眼看着比他低了半頭的禾真,口香糖在嘴裏繞了一圈後吐在地上。
“這麽喜歡聽難聽話啊?行,我就再說一遍,你媽沒文化也不——”剩下半句卡在喉嚨裏,下巴傳來一陣劇痛,他完全沒反應過來,牙齒用力地咬住舌頭,緊接着又是一腳狠勁踢到他的肚子,力氣很大,沈林威直直地朝右邊倒去。
禾真想要撲過去的時候,被門口的保安拉住了。
何萍從來沒見過禾真這個模樣,她把袋子扔在地上,跑過去拉着禾真的手臂,不斷低頭和倒在地上的沈林威道歉。
沈林威從小就比其他人長得快,都是他欺負別人的,這還是他頭一次挨打,他看着面前的禾真,突然笑了出來。
沈林威撐着地站起來,揉了揉下巴,然後從嘴裏吐出一口血水。
想來是剛剛把舌頭咬破了。
沈林威張着嘴長出了一口氣,他撣了撣衣服上的灰,陰森森地看着禾真,嘴角很輕地抽動:“老子今天非得弄死你。”
收到群消息的時候,周安正在床上掙紮着背概論,學習的時候好像任何事情都能引起興趣,于是提示音響起的下一秒,周安翻了個身飛快拿起手機。
“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周安嗓門大的出奇,他從床上坐起來,一邊彎着腰穿鞋一邊對李呈蘊說:“他們說沈林威和禾真打起來了,在校門口,保安拉都拉不住。”
李呈蘊手裏的書翻了一頁,周安穿好鞋走到床邊,伸手按住李呈蘊的書。
“你不去看看啊?聽說戰況慘烈。”
“我明天考試。”
李呈蘊打了個哈欠,他靠着床,微微擡眼看着周安,“去看人打架能給我加分嗎。”
“禾真肯定打不過沈林威啊,萬一斷胳膊斷腿呢?”
李呈蘊把周安放在書上的手拿開,視線重新落在沒看完的概論上,語氣輕松地說:“如果斷胳膊斷腿了你別忘了拍個照給我看。”
周安不想對李呈蘊的狠心做出評價,他拿起手機,一路小跑出了寝室。
海市的初秋日光熱烈,窗簾敞着,李呈蘊把手裏的書翻到底卻突然覺得熱,他伸手拿過空調遙控器,卻發現空調已經打開了,所以他的煩躁來的毫無道理。
從戳破那層窗戶紙開始,宿舍的空調和浴室花灑沒有再出現過故障,周安總是說禾真沒有想象中那麽讨厭,當事人坐在上鋪的床上,腦袋從電腦屏幕後探出來一點,彎着眼睛說“那謝謝你”
宿舍門響了一聲,李呈蘊的思緒被打斷,松松拿在手裏的書掉在地上。
李呈蘊坐在床上,看着門一點點被推開,禾真站在門口,淺色的瓷磚上投出一道黑色的影子。
禾真一點點走近,李呈蘊看見了他顴骨上的一小片擦傷。
禾真站在李呈蘊的床邊,停了一會兒,動作緩慢地蹲下來,把李呈蘊掉在地上的書撿起來放在他手邊。
“好冷啊。”
禾真沒有站起來,他擡起頭,抱着手臂蹲在床邊,很輕地對李呈蘊說:“屋裏怎麽這麽冷。”
禾真擁有一副看起來很容易上當受騙的臉,尤其是他擡着下巴的時候,下巴和脖頸連成很漂亮的弧度。
“空調遙控器在桌上。”
李呈蘊低聲說。
“你拉我一下。”
禾真把手搭在床沿上,指尖沾着深色的灰泥,他看着李呈蘊有些冷淡的臉說:“我起不來。”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李呈蘊坐着沒動,他看着禾真眼裏的光一點點暗下去。
沒過多久,禾真轉過身背對着他坐在地上,聲音悶悶的:“我背好痛。”
房間裏的燈閃了一下,空調因為達到制冷溫度而暫停運作,李呈蘊靠近了一些,伸出手撩開禾真的衣擺,光潔平滑的皮膚上是幾塊面積很大的淤青,有一塊發紫,微微往外滲血。
皮膚暴露在冷空氣裏,李呈蘊沒有動,禾真忍不住發抖,但臉卻開始發燙,心髒無法控制地劇烈跳動。
他好像比想象中更喜歡李呈蘊一點,很多事情都可以退而求其次,他不想和李呈蘊做愛了,如果可以的話,牽牽手就好。
“李呈蘊。”
禾真打破沉默,他小聲問:“你怎麽不說話。”
停了一會兒,李呈蘊反問他:“說什麽?”
禾真也不知道想聽李呈蘊說什麽,他其實有好多話想說,但他知道這些話說出來只會讓李呈蘊感到厭煩。
卷到肩胛骨的衣擺一點點往下滑落,禾真覺得胸腔裏鼓鼓囊囊的,他扭過頭,餘光瞄到李呈蘊模糊的臉。
“我現在看起來有沒有那種殘破的美感?”
禾真隐約覺得李呈蘊好像笑了一下,他想看得更清楚些,但頭轉到一半,就被李呈蘊伸手擋住了。
李呈蘊捏着禾真的後頸讓他恢複原位,指腹碰到泛着涼意的皮膚,李呈蘊覺得禾真說覺得冷可能是真的。
“是挺破的。”
李呈蘊評價完,把卷起來的衣服放下來,“沈林威下手再重點,你就能把殘字兒補上了。”
話說完,李呈蘊站起來,長腿從禾真的頭頂跨過去,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門。
走廊裏沒什麽人,李呈蘊剛走到電梯口,電梯響了一聲,兩扇門緩緩打開,挂了彩的沈林威站在裏面,正扭着頭和後面的人說話。
“你們等着看吧,我這次新仇舊恨一起報。”
身後人不知道說了什麽,沈林威冷笑一聲,一邊往外走一邊說:“誰讓他沒事兒找死呢。”
李呈蘊站在電梯口沒動,沈林威只顧着說話,肩膀被人撞了一下,沈林威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又蹿上來,他轉過頭剛打算罵,在對上李呈蘊的眼睛時又生生壓了下去。
“你站這兒吓我一跳。”
沈林威舌頭疼,說話的語速變慢。
李呈蘊看了他一眼,然後笑着對沈林威說:“差不多就得了。”
“什麽?”
沈林威愣了一下。
“我說。”
李呈蘊很耐心地又重複了一次,“差不多就得了。”
站在一旁的幾個男生都不吭聲,沈林威臉上的表情冷了下來,“你什麽意思啊?”
“現在說中文都聽不懂了嗎?”
李呈蘊往前又走了一步,鞋尖不輕不重地踩着沈林威的鞋,他看着沈林威,語氣溫和地說:“你那雙鞋也不值什麽錢。”
李呈蘊的家世沈林威知道的一清二楚,入學的第一天,他的父親專門囑咐他要和李呈蘊搞好關系,畢竟他們家的生意完全取決于甄薇願意從手指縫裏漏出多少來。
“你什麽時候和禾真這麽好了啊?”
沈林威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說:“這才在一起住幾天啊。”
摻着熱意的煩躁又湧上來,看着沈林威令人作嘔的臉,李呈蘊很輕地笑了笑:“你別把他和我扯到一塊。”
身後傳來細微的響動,沈林威的視線偏了偏,看向李呈蘊身後,緊接着,李呈蘊聽見沈林威充滿諷刺的聲音。
“聽見沒?連你室友都不想和你扯上關系!”
李呈蘊轉過頭,看見扶着門框臉色蒼白的禾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