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海市的雨總是下的毫無征兆,青灰色的天空很快包裹了整座城市,細密的雨絲打在擋風玻璃上,前方的高低錯落的樓宇都變得模糊。
李呈蘊想起來他拿到駕照那天也是這樣的天氣,李項霆接上他直接去了4S店,穿着西裝的男人在店門外撐着雨傘等待,巨大透亮的玻璃窗內停着一輛蓋着紅布的新車。
“以後你想去哪兒就可以直接去了。”
李項霆把裝在皮套裏的車鑰匙遞給他,擡手拍了拍他的肩,“爸爸也只會送你這一輛車,以後想換車得靠自己才行。”
在他十八歲時想象的父親的模樣和現在完全不同。
李項霆坐在靠窗的位置,見到李呈蘊從門外進來,便沖他擡了擡手。
李項霆穿了一件襯衫,款式休閑,臉上的表情是李呈蘊十分熟悉的柔和。
“随便點了幾個菜,應該都是你愛吃的。”
李呈蘊點點頭沒接話,他看着坐在對面的父親,神情并不強硬。
窗外的雨下的更大了一些,李項霆端起杯子吹了吹面上的茶沫,停了一會兒問:“你媽媽告訴你的?”
“算是吧。”
李呈蘊靠着椅背,“她可能以為你已經告訴我了。”
李項霆笑着搖了搖頭,他抿了一小口茶,表情有些無可奈何,“她還是那個樣子。”
李呈蘊坐直了一些,手肘撐着桌面,雙手交叉放在臉前,語氣帶着笑意:“什麽樣子?你不喜歡的樣子嗎?”
“我不喜歡她的話,你也就不會坐在這兒沖我冷嘲熱諷了。”
李項霆的話說的輕松,仿佛出軌再和妻子協議離婚這件事,就像冬天要下雪一樣理所應當。
Advertisement
“難道不是因為當時她可以在仕途上給你助力嗎。”
李呈蘊垂着眼攪了幾下咖啡,白瓷杯裏短暫地出現了淺咖色的漩渦,李呈蘊擡起頭,看着李項霆的眼睛,說:“我差點就相信自己是愛情結晶了。”
李項霆沒有回避,他十分自然地和李呈蘊對視:“如果你十年前說這種話我還會給你多解釋一些,但你現在快二十一歲了,還在乎自己是不是愛情結晶嗎?”
“也沒有。”
李呈蘊笑了笑,他轉過頭看向窗外一對正在躲雨的中年夫妻,衣服和褲子上都是深淺不一的水漬,李呈蘊回過頭,低頭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的時候才接着說:“都是胚胎嘛。”
“大人的事有些你理解不了。”
菜端上來了,李呈蘊拿起筷子沒有接話,一頓飯吃的氣氛還算輕松,李項霆偶爾會給他夾菜,中間接了幾個工作上的電話。
“一會兒回家嗎?”
李項霆夾了一片豬頸肉給李呈蘊,李呈蘊撥到一邊,喝了一口湯說:“回學校。”
李項霆點點頭:“那我送你回學校,你的車我讓司機叔叔幫忙開回去。”
或許是夏天真的快要結束了,從玻璃轉門走出去的時候,李呈蘊開始覺得冷。
司機繞到後座給他開門,門剛一拉開,座椅上的紙袋倒下來,露出裏面深咖色的鞋盒。
李項霆系安全帶的手頓了頓,他交代司機把東西放進後備箱,餘光瞥見站着不動的李呈蘊,他轉過頭。
“給朋友的兒子買點東西。”
李項霆解釋道。
一旁的司機還弓着身子拿後座上的東西,李呈蘊把車鑰匙塞給他,然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說不用了,然後走到副駕駛窗前,微微俯下身。
“剛剛你說大人的事我沒辦法理解。”
李呈蘊很快被雨水打濕了,他把碎發捋到後面,眼睛彎下來,“我挺同意的,所以如果我要做點什麽小孩子會做的事,希望到時候你也能理解。”
不等李項霆開口,李呈蘊倒退了幾步,說了再見之後轉身往反方向走。
雨下的突然,路上沒打傘的人很多,李呈蘊并不着急避雨,花了十幾分鐘才走到宿舍樓。
因為學校正在放假,宿舍裏沒什麽人,走廊只開了應急燈,李呈蘊推開門,看見坐在桌前正在看筆電的禾真。
禾真被推門聲吓了一跳,嘴巴微微張着,在看到渾身濕透的李呈蘊時,他愣了兩秒,然後一言不發地站起來去櫃子裏拿吹風機。
李呈蘊走到窗邊,看着禾真微微踮着腳,伸長手臂去夠放在櫃頂的籃子。
禾真的話其實并不多,他知道什麽時候該說話什麽時候不該說,這已經比大多數人要強很多了。
其實不該問的,但這麽長時間過去了,李呈蘊第一次對禾真感到好奇。
“你為什麽喜歡我?”
禾真背對着他,停了一會兒轉過身,走到他旁邊,細白的手指搭在窗臺上。
“你還記得你帶着我翻牆的那次嗎,我怎麽也上不去,其他人都要走了,只有你還在那裏拉我。”
李呈蘊看着禾真的側臉,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仿佛在講述他二十年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是校禁的時候嗎?”
李呈蘊在幾分鐘後檢索到了那條記憶。
“對啊。”
李呈蘊等了一會兒發覺禾真沒有再說話的意思,他便主動開口問:“然後呢?”
禾真擡起頭,眼睛睜得大大的,用看起來很天真的表情看他,說:“沒有了。”
李呈蘊想起的那個記憶片段裏因為校禁而站在栅欄牆外的三個女孩,他最先翻上去,然後伸出手把剩下的三個女生拉了上來。
好像是還有一個人,站在離他們有些距離的地方,戴了一頂帽檐很大的棒球帽,完全是出于禮貌和客氣,李呈蘊蹲在高牆上,問他要不要上來。
如果要說起來,這是李呈蘊人生中最不重要的時刻。
“當時你差點摔下去。”
禾真的聲音突然變得斷斷續續,“後來我又碰到了你一次,在河堤那裏,你拿了酒,我不小心把酒瓶摔碎了,玻璃碴劃破了你的右邊眉骨,你掐着我的脖子說要掐死我。”
禾真頓了一會兒,放在窗臺上的手垂下去,他轉過身看着李呈蘊,眼睛很亮,但眨眼的速度卻變得很慢。
“我們當時約好了說第二天晚上十點還要在河堤喝酒,我去了,但是你沒來。”
在暗黃的光線裏,禾真的眉眼看起來很柔軟,他舔了一下有些幹的嘴唇,露出一個有些局促的笑容,“第三天我也去了,你、你是不是有事情耽誤了呀,我不是非要讓你解釋的意思——”溫和的中性詞有很多,他可以随便挑一個禾真能夠接受的說辭。
李呈蘊側過身,他倚着牆,低頭與禾真對視了一會兒,看着禾真的手指不斷地揉搓褲縫,喉結輕微地上下滾動。
“我一直都挺閑的。”
李呈蘊停了幾秒,然後笑着說:“如果我沒有去的話,應該就是忘記了。”
禾真看起來很平靜,他抿了一下嘴,身體重新轉回去,手搭在窗臺,小聲嘟囔說:“是這樣啊。”
李呈蘊沒說話,禾真站了一會兒,伸出手把窗戶推開了,被風吹斜的雨水落在兩個人身上。
“其實我也沒那麽喜歡你。”
禾真轉過頭,眼睛微微彎着,“我就是想跟你做愛。”
李呈蘊看着禾真,垂眼随意地笑着說:“好啊,等你什麽時候讓我有興趣了,就做吧。”
作者有話說:終于要有一點點進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