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8章
第二十八掌
咚……
竹節敲在光滑的石頭上,裏面的水流出,然後,削尖的那端再次擡起,直到水流将它灌滿,複又敲在石頭上。
“好涼的水。”空曠的室內只有一池清水,整個房間裏霧氣缭繞,不是熱度的升騰,而是寒冷的凝結。天白經常會在這裏沐浴,卻仍然無法适應水的溫度。
“忍耐一下吧。”水池邊立着的中年管家恭敬的回答。
“要是有一壺酒就好了。”
“那是不可以的。”
“你還真是認真。”天白早已習慣了似的。
“因為我有一位任性的主人啊。”中年管家嚴肅的表情終于有了一點松動。
“我很害怕,冬解。”只有在這個人面前,天白才會流露出這樣的情緒。
“我會一直陪伴着您。”
“我是個騙子。”
“您并無惡意。”
“我不在乎生命。”
“那也是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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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保護他們。”
“您是袛王一族的總帥。”
“我很懦弱。”
“這是人之常情。”
“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冬解沒有說話,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都記得第一次見到天白大人時的場景。爺爺帶着年僅十歲的他來到天白大人面前,告訴他,這将是他奉獻一生的人,那時的天白大人,在初春的寒風裏,只着了一件單薄的浴衣,美麗卻又孤獨,從那時起,小小的冬解就發誓,會一輩子在他身邊。
“夕月他們應該已經到了,你出去迎接一下吧。”每次問道那句話時,冬解就是沉默,天白也不會深究:“我再待一會兒。”
“是,天白大人。”冬解行禮退開,幾步之後,頓住腳步,說:“還是別呆太久了。”這裏的寒氣就算是夏天,呆久了也會着涼的。
“知道。”天白笑了,揮手讓他離開。
安頓好之後,冬解帶着夕月、愁生去了一片竹林,在外面,冬解止了步,告訴他們天白大人在裏面等待。
這片竹林比黃昏館的樹林更顯寧靜清雅,鳥兒清脆的鳴叫在竹林裏回蕩,帶出了別樣的生機勃勃。天白穿了件水藍色的浴衣,濕漉漉的頭發松散的系着,帶着他們一路向前,直到面前的視野突然開闊。
有東西伫立在那裏,翠綠得仿佛能滴出水來,旁邊叢生的參差不齊的條狀突起簇擁着中間那根數米高的石碑,石碑頂端尖銳,整體看起來就像是一把劍柄沒在地裏的劍,石碑上有古怪的圖案,像雕刻上去的,又像是拓印上去的,像在表面,又像在裏面。
“這片竹林是袛王一族的禁地,任何人都不能入內,這個地方的結界,是由一位召喚師獻出生命而設下的。”天白仰頭看着石碑上的圖案,神色複雜。
“那我們……”夕月想問的是,既然任何人都不能進來,為什麽還會讓他們進來,而且,獻出生命也要保護的,這是什麽?
“沒關系,或許就要結束了吧。”這場持續了千年的戰争,已經讓天白疲憊不堪,他甚至開始相信十瑚說的話,今生的夕月以男子之身降臨,或許就是為了給這場戰争畫上句號:“這是神之靈石,戒之手力量的始源,也是袛王一族的根基。”
天白的話讓他們不由自主的仰起頭,翠綠的石碑在陽光下閃爍出七彩的光芒。
接着,天白告訴了他們一段被埋葬在塵土裏的過去,袛王一族的起源。
距今末約一千五百年前,魔物盛行,人類幾近滅絕,猶如身在煉獄般的人類祈禱着上帝,希望上帝能寬恕他們的罪行,派遣光之使者來到人間,照亮人類的未來。
一個雷電交加的夜晚,狂風呼嘯,暴雨傾盆,本就警醒的人們被劃破天空的一道熒綠色閃電驚起,閃電在不遠處落下,人們只覺得一陣天搖地晃,有膽小的已經尖叫出聲,嘴裏直嚷着這是上帝降下的懲罰,他要滅亡人類。一句話鬧得人心惶惶,躊躇半響,幾個年輕男子提着油燈,相伴着去閃電落下的地方查看,當他們一路忐忑的到了那兒之後,看到的就是那還帶着熒光,似真似假的石碑。
石碑落下的地點就是現在袛王一族鐮倉本家的這一片竹林裏,當時的年輕男子就是後來十神家的祖先。
十神家身負消滅惡魔的重任,其中又以袛王家為首,袛王的當家分為四個人,也被稱為四聖人,到天白那一代時,當家的是天白、有王、夜禦和泠呀,泠呀的母親是袛王一族的惡魔召喚師,而父親卻是上級惡魔,身為混血的他處境很尴尬,但和天白,夜禦的關系很好。
一次天白去鄰鎮消滅惡魔,當他回來的時候,他的家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橘紅色的火苗,猩紅的血跡,還有鵝黃的夕陽把天地染成了一片紅色。瀕死的家仆告訴他,是泠呀召喚來了大批的惡魔,把所有人都殺死了。
天白不相信,他在村子裏到處尋找,火焰把土地灼焦,到處都是燒焦的味道,天白是在那株他們都喜歡的櫻花樹下找到泠呀的,他走前還盛放着粉色櫻花的樹枝此時盛開的卻是火花,泠呀的臉上、手上和衣服上全都是腥紅的血,他的腳邊,倒着胸口被洞開的夜禦。
那個黃昏對于天白而言是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每每想起,臉上被泠呀傷到的地方都開始痛,撕扯般的痛。那一夜之後,除了他和随他回來的那部分人之外,其他人都死了,村子被大火夷為平地,萬幸的是神之靈石沒有絲毫的損傷。
泠呀到底有沒有背叛?愁生看向天白,他想天白其實也很茫然吧。目光又落到神之靈石上,或許是因為陽光的緣故,神之靈石裏面影影綽綽,似是有什麽東西,他想起了那句話,‘因為你沒有睜開眼睛,所以看不見我。’沒有睜開眼睛,那個人指的難道是沒有覺醒,難道神之眼并不僅僅如此?或者,并不是這樣的狀态?
“為了和泠呀對抗,我在自己的身體裏寄養了惡魔,從千年之前的那個黃昏開始,一直到現在。我的腦子裏有最完整的資料,泠呀的,惡魔的,戒之手的,袛王一族的,戰鬥的……我作為袛王一族的總帥,必須做出對袛王一族最有利的決定,愁生,你要明白。”
“……”天白是在說,如果自己與袛王一族為敵,他就會抹殺自己嗎?他為什麽會認為自己可能與袛王一族為敵?既然認為自己可能會與袛王一族為敵,又為什麽會帶自己來這裏?一瞬間,愁生覺得天百是可憐的,想要弄清楚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卻又在下意識的逃避,信任着別人的同時,卻又在防範一切,一個人看着身邊的人出生長大到老去,自己卻一直在原地不曾有一絲改變。
“不用多心。”今後會怎樣愁生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不會背叛焰椎真。
天白不說話,他希望真的只是自己多疑了,他想起了上一次的祈神結果。
清澈的池水裏,除了一朵盛放正怒的粉色櫻花之外,還有一支羽毛,一支漂亮的鳥兒翅膀上的羽毛,純白的羽毛周圍流動着七彩的光華,它輕輕的漂浮在水面,有種白蓮亭亭而玉立的錯覺,帶着安靜,透着活力。
這從來都沒有過的情況,讓天白再次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