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
如果不是有引路人,焰椎真想,如果只是他一個人,恐怕在這個地方轉上三天也找不到這裏。此時的他們正站在一個并不算太高的小山崗上,面前是成片的玫瑰花樹,雖然時值冬天,玫瑰花樹的枝條稀疏、葉子凋零,卻并不影響整個園裏的風光,單單只是遠遠的看見,就能想象得到玫瑰盛放時,會是一個怎樣的光景。
腳下的地面被凍得僵硬,顯得異常的滑,只能踩在雪堆上行走,走在最前面的引路人不停的用小樹枝拍打着兩旁的花樹,枝條上的積雪被拍落,簌簌作響。
只要穿過這片玫瑰園就到了,這是引路人告訴他們的,而他們來這裏的原因,要追溯到昨天晚上。
短短幾天的相處,讓焰椎真認識到了一個與他所想象的完全不同的路亞·庫洛斯桀利亞,不同于在外面的冷酷果斷狠絕,在愁生面前的路亞,可謂是天壤之別,像是一個為了得到糖果的孩子,撒嬌打滾耍賴樣樣都來,看得焰椎真嘴角直抽。
就在昨晚,路亞難得正經的叫住了愁生,面色凝重得焰椎真以為天要塌下來了。
“愁生,明天是你十六歲的生日,轉眼間,你都長這麽大了,有些事情,也該讓你自己去決定了。”說這話時,路亞是背對着他們的,站在寬闊的落地窗前,瞬息之間,覺得他背影孤獨寂寥:“你的父親……”
父親?愁生一愣,從與路亞相遇到現在,已經十一年了,在這十一年裏,他們的對話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這個詞語。愁生不問,路亞不說,而現在,随着這個詞語的提起,塵封已久的記憶浮現,漸漸清晰。
“他在我旗下的一個玫瑰工坊裏做清潔工,用他自己的勞動所得償還他所欠下的債,……你應該,去看一下他了。”
走在前面的愁生一直沉默,焰椎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這才發現他對今世的愁生,還并不了解。
濕滑的小道讓他們花了半個多小時才穿過那片并不是這裏最大的玫瑰園,在玫瑰園的後面,是連成片的白色建築,建築都不高,最高的也只有三層而已。
引路人上前去對看門人說了些什麽,又回來告訴他們,他會在下午三點的時候來接他們,又交代了一些事之後,便匆匆沿着來時的路走了。
看貫了都市裏的高樓林立,焰椎真對這個地方新奇不已,仰望天空的視野變得開闊,連呼吸都感覺順暢了許多。
一路走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腳下的雪的咯吱聲成了唯一的旋律,但就在剛才,這唯一的旋律也消失了。愁生站在一個兩層建築的院門外,目光直直的看着裏面,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于是焰椎真把目光轉向了院內,裏面除了一個在回廊下掃地的佝偻老人外沒有其他的人,那……
老人看起來六十上下,很瘦,背有些駝,頭發花白稀疏,黝黑的手背上青色的脈絡突兀,他的身上穿了件軍用的棉大衣,顏色已經開始褪白,變成了黯淡的灰色,在手肘和袖口上的顏色有些深,應該是積累已久的污漬,衣服下擺的線頭已經脫落,隐隐露出了裏面灰白色的棉絮。
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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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椎真的目光在老人與愁生之間來回移動,然後,他看見愁生動了,一步一步的走到回廊下停住,沒有上臺階。
“請問你們……”老人注意到他們,有些遲疑的開口。
“我是绫濑千夏。”
“哐——!”
老人渾濁的雙眼瞪大,不可置信的顫動着嘴唇,臉上肌肉僵硬得就連顴骨上的傷疤也跟着顫動,手裏拿着的掃帚掉落在地,打翻了盛滿垃圾的小鐵桶,鐵桶咕嚕嚕的轉動着直到撞上了牆才停下,垃圾散落一地,被風一吹,飄得到處都是。
下一刻,老人做出了一個讓焰椎真意想不到的動作,他揮手用力的向愁生打去,然而卻被愁生擋住了,瘦得皮包着骨的手上青色經絡爆起,可見老人用的力氣有多大。
“賤人!消失了十幾年,現在出現在這裏,是來看我的笑話的?”說話的聲調因摻雜了咬牙切齒的憤怒而帶上了顫抖。
一個初次見面的人,不僅想打愁生,而且還這樣罵愁生,就算他是愁生的親人,焰椎真也是決不允許的,更何況他不是。
上前一步就想教訓仍在喋喋不休的罵着的老人,然而,愁生的動作比他快,左手被一只微涼的手握住,被那雙平靜如水亦溫柔如水的茶色眸子注視着,就算是滅頂的怒火,也只需須臾便會消失殆盡。
老人注意到他們交握在一起的手,停止了辱罵,片刻後竟然笑了,笑容谄媚,臉上的傷口皺成了一條粗線,旁邊是細碎的皺紋,讓這傷口的樣子變得像是盤踞在臉上的千腳蟲。
“看你的穿着打扮,價值不菲啊!……看着兒子過得這麽好,我這個做父親的可是很高興的。……兒子怎麽不給我介紹介紹你旁邊這位呢?看他相貌英俊儀表堂堂,一定出身不凡吧!令堂是做什麽的啊?啊!不對!不對!對不起啊,少爺,我是因為終于見到我兒子太高興了,所以有些胡言亂語,畢竟我和千夏有十幾年沒見了,他走丢的時候還那麽小,什麽都不懂,我日日夜夜每時每刻都在乞求老天,希望能早點找到他,可是十幾年過去了,我一直沒找到,現在終于我們父子重逢了,我就是想知道他這十幾年裏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受人欺負……”
“他很好,比跟着你幸福得多!”沒想到,面前這個彎腰駝背黝黑瘦小的老人居然是愁生今世的父親,怎麽可能,這樣的人,怎麽配是愁生的父親!
老人的話被焰椎真打斷,瞬間的尴尬後,他把目光轉回了愁生身上:“千夏啊,爸爸終于找到你了,太好了,你不知道,自從你丢了之後,爸爸是茶不思飯不想的,我怨啊,為什麽我那個時候不在家呢?如果我在家的話你也不會丢啊,唉……不提以前了,現在看你過得很好,做爸爸的也算是沒失職了。千夏啊,你跟着少爺,那就是少爺身邊的人,面子是要替少爺撐起的不是,少爺出身富貴,要是被別人知道了少爺身邊的人有一個欠債累累的父親,這讓少爺多沒面子啊,你說是不是?所以千夏,你随便拿出個幾千萬來讓我還債,這樣就沒事啦,少爺那麽有錢,又那麽喜歡你,還會在乎這點小數?只要你在那方面使得少爺盡興了,這種事情還不是易如反掌。”
對于老人再明顯不過的暗示,愁生沒有給予回應。
愁生的毫無反應讓老人暴怒:“你這個不孝子,難道你想讓你老子我在這個鬼地方每天起早貪黑的掙這一萬多元過一輩子嗎?老子白生養你了!真是什麽樣的娘們兒生出什麽樣兒的種,晴子那賤女人水性楊花不知道在哪兒搞出的種,給老子戴了綠帽子不說,還生出這種貨色,绫濑千秋那死丫頭剛學會走路就跑了,你绫濑千夏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小小年紀學人家搞同性戀,惡心!當初老子給你找了個富婆,你他媽還給老子裝清高,現在你倒是自己搞上了,也虧得你老子把你生得好,要不你怎麽可能攀上高枝在這裏顯擺給老子看。……怎麽,說話啊!老子可不知道你這會兒成啞巴了——”
老人的話被焰椎真一拳打斷,他居高臨下的看這個被自己打到在地的人,金色的眸子裏燃燒着熊熊烈火。
“焰椎真……走了。”一直沒有說話的愁生開口了,他轉過身,不再去看他們。
聞言,焰椎真看向愁生的背影,頓了頓又回頭看向地上的人:“愁生,是你看一眼都會亵渎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