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
焰椎真說那句話時,愁生只是覺得驚訝,卻并沒有相信,這道他們乘上了車,窗外的景物漸漸熟悉起來的時候,愁生才知道,原來那時焰椎真說的話是真的。
有一種帶着戀人見家人的感覺,愁生為自己這突然出現的想法感到好笑,但是為什麽,只是離開了十幾天而已,為什麽現在徘徊在熟悉的家門前,卻不敢伸出手将它推開?
交錯的深棕色枝桠将白色的建築半遮半掩,院子裏,嬌豔的薔薇早已凋零,深綠的枝條被白雪覆蓋,和着滿院滿屋頂的厚雪,把節日的喜慶隔絕在了外面,讓這個地方變得蕭條、荒蕪與死寂。
這和愁生記憶裏的完全不同,在他的記憶裏,不管是秋天還是冬天,這個院子裏的薔薇始終盛放着,深紅的薔薇,鵝黃的薔薇,翠綠的枝葉,就算是鵝毛大雪也蓋不住它的美麗,無論何時,這個地方始終充滿了生命的氣息。
高大的黑色鐵門發出吱呀的聲音,是因為缺少了保護和雪積得太厚的關系,建築裏的裝修格式還是愁生熟悉的樣子,卻讓愁生十幾年來第一次生出了空曠、冰冷的感覺,沒有人的氣息。
腦海裏突然閃過的念頭讓愁生一驚,他慌忙的拿出手機,有些僵硬的手指顫抖着撥出了那串他熟悉的號碼。
“嘟……嘟……”
機械冰冷的聲音久久未停,等待變成了煎熬,每過一秒就多一份失望,失望慢慢聚集,又升華出惶恐、慌亂等等一系列的情緒。手機從手裏掉落在地上,咚的一聲,屏幕閃了幾下,終是暗了下去。
“愁生!”愁生突然的奪門而出讓焰椎真有些反應不及,在院子裏拉住愁生卻又被掙開,看着被揮開的手焰椎真的目光黯淡了幾分,說不難過時假的,從前的每一次都是愁生向自己伸出手,而現在,這是他第幾次掙開自己了?因為同一個人……
固然內心難掩失落,但焰椎真更加擔心愁生,他能感覺到愁生的心亂如麻,也能看出那雙平靜得淡然的茶色眸子裏翻湧的複雜情愫。路上的積雪阻礙了速度,讓焰椎真只能遠遠的追着。
飄雪、寒風、奔跑,柔軟的雪地讓前進的腳步變得跌跌撞撞,雪花撲上面頰化作冰水帶走一片溫暖,刺骨的寒風刮過皮膚留下一陣疼痛,大口大口的喘息間,冰冷的空氣順着呼吸流過五髒六腑,深深的刺進骨髓,心髒幾乎要跳出來,肺部針紮似的疼,冷風化作的利刃淩遲着身體。
記憶跨越時間與現在重合,恍惚之間,好像回到了兒時,不停的奔跑,不敢停下來,不能停下來……直到遇到那個人,握上那雙手。
“嘭——!”
辦公室厚實的大門被人從外面用力的推開,撞上牆壁發出的巨響讓室內的人一驚,齊齊把目光看向聲源,門口,茶發的少年保持着推門的姿勢,胸膛起伏、呼吸急促,茶色的發梢濕潤,臉頰上不時的有水珠滑落,他的目光從一開始就落到了辦公桌後的那個人身上,直直的,眨也不眨。
看着愁生,路亞的臉上出現了難得一見的呆滞,愁生的突然出現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在他想來,已經取回了能力,取回了記憶的愁生,現在應該正在與戒之手們進行着久別後的重逢,怎麽可能會在這個時間來這裏找一個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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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生張嘴想說話,卻因為急促的呼吸而變成了一連串的咳嗽,越咳越厲害,竟沒有停止的跡象,雙腿發軟直接跪到了地上,也幸得匆匆追着他而來的焰椎真即使趕到,并手快的拉了他一把,才避免了雙膝與地面的猛烈撞擊。
“愁……生?……愁生!”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路亞猛的站了起來,卻因為這突然的動作讓眼前一黑,頭腦眩暈間又跌回了座椅上,對于洋一焦急的呼喚路亞只是擺動了下手表示自己沒事,片刻之後,他站了起來,走到愁生身邊。
恨不得把心肺都咳出來的聲音聽得路亞心痛,他在愁生面前跪了下來,雙手圈起愁生的身體攬進懷裏,一只手扶着他的腰,另一只手緩緩地撫過他的後背,一次又一次,其中還不時的會輕輕拍兩下。
止住了咳,呼吸也變得順暢,愁生仰頭看路亞:“我還以為,你不見了。”
愁生的話讓路亞不知所措、哭笑不得,他把愁生重又攬回懷裏,手一遍遍的撫過茶色的短發:“怎麽會,我一直在這裏。”
“那為什麽我回家一個人也沒看見?院子裏全是雪,薔薇謝了,房間也好像很久沒人使用過了?”
路亞把愁生浮起來引到一邊的沙發上坐下:“那是因為快過年了,我讓他們都回家去了……所以,公司裏剩下的工作就只有我和洋一兩個人做了。……你到了家,怎麽不給我打個電話呢?”
“我給你打了……沒人接。”
路亞一怔,這才想起來他的私用手機還在辦公室旁邊的休息室裏:“對不起,愁生。”像是想轉變氣氛,路亞問起了愁生最近幾天的生活:“和以前的朋友相處得怎麽樣?有沒有覺得他們和以前不一樣了?”
“路亞,戒之手都會保留前世的記憶,這是真的嗎?”
愁生的目光看着面前原木茶幾上的花紋,微長的劉海擋住了他大半張臉,路亞不知道他說這話時是什麽表情,從平靜的聲音裏也聽不出情緒,擡頭詢問似的看向一旁的焰椎真,發現焰椎真也是一臉驚訝茫然的樣子,顯然他也在驚訝愁生的問話。
“啊,是。”路亞回答得小心翼翼,他目不轉睛的看着愁生,眨也不敢眨,生怕錯過了愁生一瞬間的表情或動作。
“路亞,我到底是不是碓冰愁生?我到底是不是焰椎真所認識的那個碓冰愁生?”
愁生猛的抓住自己衣服的動作讓路亞一驚,還來不及反應,愁生又把手放開了,自始自終,他都沒有擡起頭。
“雖然,焰椎真告訴過我,我真的是碓冰愁生,雖然,戒指只會為它所認定的人使用,這些我曾經都有所感覺,但是,每到晚上世界安靜下來之後,我就會開始懷疑自己,我真的是碓冰愁生嗎?我真的,不是騙子嗎?因為我缺少一樣東西,一樣稱得上是很重要的東西。……我根本就沒有前世的記憶。路亞,你告訴我,我到底是碓冰愁生還是绫濑千夏?”
這些事,愁生從來都沒有對自己說過,一直都壓在心底。雖然愁生對九十九、夕月他們都會顯出些生疏,焰椎真一直以為,那是愁生的性格使然,殊不知,那是因為愁生他沒有從前的記憶,對九十九,對夕月,甚至是對自己,愁生他都要像和陌生人接觸一樣,那不是性格關系的疏遠,而是陌生人初次交集的生澀,原來,當我們在讨論從前的種種的時候,愁生根本什麽都不知道,那個時候的愁生想到的是什麽?與愁生朝夕相處的自己,居然什麽也沒發現。
路亞能感覺到這個靈魂在不安的顫抖着,他的眸光黯了黯,伸手将愁生環進自己懷裏:“你既是碓冰愁生,也是绫濑千夏,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