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世有公子無雙客
? 翻過這一年,沐琰的身體愈發不好了,好不容易熬過這個冬天。帝大怒,責令太醫必須治好洛王,否則讓他們與洛王陪葬。用各種珍貴藥物吊着,才熬到了如今。
這年春剛剛來臨,他的身子有了些微起色,“父皇我想出宮看看,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他的聲音很小,恰好對方能聽見。
“說什麽胡話,我兒一定會長命百歲。朕是真龍天子,還護不住自己兒子嗎?”皇帝握着沐琰瘦弱的的手,心裏很是傷感。對于沐琰他沒有那麽多其他心思,反而這份父子之情比較純粹。他是真的将他當作兒子看的。
“聽說宮外的桃花開了,一定很美吧。”即使病成這樣,他也沒有一點郁氣。笑容安然,一雙眼睛愈發明亮。久病的人總是揮之不去的抑郁,在他身上全然不見。面對死亡的威脅,他坦然得不像話。越是這樣,皇帝越是憐惜。這個兒子,一向令他省心,又聰明伶俐,很得他的喜歡。“朕答應你。”皇帝嘆息。
“多謝父皇。”沐琰笑容更盛,宛若初雪,剔透純然。明明不是孩子了,卻依舊如此幹淨。
沐琰只帶着一些喬裝的護衛出去了,這麽大,他還是第一次出宮。宮外的一切對于他來說都是稀奇的。因着這日天氣尚暖,他的臉上難得帶了一點血色,臉上笑容就沒有放下來過。如斯少年,皎皎如月,清雅若竹,不似人間。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靜安寺沒有護國寺的輝煌,別有另外一場風姿。鐘聲悠遠,餘韻悠長。淡淡的禪香盈溢整個靜安寺,歲月靜好。
藍衣的少年緩步走來,清風霁月的人物。他的年紀并不大,線條青澀,過于柔和。若非氣質太過灑然,很是有人将他認為是女子。小和尚雙手合十,向他微微一禮,“施主,方丈有請。”少年回以一禮,跟随他前行。
那是個已不再年輕的和尚,歲月在他身上留下了褶褶印記。面目和藹,帶着與世的透徹。并不灼目,卻是令人安寧。
“信子林洛淵前來還禮。”少年彎腰行禮。她早該來了。
“你想通了?”雖是問句,語意卻是肯定地。
“是,前塵總總,皆已成空。我該放下了。”屬于林洛淵的人生,早已結束,執着無益。她以為自己看得清,卻仍是走入魔障。
“如此甚好。”老和尚手捏佛珠,笑容安詳。
陽光灑進屋裏,浮塵翻滾,時光悠長。許久,林洛淵告辭。
淺黃色衣服的少年回頭,一道藍色的身影從眼前過去,他想要伸手抓住什麽,可是那人已經走遠。嘴角微微有些下垂,不知為何,心裏空落落的。
“王爺,怎麽了。”随行的人以為他不舒服,連忙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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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沐琰搖頭。
連上這次,她害死了他兩次。縱然不喜歡他,卻不得不為他動容。
林家洛淵,美色傾城,氣度高華。丞相之嫡女,福澤深厚。聘為皇後幼子正妃。那個時空的朝代,女子沒有這麽多束縛,卻也是地位遠不及男子的。沒人知道林洛淵天生反骨,她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一生。
她的夫君,才華出衆,氣質卓然,又一心戀慕他。他是世上對她最好的人,比之父親更好更純粹,可是她害死了他。謀算多年,功虧一篑,母族因她而滅族。是他以命換她一命,從此她漂泊無依。跌到了塵埃,從塵埃深處再度爬起。受盡種種折辱,心高氣傲的女子漸漸磨了菱角。卷土重來,你不知道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一朝登上那至尊之位,她終于得償所願,以一介女子之身,反了這天下。她或許天生便該是弄權的人,政治手段于她如飲水般容易。從最初的委以虛蛇,到真心臣服。她開創了一個全新的時代,可是再也沒有熟識的人。她雖對父母沒有多大感情,但父母終歸是她的血脈至親,可他們死了,因為自己的狂妄。她不愛他,他卻是那樣好的一人,可還是因她死了,為了她的野心。她從不後悔,可是卻會愧疚。
尤記當初風采無雙的少年,這樣無聲無息的離去。白玉誰家郎,回車渡天津。看花東陌上,驚動洛陽人。再也回不來了。
她沒有殺光所有皇族,即使群臣進谏。她知道自己從來沒有喜歡過他,可是想起來還是會有些澀澀的疼。她沒有想過會看見與他這樣相似的一人,在隔了一個時空的現在。可是她還是看着他去死了。
然而許多枷鎖卻在知道這個消息時打破,她不再是林洛淵了,他也不再是顧清了。雖然如此相似,沐琰到底不是他。不是那個明明城府極深,卻再她面前表現得毫無隐瞞的人了;不是那個知道她不喜歡他,卻從未想過放棄的人了。沐琰與顧清是不同的,沐琰是真的通透無所求,顧清是表現得在雲淡風輕,野心卻從未少過。他們相識于算計,誰知中途他動了真心,落到那個下場。她一直都有這樣一個心結,此時終于坦然。顧清也好,沐琰也罷,都已經遠去,林洛淵已死,一切都已經結束。林家早有謀逆之心,只是還未行動林洛淵便行動了;顧清亦是不甘心現狀的人,只是有了她這個完全脫軌的意外。她一直都知道,可是還是愧疚,顧清他本可以不死的,卻是留下了自己一命。以林洛淵之死結束所有因果,今生再不複往事。
沐雅眯眼,“你倒是自在!說吧,瞞着我幹了什麽了。”
“您不是知道嗎?”黛玉早就報備了。
“知道是知道,可是你也沒說是穿男裝去啊,拜一個神佛至于嗎?”這才是沐雅奇怪的地方,黛玉大可以以真實身份前往,而不是這樣偷偷摸摸的。
“我第一次去那便是以男裝去的,不好突然改變。”黛玉耐心解釋。這次本來說好的到一起去看現在的産業的,可是黛玉臨時跑了,留下沐雅一人。沐雅不開心也是正常的。
“我還以為你又去招蜂引蝶了呢。”沐雅顯然想到什麽不好的事情,臉色有些難看。
“寺院有什麽可招蜂引蝶的。還有公主殿下,我是女人。”黛玉嘴角微微抽搐。
“是啊,你還記得你是女人,勾得女人對你非君不嫁的女人。聽說還是京城最出名的清倌人。”沐雅冷笑。
“那只是個意外。”黛玉扶額。世上□□總不被人看在心裏,就算捧着,也不過是一個玩物。乍一見一個風姿卓越的翩翩少年郎,還對她沒有半分輕視,言行充滿了尊敬,能不上心嗎?至于非君不嫁倒是沒這回事,只是沐雅誇張了而已。
“是嗎?”沐雅表示懷疑。
黛玉不知從何說起,哭笑不得。之前起的郁氣倒是消失得一幹二淨。這世上有太多種可能,事實已成定局的,不要過于執着。書該翻頁了,一切都是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