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隕落的帝姬8
要了兩間上房,店小二一臉極其熱情地将這半遮面的美人往樓上引。
路過那道極為好聞的氣息,純淨異常。雲悠往那個位子上看了一眼。
那是一個僧人。
身上的衣物十分破舊,雲悠仔細看對方的臉,卻發現那人的臉仿佛罩在雲裏霧裏,怎麽也看不清。
雲悠眼睛輕輕眯起來,這是什麽人?怎麽這麽詭異?
這一眼撇過,僧人毫無察覺,卻見承钰露出極為興奮的表情,悄悄湊了過來。
“小師祖,我們碰見觀世蟬子了!”
見雲悠露出迷茫的眼神,承钰興奮地解釋。
“我在雲中闕外門時,南宣師兄和我說起過,傳說天地有禍亂的時候,觀世蟬子就會出現,雲游四海,提點有能之士,助其匡扶大道!”
“哦?所以觀世蟬子是誰?你怎麽知道那僧人就是?”
雲悠半信半疑問道。
“南宣師兄說過,觀世蟬子是個僧人,千人能見千相,世人看他,都是一副毫不起眼的路人模樣,若是能通悟天地靈氣,就能分辨出來與旁人不同,你看那僧人,是不是總也看不清樣貌?”
雲悠點了點頭,承钰越發肯定,面上帶出一絲十分八卦的得意勁兒。
“嘿!等我回雲中闕,定要和師兄好好說道!”
“按照你這麽說,觀世蟬子如今在人間現身,那就是有天地禍亂?”
承钰一愣,這才反應過來這不是什麽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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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悠又回頭去看了一眼僧人所在的方位,從浮山鬼帝說天道已亂,到觀世蟬子現身,似乎有什麽事物,正在逐漸引發這個世界的紊亂。
就像蝴蝶效應一樣。
次日,纨绔子弟的辦事效率極快,還真給他找到了名為徐長生的一戶人家。
承钰半是威脅半是警告地逼退了想來一親芳澤的纨绔,兩人就朝對方給的地址走去。
遠遠望去,這座地處偏僻街道的置宅不算大,很有些年頭了,牆瓦都有些剝落,牆頭還有許些雜草,顯示出這戶人家并不顯貴。
雲悠站在遠處,随着夢中的徐長生出現在面前,體內的魔氣不安分起來。
那是個已過中年的半老男子,五官依稀挂着年輕時的幾分清秀,更多的是歲月和生活沉積下來的麻木。
他似乎正要去辦事,從宅邸門中,又走出一個相貌普通的婦人,遞給他一個麻布包袱,兩人淡淡說了幾句話,男子就登上了簡陋的馬車,離去。
又有一十歲小童跑出來,望了望父親離去的馬車,牽了婦人的手回了宅子。
一切風平浪靜,沒有什麽苦等不歸人,沒有什麽感天動地,只是一個叫徐長生的男子,終于考上了秀才,取了一戶普通人家的姑娘,這輩子也沒做上什麽大官,只在江南省城謀了一席衙役的文書。
他的人生中,小蓮早就退場了。
不見一絲蹤影。
“原來你不惜剔骨也要見一面的徐長生,早就未曾等過你了。”
雲悠喃喃自語道,不知是說給誰聽。
“如此甚好,多謝仙姬。”
一聲遙遠的嘆息傳來,帶着似有似無的解脫。
雲悠平白生出一股煩悶,身上隐隐升起一股魔氣。
“你不惱恨麽?若不是為了與徐長生相守,你何以落得如此下場?”
“仙姬,我心悅于他,便希望他平安順遂,你瞧,他如今有妻有子,已如了我的願,與他相守之人不是我又如何呢?”
随着這番話落音,雲悠身上湧起魔氣陣陣,承钰從方才起就察覺到不對,此番見魔氣頓現,翻手掏出一瓶丹丸。
下一秒,卻見那魔氣如煙袅袅,逐漸煙消雲散了去,而雲悠身上飄起了一縷一縷的灰色氣息。
“小師祖?”
承钰的低聲呼喚在雲悠耳邊忽遠忽近,她感覺到體內魔骨中魔氣正在消散,名為小蓮的魅魔離去了,天上雲卷雲舒,周遭一切正以極快的速度倒退又前行,徐長生和眼前的宅邸正以極快的速度度過歲月,白幡起,牆根枯,待到一捧黃土,情愛欲求皆去,下一場的一往情深,又會再次上演。
理當如此。
又何須去問值不值當,欲全心意,問誰人可信?
承钰的聲音又響起來。
雲悠望了望周遭,宅邸還在,白幡未挂。
原是大夢一場。
還未等雲悠細細想這番明悟,一股妖風頓起。
天色異變,傳來遠處行人陣陣驚呼,随後,一股股黑色的鬼魅妖尾襲來。
“嘻嘻!快告訴染衣姑姑,那個仙姬我們找到了,身上果真有魔氣!”
一聲嬌媚的狐媚聲音傳來。
随後,魅影妖尾中,走出數十名長者狐耳的妖人,具是未完全化形的狐貍精。
“你們幾個狐貍精,誰給你們的膽子,來找我雲中闕的麻煩?”
承钰手一翻,抽出一把泛着冷光的劍,極為不屑地看向幾個小妖。
這種小妖活膩了敢在他面前現身,他一劍一個完全不是問題。
“不敢,不是我們啊!”
狐貍精毫不畏懼面前的承钰,扭着腰讓開了身子。
身後,一個男子同樣執劍走出來,穿着和承钰師承一門的衣飾。
“南宣師兄?”
承钰愣住了,給他一萬個腦子,也解釋不清這是什麽情況,為什麽顧南宣會和一群狐貍精在一起?
“我接到密信,六禦仙姬早就被魔物附身,果然不假,承钰,速速讓開,我今日就要将這魔物斬殺于此!”
顧南宣手中劍身寒光畢現,嘴中話語铿锵有力,眼中卻泛着縷縷妖邪之氣。
“你在說什麽?誰告訴你小師祖被魔物附身?”
承钰與顧南宣相識十幾載,從未見過對方如此模樣,像是清醒着,兩眼卻蒙着一股黑氣。
顧南宣卻不欲與自己想出多年的師弟多說,飛身上前朝雲悠出劍。
承钰當然不能讓對方得逞,也執劍上前,兩人纏鬥了起來。
剩下的的數十只狐貍精卻相視一笑,有的甚至連人臉也不維持了,露出狐貍臉來,以人身狐面,張開血紅大嘴,就朝雲悠咬了過來。
雲悠下意識想召喚自己的法器,卻什麽也沒出來。
沒有靈氣,什麽仙家法寶也只是破銅爛鐵。
一道金光從天而降,攻過來的狐貍精尖叫着捂了臉,往後退開了數步。
穩穩落下的,正是客棧中遇見的觀世蟬子,對方手中執了一柄法杖,面目依舊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禍亂!”
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怪異聲音響起,帶着毫無情緒的刻板聲音,接着手中法杖朝地面重擊下去,一陣陣金光朝四周蕩漾開。
這金光對雲悠沒有什麽感覺,但對面那群狐貍精卻十分懼怕,紛紛現出原形,朝四周的遮蔽物裏鑽。
“觀世蟬子?!”
與承钰纏鬥的顧南宣瞳孔一縮,在金光中似乎清醒了不少,這一荒神,被承钰一個反手用劍背劈中了後頸,整個人如斷線的風筝墜地,被承钰拉住。
“小師祖,我得先一步回雲中闕!師兄不對勁!”
昏過去的顧南宣在幾息之間,被金光震蕩過的雙眼中不停往外冒着陰綠的妖邪氣,額間冒出血汗,十分恐怖。
“去吧,救人要緊!”
雲悠點了點,承钰咬着唇,心知留下半點靈力也無的小師祖在此地十分危險,這些妖物竟然在大白天就出來害人,但顧南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如今已經面如金紙。
“觀世蟬子,若能聞人言,還請護仙姬一護!我速去速回!”
承钰掏出一個符箓,聚靈激活,符箓亮起,他與顧南宣頃刻消失。
觀世蟬子站在原地未動,雲悠看不清對方的面貌,連對方是什麽表情也不知道。
“何為六道?”
雌雄莫辨的聲音再度響起,一絲情緒也無,連在問誰都不知道。但雲悠本能覺得,這是在問自己。
“天道、人道、阿修羅道、畜生道、餓鬼道和地獄道。”
雲悠回到。
“六道輪回,閣下是什麽道?”
雲悠一愣,自己是什麽道?
修真仙界,人人都在追求至高天道,卻忘記了,道法本就有三善三惡,修善道也是道,修惡道也是道。
若是道法同源,善惡也不過是一體兩面。
她根本不需要去想如何濯魔骨,魔骨已生,不如就此度入阿修羅,七情六欲,不妨一試。
雲悠心境開闊起來,便說她是魔物,那又如何?沒有魔,哪來的仙,沒有暗,哪來的光。
“地獄黃泉,欲念橫流,輪回之地,見修羅道。”
說完這句話,觀世蟬子破舊的衣袖一揮,雲悠眼前一黑,就見自己站在一座橋上。
這橋下的河水回蕩着陣陣極為陰郁的哀嚎,間或有厲鬼的尖笑,不男不女,亦男亦女,河水中飄蕩着一張張扭曲的面孔,已分辨不出人樣,只有幾個黑洞證明曾經五官的位置。
這裏是黃泉...
幾縷詭異的氣息飄起來,橋上突然出現了另一個人。
白紗如練,容姿翩仙,妩媚絕美。
雲悠心中一震,竟然是染衣?為什麽?染衣為什麽會在這裏?就算狐貍精是她派來的,這通風報信的速度也太快了!
四下一看,卻不見青華帝君的身影,只有染衣一人泛着冷然的笑意一眨不眨看着自己,雙眸中透着刻骨的寒意妖氣。
“六禦仙姬,不必害怕,我不過是染衣分出的一縷魂魄□□,染衣本尊在天宮。”
嬌美的女音響起,讓雲悠想起當日自己被剔了仙骨的痛楚。
“你想怎樣?”
雲悠滿是敵意地看向對方。
“可笑,我還以為觀世蟬子有什麽能耐,竟把人親自引到我跟前,我這抹魂魄守在黃泉多年,今日也能排解一番了!”
染衣魂魄露出輕蔑嘲諷的神色,對觀世蟬子十分不屑,接着提了白練就卷了過來。
雲悠被甩進黃泉的時候,面對張着大口尖叫,朝她伸出無數鬼手的厲鬼們,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不管是神是魔還是鬼,如能将染衣斬殺,這具破敗的身體,盡管拿去!
百鬼一擁而上,鑽入雲悠體內,筋脈徹底撕裂開,大片的鮮血在黃泉百鬼中泛濫開。
“啊哈哈哈哈!我殺了六禦仙姬!他是我的了!他終于是我的了!”
橋上的染衣魂魄快活至極,似乎達成了什麽千百年的心願,無人聽得懂她到底在說些什麽。
羅浮山,六角樓中,魔障突現,雲中師祖睜開雙目,血色在鳳目中流轉。
“九霄,守在此界萬年,你的心魔終于來了。”
洛缥缈背對着雲中師祖,望向黃泉忘川處,沖天而起的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