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隕落的帝姬7
雲悠變成了一個名為小蓮的姑娘。
她生活在南方鄉野的杏花村,村莊因杏花林小有名氣。
小蓮家是村裏最富裕的一戶,父親是鄉間的裏正,也是個讀書人,年輕的時候,考了多年未能考上秀才,便取了娘親,做了平淡夫妻。
在父親耳濡目染之下,小蓮對讀書人有着天然的好感。
很快,她就遇見了自己的讀書人。
那年杏花開得正盛,在杏花林下,她見到了那名儒衫褴褛的清秀少年。
少年見了自己,十分拘謹,但眼底卻泛着點點碎星,小蓮只見了一眼,便明白了。
他們注定心意相通。
少年少女的情絲在紙上編織,識字兒的小蓮是少年最理想的伴侶,等少年考上秀才,他們便能長相厮守,琴書和鳴,做一對神仙眷侶。
少年家境清貧,家中有一常年病體的母親,靠着給人寫些家書,光是溫飽都很難。
面對小蓮,他有時會露出些自卑姿态。
但小蓮不在乎,她偷偷攢下銀錢,給對方上京趕考。
然而,第一次趕考,少年落榜了。
兩人的事情被家裏人發現,小蓮原本以為父親會支持自己,卻沒想到遭到了家裏極大的反對。
“私相授受,你丢盡了我的臉!”
父親扔下這句話,就将她關進房間,只等他們選定了人家,就讓小蓮速速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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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願意!
使了一根銀簪子,小蓮央求村裏的小姐妹為自己帶一封信給少年。
少年回信說:
“願為同理枝,奔做比翼鳥。”
小蓮收拾了自己所有值錢的東西,連夜趕向兩人約定的杏花林。
她沒能等來少年,一個魔物掏吃了她的腹腔,将她拖走了。
金銀簪子散落了一地,不見佳人,唯餘一灘暗紅色的血。
雲悠緩緩睜開眼,愣怔了好一會兒,才朝四周看過去。
雲中師祖單手支着下颌,倚在一柄挂着九霄環佩的伏羲琴邊。
雲悠立刻認出了那柄琴。雲中師祖擅琴,但極少撫琴,少時偶聞琴音,只覺得全身飄飄然,窗外繁花盡開,鳥雀鳴聲不絕。
雲中師祖的琴音會引來異象。
她那時不知緣由,以為是琴的緣故,所以偷偷去擺弄過琴,還很熊地割斷了一根琴弦。
後面才知道,這柄伏羲琴以鳳凰尾羽做弦,異常珍貴。
現下,伏羲琴的一根琴弦上,就有重新續接的痕跡。
因着小蓮的夢見,雲悠體會了一次少女的愛慕心緒,直至最後被魔物所害,少女依舊愛着自己的少年。
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名為愛意的情緒。
前世三十年,她被好友慘烈收尾的婚姻結局影響,深信自己才能給自己幸福,成為任務者後,她也只是在眼下做出判斷,去走對劇情有利的路。
她不愛任何人。
雲悠走到雲中師祖身側,對方依舊在夢中,眉頭緊皺,似乎做了一個讓他極為困擾的夢。
看着師祖隽秀的側顏,雲悠暗想,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能全身心愛慕,信任的人麽?
“雖然只是一夢,亦有陷入夢境無法擺脫的狀況,一件随身的信物能把人帶回來。”
洛缥缈踱步過來。
說完這話,就見趴在桌案上的承钰滿臉淚水地睜開眼,眼淚浸濕了大半衣袖。
對方愣怔了許久,似乎一時半會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他這是做了個什麽夢?”
雲悠見承钰思緒沉沉,不禁好奇問道。
洛缥缈板着的臉上這才露出了一絲笑意。
“人間五十年,如夢亦如幻。”
話音剛落,一股靈氣朝承钰彙聚而去,在承钰哭過之後,古井般無波瀾的雙眸中,三道靈氣從頭頂彙聚起來,隐隐結成了一個金丹。
“三花聚頂,他頓悟結丹了!”
洛缥缈迅速掏出一個青銅鈴法器,将承钰罩在裏面,防止結丹的靈氣在地府中吸引鬼魅。
結丹的機緣,竟然是一個夢境麽?
看着緊閉雙目,緩緩将成型的金丹納入體內的承钰,雲悠決定順從小蓮的夢境,她要去找夢境中的少年,徐長生。
“小師祖,你真不等師祖?”
因着修為大漲,承钰現下十分興奮,小師祖說要去南邊尋人,他也躍躍欲試起來。
“師尊還在夢中,別饒了他悟徹。”
雲悠推開門,想了想看向承钰。
“可有銀兩?”
“有呢!小師祖放心!川芎長老還給備了許多丸藥。”
承钰拍拍自己身側的乾坤袋。
雲悠不再猶豫,拜別洛缥缈,對方小手輕擡,兩人便覺得眼前一晃。
人間已經出了大太陽。
兩人正站在昨晚的小鎮上,但這次,小鎮上空無一人,河水清澈,毫無人煙氣兒。
原來是一座空城,雲悠看着周圍破敗的建築心想。
兩人朝南邊省城方向走去,雲悠打聽起對方的夢境來,對于能夠結丹的頓悟夢境,她十分好奇。
“我夢見自己回家了。”
承钰露出回憶的神色,目光飄向遠方。
“回了家,我以為能看見母親,但是裏裏外外都尋不着,有人問我是什麽人,我報了小字兒,對方也認不得我,我又報了母親的名字,那人才帶我去了祠堂,原來我父母已經作古十多年了。”
回憶着夢境中的場景,承钰半是愁緒半是感嘆。
“小師祖,與血親逐漸斷了緣因,起初覺得十分悲傷,但我看着家裏家外,新進的媳婦抱着小娃兒,村裏的後生都與前人十分肖像,我便又覺得,這生老病死的緣分,雖讓人孤寂,卻也理當如此。”
若是當年未被人救下,送入雲中闕,現下他又會是如何呢?
或許早已成了一捧黃土吧!
天下生息,理當如此麽?
雲悠看着天邊的雲間,那兒沒有仙界的奇葩瓊景,只有一片野蠻生長的草地,和一株一株歪脖子樹,不嬌柔,不造作,只是無盡的生息。
雲悠望着曠野發呆,未曾注意到自己周身正緩緩飄起一圈灰色的氣息,那氣息絲絲縷縷,十分幽密,極為緩慢地朝雲悠體內注入,好像不存于世,連雲悠自身也察覺不到。
長途跋涉令雲悠十分疲憊,兩人在第三天清晨,來到了一座名為蘇南的江南省城。
城門邊,來往的行人穿着十分富态,綢緞錦袍,留仙襦裙。
江南多富庶,此話不假。
承钰摸出來一頂面紗,他其實有更好用的易容丹,但小師祖體內魔氣內沖,除了川芎長老給配的藥丸子,其他的不敢給仙姬內服。
進了城,即便帶着面紗,來往亦有不少人側目。
女子仙氣飄飄,氣質不凡,那年輕後生更是俊俏得很。
雲悠總覺得事情會變得不妙起來。
果不其然,一把折扇擋住了自己的去路。
來人穿着綢緞袍子,腰間挂了一串玉珏,荷包更是鼓鼓,間或露出點銀票的紙張邊角。
顯然是個纨绔子弟。
調笑的話語傳來。
“小娘子!可否賞個臉随我去喝杯茶?”
承钰冷笑一聲,提起了拳頭。
當他死人啊,敢當着他的面調戲門中小師祖,他要是不出手,回頭他一定會被師祖弄死。
雲悠卻半點不惱,攔下了承钰的拳頭。
清冷的美目轉瞬露出一絲笑意,看的那纨绔子弟瞬間愣了神。
“我向公子打聽個人。”
如玉珠落盤的聲音響起,喚回了愣神的纨绔,但又随着這好聽的聲音,露出迷離的眼神。
“你要打聽誰,這蘇南沒有小爺不認識的!你就是想打聽皇城裏的娘娘,我都能給你打聽出來!”
纨绔大手一拍胸膛,露出垂涎又讨好的谄媚笑。
承钰的拳頭又舉了起來。
“公子可認得一個叫徐長生的人?”
雲悠眼中的笑意更甚。
這種纨绔成天在城裏玩樂,說自己識人多倒也不是妄言。
“徐長生?誰啊?”
纨绔一愣,下意識問了句,随後又覺得自己打了自己臉,趕忙拽過一個随身的小厮。
“你說,徐長生是誰?”
小厮眼珠子一瞪,滴溜一轉。
“趙爺不認識,那肯定是蘇南不出名的人物!可要去差人打聽打聽?”
這話深得纨绔的虛榮心。
他都不認得,可不就是不出名的人物嘛!
雲悠面紗下的嘴角揚起來。
的确,城中纨绔知曉的,一般分三類人。
一類是與自己一般家境在城中厮混的,一類是青樓媽媽,賭坊荷官。
而最後一類,就是在自己上頭,這城裏得罪不得的人,畢竟出來混,不摸清城中底線,很快就會自己把自己作死。
“既然如此,還麻煩公子幫我打聽些消息來,我就住在前頭的客棧,等着公子哦!”
承钰目瞪口呆地看着仙姬說出半是邀請的話語來。
小師祖,你知道在客棧等男子是啥意思麽?
纨绔心花怒放,嘴上一定一定地再三保證,昏頭昏腦地差小厮辦事去了,只想打聽出來,好敲美人房門。
看着屁颠屁颠走遠的纨绔,承钰又傻了,啊這?正常的流程不是打到調戲良家婦女的纨绔求饒麽?
震驚!小師祖竟然讓纨绔子弟免費給自己辦事兒!
雲悠淡淡掃過周圍看熱鬧的人,朝自己口中的客棧走去。
老實說,在城裏的感覺真不錯,這裏有許多好聞的氣息,而有一道氣息極為可口,從方才就一直從客棧的二層裏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