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朝夕
牧酒之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山洞裏,旁邊火堆燒得正旺,莫離淵坐在一旁添柴。“師兄。”牧酒之輕輕喚着,便掙紮着起身。莫離淵過來扶他重新躺下:“小酒,你傷的太重,不要亂動。”“其他人呢?”牧酒之看向莫離淵。“小酒,對不起,整個門派我只救下了你一人。”
莫離淵坐在那裏,神色複雜,牧酒之知道,他對門派的責任感比他更甚,此時,他才是最傷心的吧。牧酒之岔開了話題:“既已如此,那麽師兄以後有什麽打算?”莫離淵沒回答,反問道:“小酒呢?”牧酒之勾了勾嘴角,扶起一抹淺笑:“我想和師兄在一起,師兄到哪裏,我就跟到那裏。”莫離淵嘆了一口氣,聽上去頗有些無奈:“你已經長大了,該有自己的人生,把這一切都忘了,找個地方重新開始吧,況且,小酒,等你的傷好一些,我就要離開了。”
“離開,你要去那裏?不管你去哪,我都要跟着你,哪怕是天涯海角,奈何彼岸。”牧酒之有些激動,渾身都在微微顫抖,師兄,你不能抛下我一人,好不容易我們都活着,好不容易我在此時此刻能看見你,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再一次離開我。不能再一次忍受失去你的痛苦,一次已經讓我生不如死了。
“小酒,你鬧夠了沒有?”莫離淵突然厲聲呵斥,一瞬間,空氣變得寂靜。牧酒之心頭苦澀,緩緩開口:“可師兄,你也得告訴我原因吧,自從上次大戰你我皆受重傷之後,你就有哪裏不一樣了呢,說我長大也好,想讓我尋個姑娘也罷,你就是想方設法的将我往外推,師兄,你大可不必如此,厭棄我了,想将我踢得遠遠的,請直接告訴我。”
“你說的對,我早就忍受不了你了,做這麽多,就是不想你再跟着我,煩着我,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也就不再否認。”莫離淵轉過頭去,身姿仿佛融進這燃燒的火焰中。
“為什麽?之前的那些照顧,相救,那又算什麽?”牧酒之不甘心,仰起臉道。
“因為你是我師弟,我向來對待師門中人是怎樣,你平時不也看的清清楚楚,既然整個門派都被滅了,我想,我們之間也沒有關系了。我一向最讨厭被別人糾纏,小酒,別逼我恨你。”莫離淵的話宛如鋒利的刀子,一下下紮在牧酒之心上。頭開始劇烈的疼痛,他說:“師兄,你扭過來,我想你看着我親口再說一遍。”
莫離淵緩緩扭頭,眼神卻堅毅無比,聲音一字一頓:“牧酒之,我讨厭你,從小就讨厭。我現在終于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了,煩勞你以後離我遠一些。”
牧酒之就這麽盯着莫離淵的臉,一瞬間愣怔。莫離淵的眉頭深鎖,臉上寫滿了厭惡與不耐煩,而且,他再也不叫他小酒了。牧酒之忽然渾身發冷,頭撕裂般的疼,但他咬緊牙關,沒有發出一點痛苦的聲音,臉色白得吓人。他仿佛感覺到頭頂傳來厭惡的目光,然後是耳邊的腳步聲,越去越遠,在腳步聲消失的前一秒,牧酒之鼓足氣力喊道:"莫離淵,我喜歡你。"腳步聲一滞,傳來夾雜着些許寒意與怒氣的聲音:"牧酒之,看在我好歹救了你一命的份上,不要這樣侮辱我。"莫離淵終究還是走了。牧酒之在他說完最後一句話時,已疼的昏了過去。
有涼涼的水渡入口中,有人不斷用濡濕的布擦拭他的額頭,牧酒之緩緩睜開眼,一個漂亮得有些嬌媚的臉出現在眼前。那臉上浮出喜色,笑道:“呀,你終于醒了,你昏睡了三天,我差點以為你要死在我這床榻上。”說完,他抿嘴一笑。“你......,我......”牧酒之嗓子幹啞,一時間也說不出完整的話。“想問我怎樣救得你?”男子挑眉輕笑。牧酒之連忙點頭。“是在我這朝夕館外,”男子突然俯下身,湊近牧酒之,眼睛睜得老大:“你該不會是個刺客吧,刺殺時被人追殺,身負重傷,逃到我院子裏。”牧酒之趕忙搖頭。這下,那張臉突然花容失色:“難道,你是采花賊?”說完,突然一連退後幾米,緊了緊自己的衣衫。牧酒之躺在床上哭笑不得,緩了緩道:“這位小哥,多謝你的救命之恩,我既不是刺客,也不是采花賊。”“我叫朝夕,剛剛看你沒精神,和你開玩笑來着,既然你已經醒了,我就不在這裏守着了,茶水飯菜桌上有,晚一點我再來看你。”說完,朝夕就出去了。
牧酒之想着朝夕,不禁啞然失笑,不知為何,覺得他像一只桃花妖。再想想莫離淵,又覺得心口疼得厲害。自己昏倒在山洞中,怎麽又到了朝夕的院落中?牧酒之搖搖頭,決定先養好傷再做打算。
牧酒之用完飯,推開窗戶,已是暮色。彤雲漫天舒卷,夕陽的餘晖灑下來,竟也有些許暖意。在窗邊坐至夜闌,想了許多事情,牧酒之發現,自己的一腔執念或許真的是錯的,與其兩人日日相對生厭,倒不如放手來得痛快,從此天地間,仗劍來去,快意恩仇。寂寞時,坐在水榭邊,賞着水色月光,喝一壺好酒。或許,他日有緣得以相見,還能偶爾把酒言歡,談一談閑塵舊事,然後各自揮手,在漫天霞光裏告別。
直到天色已大亮,朝夕才又一次出現。朝夕推開房門,有些踉跄的進來,然後反手将門閉緊。在櫃中摸出了傷藥和紗布。牧酒之上前扶住他:“你受傷了?”朝夕點頭,臉色泛白,面上有隐忍的痛苦。牧酒之将他扶到床榻上,接過朝夕手中的藥道:“我幫你。”說罷就去扯朝夕的外袍。“別,我自己來,”朝夕頓了頓:“我不想讓人看見,你背過身去吧。”牧酒之聽他态度堅決,也不再勉強,只道:“要幫忙喊我。”便走到桌旁坐下。牧酒之聽見朝夕‘斯斯’吸氣的聲音,想來是痛到了極致又強忍着,過了半刻鐘,聽見朝夕穿衣袍的聲音,牧酒之才轉過身去幫忙。
看着牧酒之望向自己的訝異神色,朝夕笑笑:“沒什麽,做我們這一行的,受傷是慣了的,養上幾天就又活崩亂跳的了。”牧酒之更加疑惑:“做你們這一行的?”朝夕又笑了:“難到你不知,這裏是相公館。”牧酒之臉上的神色變了又變,一時間竟愣怔住不能反應。原來如此,怪不得他剛睜開眼時覺得朝夕形容舉止有些奇怪。
“你不必勸我,也不必為我惋惜。這世間,各人有各人的命,放心吧,我還是很惜命的。”朝夕說的坦然,此刻若牧酒之再勸,到顯得自己太過忸怩。
“對了,還沒問你叫什麽?”朝夕岔開話題,眼光似潋滟春波,直掃到牧酒之臉上。牧酒之被看的不自在,輕咳了一聲:“牧酒之。”朝夕又笑了:“沒想到我有如此大的魅力,看你一眼,你耳根都紅了。”明知是調笑的話,牧酒之還是有些耐不住,遂別過臉去:“待我傷好後,你願随我一同離開嗎?”牧酒之念着朝夕的救命之恩,問得很是認真。房中有一剎那的寂靜,朝夕道:“好啊。你養我我就和你走。”牧酒之想,自己會點劍術,可以謀一份差使也說不定,不過,這就與他想浪蕩四方的意願相違背了,正猶豫間,朝夕忽地拍了一下他打肩膀,有些惡狠狠的說道:“要是你沒錢,半路上把我賣了,我就和你拼了。”牧酒之回過頭,看見朝夕張牙舞爪的樣子,不禁大笑出聲。朝夕嘆了一口氣,臉上頗為無奈道:“和你開玩笑的,我在這裏簽了賣身契,一輩子也別想離開。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你笑得如此開懷,之前滿臉都是愁雲慘淡的,像誰欠了你五百兩銀票似的,對了,離淵是誰啊?你昏迷的時候老喊他。”牧酒之一瞬間驀然:“一個故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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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夕見牧酒之又情緒低沉,便開口道:“你真的想帶我離開?”牧酒之很肯定地點頭:“你救了我一命,我無論如何都要報答你。”朝夕卻嘆了一口氣:“你不必執意如此,我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牧酒之眼神飄向窗外:“不光是救命之恩,我想你好好愛惜自己。”不知怎的,牧酒之就想到那晚夜濃風烈,自己在莫離淵的床榻上睡去,卻朦胧間進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那聲音說:小酒,是不是沒有我,你就不知道愛惜自己。牧酒之忽地感到喉中哽咽。他沒有發現,朝夕那一慣愛笑的眼睛裏,浮起一層迷離的水霧。
朝夕每次都是夜晚出去,清早回來,而且幾乎次次都帶傷。牧酒之看着難過,朝夕卻不以為然。
這夜,朝夕又出去,看到曹員外關上門走進,朝夕提了一口氣,綻開笑容:“今夜就讓小奴來伺候您。”曹員外哈哈大笑,越走越近。朝夕笑得妖冶,擡手欲寬衣。忽地眼前劍光一閃,就有鮮血濺到他的臉上。朝夕瞪大了眼,卻被一人捂住嘴:“別怕,是我,我帶你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