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是田老師的電話,叫她今天回家,說是要祝賀她取得可喜成績。
也許回家,也是一種解脫。
可真的到家後,她才發現兩位老師的不對勁兒。說是慶祝,三人一桌的家宴氛圍,卻不似尋常的歡快。
自田笑進門,家裏就飄蕩着一股詭異的安靜。唐老師只給了她一個眼神,只可惜母女不同心,田笑領悟不了。而一向不喜多問的她也依舊保持着沉默本色。直到飯桌上,低頭不見擡頭見,田笑才擱下筷子問道,“出什麽事情呢?”
田笑的性子清卻不冷,但就是那副沉靜的樣子給人淡淡的疏遠。
田老師也擱下筷子,表情嚴肅,悶聲好一會兒,才開口:
“你交了新朋友?”
田笑不明白他要說什麽,只回道,“沒有啊!”
“那你肖阿姨說的是誰?”
田笑僵住了,完全沒有料想過,在他們家的飯桌上會談論起高越來。而且還是田老師主動說起。
許是心裏有不好的預感,她抿緊唇,問道:“怎麽呢?”
“以後不許再跟這種人來往。”
田老師的聲音很冷,壓得田笑莫名其妙地喘不過氣來。
這種人,到底是哪種人?
田笑氣惱,但她還是壓着性子問道,“為什麽?”
“沒什麽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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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認識他?”
“不認識。”
“爸,你是個講理的人。沒有什麽為什麽,你不覺得太強人所難了嗎?”最近心太躁動,田笑終是沒有忍住,将脾氣提了上來。
田老師也是個溫和性子,平時偶爾發的脾氣也不過是些不溫不火的牢騷。但此刻漲紅的臉色,表明他是真的生氣了,一生氣就忘記了唐老師的叮囑,将嗓門敞開。
“難道你忘記了甜甜圈的姐姐是怎麽走的嗎?”
一口氣堵在胸口,進不來也出不去,憋得田笑啞口無言。沒來由的,腦海剎那閃過一句話,卻是高越的那一句,“因為你的笑很像一個人。”
冥冥之中,她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卻是比最初的猜想,還要讓她難以接受。
她有點失神地站起來,下意識地否認,“不可能。”
一直保持沉默的唐老師看着鬧僵的父女倆也是新鮮,無聲嘆出一口氣,放下筷子調和起來,“老田,脾氣過了。”頓了頓,将視線轉移到田笑身上,話卻還是說給田老師的,“笑笑也是二十歲的人了,是是非非她心中也有把尺子,量長量短,都随她去吧!”
唐老師說的這話明顯是向着田笑的。雖然不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但為人父母,除了警策,最多的還是希望站在兒女的背後,給予默默支持。
田笑有些時候是傻,但那是天性上的無知單純。要是她用心去看待一件事情,也是一顆通透玲珑心。
比如說現在,在沒有任何的正面說辭下,她似乎已經窺見了高越那座難以逾越的大山。
也窺見得心肝俱碎。
怪不得他留了個光頭,怪不得他跟不上網絡潮流,怪不得他不敢靠近甜甜圈,怪不得他與青青分手,怪不得肖阿姨那麽生氣。
也怪不得,他說她笑起來很像一個人……
原來,這就是他心底的秘密啊!
田笑沒有了吃飯的心情,回房間将自己嚴嚴實實地裹在被子裏,打不住的胡思亂想。
從初次見面的冷漠,到陪她出去看病的溫柔,還有球場上的英姿勃勃,以及後來的再次疏遠,滿滿的都是關于他的回憶。
因為她的笑而選擇出手幫她嗎?
在肖阿姨扇高越的那一巴掌中,其實她腦中有一閃而過的念頭,只是下意識的忽略加上先天的純性,才有了這份遲鈍的察覺。
她的意識下,他不是那種人。
她覺得江曾說得對,他是個缺愛的小孩,卻染上重情的毒。他的淡漠疏離,一直以來都是他自己對自己的束縛。
愛上,就義無反顧嗎?
房間很安靜,安靜得能聽到她自己的呼吸,直到輕微的開門聲響起。
唐老師進來時,田笑還縮在被窩裏。她無奈地搖搖頭,說了幾句話,就要離開,卻被從被窩裏伸出來的手拉住。
田笑掀開一方被角,露出半張臉,隐隐粼粼的淚痕還未幹涸,她輕輕地喊了一聲:“唐老師。”
唐老師愣了一下,回身拍了拍她的手,笑着坐在了床邊,是溫柔的話語:“怎麽呢?”
感受到這份血濃于水的親切,田笑再也忍不住,說了一句唐老師但笑不語的話。
是夜,兩母女說了很多。
敞開的心扉在至親的支持理解下,田笑漸漸安了心,也堅定了那份固執。既然早已有了決定,猶豫不決只是自己還不夠勇敢罷了!她的戛然而止,是在付出努力追求無果之後,才會到來的終點。
有始有終,一直都是她的信念。新的開頭不帶舊的結尾,才叫做開始。就像她看一本書從來沒有半途而廢過一樣。
書如此,人亦如此。
她已經翻開了他的書,她看得凄清意切,也看得不能自拔。總會有的結局不知道能否有個圓滿,但她就想看到結尾。
有始有終,才是她的圓滿。
第二天父女倆就恢複如常,至少表面上沒有了什麽顏色。而這一切都得歸功于唐老師的從中周旋,拿捏得當。
有些時候唐老師就想,這日子過得太不溫不火了,也是枯燥無味得很。時不時吵一吵,才像個樣子。
昨兒個的晚飯吃得着實不滿意,為了彌補父女倆的遺憾,唐老師是卯足了勁兒地要做出一桌子的飯菜,在廚房裏哐當半晌,還不讓幫忙。
田老師就只有心安理得地看電視。而田笑則坐在一旁,無所用心地剪腳趾甲。
一聲不輕不重的咳嗽,田笑就知道田老師有話要說。
“學校的事情還多嗎?”
“不多,還好。”
隔了一會兒,又問,“去看了甜甜圈沒?”
“恩。”
“前幾天,那小姑娘天天來敲門,問你回來沒……”
無鹽無味的對話,是父女倆的平淡。也是他們心照不宣要将昨晚的不歡快消散幹淨的默契方式。
就像田笑說的,田老師是個講理的人。他是贊同唐老師的觀點的,女兒大了由她去。
但,有意也好,生氣也罷,他就是放心不下,偏要說出那句氣話。
田笑又何嘗不是氣?
她不了解高越,同樣的,高越又何嘗了解過她?
他的有所保留,她的沉默不語,是他們無法坦誠相待的最大障礙。
然而所謂的真相大白,又是那麽的殘忍不仁苦不堪言。
越苦就越清楚,越清楚就越明白。
田笑記起曾經看過的一句話,說遇到愛,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是的,田笑看得明白。
而看不明白的,是那個遺失了內心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