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考研時間被正式敲定,考研大軍像是被下了絕症通知書般, 121天不容置疑的死亡期限倒計時,正在以不容抗拒的分秒速度倒退。
孔夫子說未知生,焉知死。但有些時候,不經歷一下死亡的驚心動魄,又哪知道生命的誠然可貴?
大四的課程安排是最輕松的。像田笑學的專業就只剩下一門必修課還在那裏垂死掙紮地吊着。但并不意味這一學年就好過,這只是身心疲于奔命的起始而已。
田笑有早睡的習慣,九點半就從圖書館折回寝室,準備睡前的洗漱工作。洗完澡,套上米奇米妮相親相愛圖案的睡裙,半幹的頭發被她攏起在腦後,翹起個小揪揪,甚得俏皮可愛的韻味。
擠着牙膏,想着該去剪頭發的時候,門就被人粗暴地一腳踢開。
“死人啦!”電腦書包像燙手山芋一樣被蘇茜甩上桌,本尊則四肢八叉地攤在椅子上要死不活。
正在玩手機也是寝室最後出場的妹子瞥她一眼,一心二用搭起話來,“家裏安排的留學路你不走,淹死人不償命的渾水池你偏要趟。這叫自作自受呢,還是咎由自取呢?”
陽臺上傳來田笑一如既往地神批注,“這兩個成語意思相近,沒有可選性。”
許是近兩月的久違,那妹子聽了忍俊不禁,哈哈笑開。
蘇茜嗤一聲,偏過頭抗議,“人生滋味的品法精髓在于你明知道前面有個火坑還往裏跳,這叫無—所—畏—懼。”
“是愚昧無知吧!”
“所以你懂個屁!”
“屁我是不懂,但今天校微博下活躍度最高的那個‘小蠻腰’我倒是看得一清二楚。”那妹子向她抛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蘇茜理直氣壯的膽氣瞬間漏了半截兒,不過嘴還是一樣的死硬,“勞逸結合才是上上策。”
抓住關鍵字眼,田笑當即吐出一口白沫。楊貴妃一回頭是百媚生,她一回頭是書香氣。
“唐朝詩人白居易,晚年有兩個寵愛的女伎,樊素與小蠻。樊素唱歌清麗,小蠻舞蹈姿美,腰肢纖細,所以有了‘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被濫用的小蠻腰就出自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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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11寝室整體文化底蘊是一年比一年深沉,以至于寝室一幹人等自認為可以流傳坊間的千古名句幾度橫空出世,就是一直流傳不出這塊四方之地。比如……
“寝室安定,重在學霸。寝室動亂,重在學渣。”
“安定者,無嘉獎。動亂者,殺無赦。”
諸如此類朗朗上口又簡單粗暴的即興創作。
“看到沒,這就叫做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那妹子繞頭一圈,向田笑捧去一個受教了的真誠眼神。
這一提點倒是讓蘇茜想起什麽,她扯着嗓子有氣無力地指名點姓呼喚田笑,為了傳達那還算是喜訊的消息。
“那什麽比賽的名單出來了,你不負衆望的又上榜了。”
整句話說得毫無感情波動,淡得如飲白開水,甚至比白開水還無味。
随之而來的Congratulations!也是一樣的興致平平,毫無喜感。而當事人更是一臉風輕雲淡,一個“哦”字就轉身繼續刷牙漱口。
大學三年,田笑一大樂趣就是熱衷于各大文學賽事。她有随寫記事的習慣,累積成堆的素材全是她的生活點滴與靈感觸動。厚積薄發促成的一揮而就,讓她無一例外地囊括大大小小的榮譽獎勵。
當初還有一個雜志編輯問她願不願意簽約,她不是走這條路的打算,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只能敬謝不敏。
對于田笑獲獎的事情,在接二連三的刺激下,大夥兒的免疫抵抗力再上一個制高點那是水到渠成的事。
不悲不喜,不驕不躁,平心靜氣,寵辱不驚——這是寝室一夥人給自己打上的标簽。
其實大家一直都好奇,像田笑這樣缺心眼的人,是怎麽修煉出一身文藝氣的?實在想不通,向本人取經,也是茫然無解。
網上有一句話,說世上最難走的路,不是套路,而是女生的腦回路!
田笑的腦回路,也許不是一般人能看得透徹明白的。
收拾完畢,爬上床的田笑躺得中規中矩,想起一件事,随口問了一句,“明天晚上我要去剪頭發,你們誰要去?”
“其實我蠻想看你留長發的樣子,幹嘛非得留短發?”
“贊同。”
田笑剛欲張嘴就被人堵住,“不要用‘我習慣了留短發’這樣的弱智借口來敷衍我們。”
“贊同加一。”
田笑吸吸鼻子,睡前沒來由的玩心大發,套用了一句當初無意間看中的話,“我怕長發的我太美,國家要收我稅。”
……
……
然而陪她去剪頭發的人,是出乎預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二十分鐘的洗剪吹裏,甜甜圈很乖地坐在沙發上啃泡芙。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被玻璃圓桌上支起的手機屏幕死死地鎖住。一紅一黃兩只蟲子被突如其來的屎殼郎吓得落荒逃命,逗得她咯咯笑個不停。以至于咬進嘴裏的泡芙從小嘴滑落,撞入懷裏,再被她抓起重新塞進嘴裏。
這一幕通過巨大落地鏡反射在田笑眼裏,竟有點不忍直視。
因為叔叔阿姨工作上的問題,不得不将甜甜圈托付給田笑幾個小時。甜甜圈今年剛上小學,兩人的學校只相隔了一站公交車的距離。
接到甜甜圈後,兩人歡天喜地去外面大搓了一頓,悠哉樂哉地打着飽隔兒,逛了一會兒超市,才直奔理發店。
一頭清爽利落的短發落成,田笑卻無暇欣賞,一心想着怎麽将甜甜圈的嘴巴、手,以及胸前的那一片污漬清理幹淨。
看來還是甜甜圈适合給她磨牙齒。
夜色像潑在天空裏的黑墨,由淺入深地漸染,是朦胧成熟的美色。仿佛每濃稠一點,世間就繁華一點。田笑拉着甜甜圈沒有貪戀晚夜的熱鬧,直接回了學校。卻在後門口與高越不期而遇。
“我來散步。”
他的先發奪人,卻是坦白之言。
自從上次與田笑有所保留的袒露之後,兩人之間并沒有進一步,也沒有退一步。沒有刻意的強求,也沒有勉強的不自在。似乎一切都不過是那一句剛剛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