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晚間的操場總是最具生命活力。甜甜圈拉着田笑的手,歡快地蹦跶兩條小短腿。幾撮短發一跳一落,俏皮活泛得很。小姑娘從來都不怕生,嘟着粉嘴,晶亮的眸子四下張望,也不忘有意無意地向高越靠近。
然而她的每次靠近,都會換來高越的遠離,而田笑就會無辜受牽連地被拉過去一點。
本來田笑走中間好好的,甜甜圈卻突然主動要求換一只手拉。走上C位的小姑娘,揚起粉嘟嘟的小臉,朝高越笑得甜蜜兮兮。而不領情的某人就會落後一步,踱步到另一邊。小姑娘懵懂單純,覺得好玩,又馬上換另一只手,樂此不疲。幾輪博弈,還是高越敗下陣來。
但游戲并沒有結束,只是從換手變成了“我近你退”。高越越是遠離,她就越得寸進尺地靠近。
于是乎,行動軌跡從塑膠跑道可預測性的偏離到了綠皮草坪的中心。
田笑看着這一大一小暗下較勁兒,竟有點哭笑不得。不過她看得出,高越好像不是怎麽喜歡小孩子。在她和甜甜圈邀請他一起散步時,他就在猶豫遲疑。而且每次甜甜圈對着他笑,他緊繃的嘴角如臨大敵般,就會不自覺地繃得更緊,讓她幾次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寥寥幾語的閑聊中,田笑手下一沉,低頭是甜甜圈有話要說的模樣。
高越看着兩人咬耳朵,還時不時向他投來莫名的眼神,他下意識地別過臉去,眉頭輕皺,別扭至極。
田笑直起身,挽上一線耳發,看着高越笑而不語。
而小姑娘沒來由地害羞起來,一把抱住田笑的大腿,将臉埋得嚴嚴實實,生怕漏風漏光漏進某人的眼光。
突然手機振動,田笑簡短回了消息,剛想說什麽,就聽高越說:
“我,回去見了姥爺。”
田笑知道,從小到大,他最親近姥爺。
那天晚上回去後,田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直睡不着。
有心事的人,長夜終是漫漫難熬。她剛翻了個身,手機屏幕刷地亮起,她愣了一下,這麽晚還有人發消息?
想的時候手已經伸了過去,解鎖點開消息,許是腦子混沌,十幾個字像是一秒一字的浏覽,直到視線停留在蛋糕兩字上時,她才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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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江曾發來的消息,內容是她夜不能眠的緣由。
笑笑,不知道你跟越哥說了什麽,他竟然吃蛋糕了,雖然擺了一副臭臉,還只吃了一口,但吃了就好。
對着這幾行平鋪直敘的文字,她能感受出字裏行間流露出來的喜悅。不然深更半夜,江曾也不會為了這麽一件小事跟她發消息。
吃了蛋糕,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有那麽一點開心呢?
田笑“嗯”了一聲,高越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你喜歡短發?”
田笑下颌微揚,“不能說喜歡,就是習慣吧!從我有記憶起,好像就沒留過長發。”她撚起一絲細發在指腹間摩挲。
“你沒留過長發?”高越偏頭看她。
“恩。”
“那你留長發的樣子,豈不是很稀罕?”
“可以這麽說。”
高越低頭又擡頭,剎那而起的心思浮上嘴角,變成淺淺的笑紋,再付諸于直白而簡短的唇語:
“可以試試。”
田笑沒有說好也沒有點頭,只是嘴裏鼓了一口氣,被她輕輕吐出。臉上泛起的薄紅被晚風悄悄吹散,她拉着甜甜圈,想起一句歌詞——曲終人散只為你一人心跳。
而他散去的弦外之音,缭繞了又是誰的心弦?
夜雨毫無征兆,從東邊急驟而來。雨點打落,粗大密集。
操場上的憧憧人影,正在被這場過路雨沖刷清理。
高越蹲下身,向甜甜圈伸手展臂。而他的主動邀請,被毫不猶豫地投懷送抱。
甜甜圈很乖,小手抱住他的脖子,将頭埋進他的頸窩。沒有過多的猶豫,高越抱緊她,起身彎腰,盡可能為她擋去雨點。
在躲雨的路程中,有人叫住了他們。深藍色晴雨傘下,是兩個慌忙的身影。
田笑還來不及喊人,甜甜圈便被人接過,緊接着是猝不及防的一個巴掌,在驟雨下響亮而冰涼。
田笑被拉到大傘下,隔着肖阿姨,是抱着甜甜圈的蔣叔叔。他們什麽也沒說,也沒打算開口。四人擠在一把傘下,非常沉默地離開。
這突如其來的形勢,是田笑來不及的反應,她只能回過頭,去看那個站在雨中的身影。
落寞,凄涼,悲哀,痛苦。還有很多、很多看不清楚的……
這個場景,讓她突然想起酒吧的那個背影,以及無故生出的那份孤獨感。
也許,有些情感一旦被刻入骨髓,即使是身處繁華熱鬧,也一樣無所遁形。
在分別前,肖阿姨一臉嚴肅地勸了她一句,“不要跟那種人來往。”
那種人,是哪種人?
他們認識嗎?
田笑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要回去找他。
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田笑頂着變小的雨跑去操場,卻尋了個空。
不知道是躲雨而去,還是知道她會回來找他,故意躲着她。
田笑想給他打電話,翻出號碼卻始終沒能按下。
打過去又能說什麽呢?
他本來也沒打算告訴自己什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