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男人被徹底激怒了,揚在半空的手正要落下,卻被匆忙趕來的人及時制止。
高舒擋在男人與高越之間,壓下略有急促的呼吸勸解道,“二叔,有話好好說。高越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
“我怎麽就生了這麽個畜生?”好似剛剛的怒氣沒有發洩出來,男人轉身就大罵了一句。
高舒趁機轉過身去,使了個眼色,兩個肌肉男猶豫地對視一眼,還是放開了對高越的鉗制。
在高越活動筋骨時,是回過身的男人更大的怒氣,“誰叫你們放開他的?”
“我不會跟你回去。”
高越向身邊還想動手的人斜了一眼。礙着這位爺是有仇必要變本加厲報的主兒,兩個肌肉男也是頗有猶豫。
但小的不好對付,老的更心狠手辣。
“就算是綁,也得給我把他綁回去。”随着從男人牙縫裏蹦出來的怒吼,他身後的兩個男人也有了行動。
就在幾人準備大動拳腳時,田笑突然站了出來,“等一下。”她快步走近,在離男人兩三米的地方停下,禮貌地微微颔首,“叔叔,你好!”
“你怎麽還沒走?”高越一口打斷了田笑還沒說完的話,他顯然是忘記了她還在這裏,也沒有預料到她會出現,錯愕後是緊蹙的眉頭,“這裏沒你的事,不要多管閑事。”言下之意,是讓她離開。
男人本不在意這個突然冒出的女孩,聽了高越的話,才将注意力轉移到田笑身上。用審視的目光,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像是悟了什麽,氣得發抖的手指向高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上次那個女人的教訓,你還嫌不夠慘嗎?”
高越無視男人的激烈言辭,拉上田笑,就要往外走。田笑卻掙脫開他的手,依然面向那個暴怒的男人,鎮靜中是她認真的模樣。她說,“高越不是畜生,他也應該生在這個世界上。”
她的聲音在夜裏清脆,波動的情緒被她調和得不輕不重,不怒也不溫和,是肯定的否定,也是否定的肯定。
話語的內容直白明了,也不足以觸動,卻偏偏以那般不容置喙的敘事姿态表達出來,不偏不倚,剛好直指人心。讓人猝不及防間,忘記了反駁的話語。
她看清了那個周正的中年男子,眉目清晰挺俊,高越遺傳了他的俊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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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逗留,也無心逗留,轉身對着高越,也是一樣的語調,“我走了,蛋糕就不吃了。”緊了緊肩上的背包帶,補上一句,“也不用送我。”說完,她就朝外走去。
轉出小區,沿途是河道。井然有序的私家車一溜地排過去。兩邊的行道樹枝葉茂繁,冠大蔭濃。隔段聳立的路燈,悄無聲息地将影子前後挪移。
田笑深吸進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因用力抓緊背帶而泛白的手指,有了空無一人的背景,才如釋重負地松開。
她不是一個多管閑事的人,也不是一個管了閑事還會糾結的人。
那麽剛剛瞎參合別人家事後,又不能釋懷的心情要作何解釋?
是昏了頭腦?還是忍受不了那種血濃于水的針鋒相對,想要早些離開卻又不甘心就這麽一聲不吭,或者漠不關心地走掉?
是出于不忍之心,還是同情使然,或者說,她在生氣?
然而這些跟她又有什麽關系?
她自作主張管的閑事不會因為她的橫插一腳而有所改變,還有可能适得其反,成了火上澆油的始作俑者。
那她在煩惱糾結什麽?
是高越的只字不提,成了她理所當然的一無所知?
還是自以為是的摻雜了別有用意的自作多情?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會掩藏心事的女孩,平常的從容淡定也不是她的心胸有多麽的海闊。
根植于她情緒深處的,是她的不在乎。
她不在乎費盡心機的做人,也不在乎煞費苦心的處事。
她不在乎被匆匆過客無視疏離後而絞盡腦汁地想要去強顏歡笑,也不在乎去想未來坦途坎坷帶來的擔驚受怕。
但她在乎捧了半個下午的書是否讀得盡興,晚飯是否吃得有滋有味,以及在她生命中道不盡細枝末節與磕磕絆絆的人。
哪怕是她做一件事做到忘我之地,也不是她心有執念,只不過是自然而然地情趣使然。
因為不在乎,所以進退自如。
所以,今晚她貿然地靠近,是不知所起的在乎,她在乎高越。
她做不到置身事外,也做不到袖手旁觀。而由旁觀者成為局中人,就是一個感性戰勝理性的過程。
自作多情也好,多管閑事也罷,她想說的話控制不住的就是想說,即使緊張害怕到握住肩帶的手指泛白冰涼。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高越心中有事。
相貌堂堂,卻偏要剃個不可一世的張揚光頭。
為她擋去黃毛掉褲子的尴尬場面是他深藏不露的溫柔心細,卻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疏遠姿态。
足球場上縱橫英姿,潑灑出的是他的積極陽光,卻偏偏說自己是無所事事的敗家子。
荒廢學業一塌糊塗,卻将Just close your eyes. You'll be right一詞一音發得那麽的要好。
前幾天剛下過一場大雨,河道裏的水漲了又落,嘩嘩的水流聲侃侃不休,就如她腳下踏出百轉千回的心曲一樣,久久不止。她索性停了下來,轉過身去。
隔了兩盞路燈的人影身形一頓,也停下腳步,竟有點不知所措。
望着那不自在的人影,田笑輕輕吐出一口氣,開口說道:“要送就走快點。”
都說田笑性格好,愛笑,是個容易相處的姑娘。又哪裏知道,她的情緒是留作為在乎的人自相煎熬。
她給高越擺的臉色,卻是在賭氣自己。
高越看着她皺起鼻子,想起那晚他一掌将她按下一個劈叉,臭臉相對了一晚,竟忍俊不禁。俊朗眉目都被好看地牽動起來。
好奇怪,明明心情很不好,卻還笑得出來。
手從褲袋裏滑出,捏拳貼于唇端,咳嗽一聲,是他下意識地掩飾。他收起笑意,邁開步子朝她走近。遲疑道,“你……在生氣?”
一高一低并肩而行,與肩齊平的腦袋一點一擡,“生我不好好去開班會的氣。”
“是你自找的。”
高越對她說話從來都不會客氣,不拐彎抹角地取笑她,就是直截了當地罵她。
田笑無心與他計較,只是沒好氣地嘀咕一句,“君子有容人之量。”便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