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高越收回視線,沒有說話,也不看她。脊背突然洩力,整個身子都陷進了沙發,像個玩累了的疲倦孩子般,癱軟無力。
江曾和那哥們兒面面相觑,自知掩藏不了,以及那迫于十分不妙的氣氛走向,只得破罐子破摔,将蛋糕從身後亮相出來。
“笑笑,不要見怪,越哥從小到大最不愛吃的就是蛋糕。”江曾瞄了一眼那說翻臉就無情的臭屁男人,思量着還是先把手上的蛋糕放遠一點的好,不然某人的倔脾氣上來,糟蹋了怪可惜的。
“對對對,越哥他……他對蛋糕過敏。他就是見不得我們吃蛋糕。”
“就是,他就這德行。”
兩人一唱一和,開黃腔都不避嫌的。管它當事人在不在場,反正沙發上那個陰晴不定的人也沒那個心思搭理他們。
“坐啊!站着幹嘛?當自己家裏,不要客氣。”江曾放完蛋糕回來,伸手要拉田笑坐,卻在斜刺裏飛過來的眼風裏,像紮了刺兒般,條件反射地縮手。
他尴尬地笑笑,扭頭就朝屋裏最沒有分量的阿陽吼道:“快去倒水,沒個眼力勁兒的兔崽子,你要把客人渴死啊?”踢人的動作做了一半,人早已經跑遠。回過頭,迎上田笑含笑的目光,他不好意思地邊撓頭邊收腿。
田笑後來才知道,那個有兩顆小虎牙、叫做阿陽的男孩子,就是前幾天江曾說的女朋友老爸有心絞痛的哥們兒。
田笑把高舒的話,簡明扼要的轉達了一下。但至于是誰過生日,高舒沒說。還有這三人集體關機,可稱之謂詭異的事件,田笑好奇,但礙于某人捉摸不透的臭臉,也有沒多問。
一眼就看見對面牆上挂的一幅模仿梵高的星空圖。色彩濃烈,線條扭曲。不過還是能看出作畫之人的用筆青澀。
江曾見她一直盯着那畫看,順嘴就說道:
“那是小學六年級,越哥送給舒哥的生日禮物。你不知道,越哥畫的畫,那叫個絕。”
看着江曾豎起的大拇指,田笑驚訝,從未想過,他還會畫畫。不過跟他那一身深沉的氣質倒是挺合的。
可再細一想,她對他又了解多少?他連住在這裏都沒告訴過她,不是嗎?
而且她也琢磨出,高越沒來由的脾氣是真的。私以為還是離開得好,想着便要說走。在留與不留的思量間,阿陽看向江曾。江曾無語,又看向陷在沙發裏一聲不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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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笑有個習慣,喜歡兩指撚個東西。拇指與食指将衣擺墜下的短流蘇輕輕摩挲,她有點不自在。
高越瞥見她的小動作,想起那晚在醫院的走廊裏,她扯着他的褲邊也是那樣地輕輕摩挲。
他煩躁起來,像那個下雨的晨陰,在等她出公寓等她拿鋼筆下樓的時間裏,沒來由地就想抽支煙。忍受不了,他站起來扔下一句,“留下來把蛋糕吃了。”鞋也沒換,就摔門走了。
田笑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有點出神發愣,對于高越,她是真的不了解,一點也不了解。
因為高越不說,她也不問。
蘇茜說得對,不了解,就不要有非分之想。
可是,她真的沒有嗎?
“今天是他的生日吧!”愣了許久,田笑突然開口。
江曾抓抓頭發,似乎有些頹喪,遲疑後,還是說道:“越哥他……已經有三年沒過生日了。”
田笑不知道,她與高越的關系到達何種地步,也不知道朝着什麽方向發展。進退抉擇,是她心思的暴露。暴露出那一句,“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阿陽看了一眼江曾,說放心不下高越,就跟了出去。還算寬敞的屋子只剩下一坐一站的兩人。但江曾沒有說太多,他只告訴田笑,高越有過一些糟糕的經歷,心裏藏着幾件糟心的事情。除了他自己,誰也不能代他說出口,誰也不能。
雖然與江曾相處時間不多,但在田笑眼裏,他就像個兔八哥,淘氣、無禮,但心底善良,能給人帶來很多歡樂。見到他這麽喪氣的表情,田笑不可言語,也突然發覺,自己過得是那麽的一無所知。
高舒讓她送蛋糕的真意,也許除了她自己,其他人都心知肚明。包括高越。
突然,急促的敲門聲如爆豆般響起。阿陽在外面嚷嚷着開門。
門開後,他一臉着急樣,抓住江曾的胳膊就往外走。說了些什麽田笑沒有聽清楚。思索着有事情發生,她換了鞋,也跟了上去,卻沒趕上他們乘坐的電梯。
等她出了寓所,就着一路蜿蜒過去的菱形路燈,遠遠的望見路口處停了一輛黑色轎車。車前有一團人影子,弄出的響動像是在發生争執。正在靠近的兩道身影,田笑約莫辨識出是江曾和阿陽。也沒多想,她加快步伐,跟了過去。
隔着兩三盞路燈的距離,田笑就聽見高越冷淡得沒有溫度的聲音傳來,“你不覺得這樣做很多餘嗎?”
田笑放慢速度,連帶着心都慢下幾拍,走近幾步才看清眼前的情勢。
高越正被兩個身材高大的男子一左一右地扣住。許是掙脫不開,他放棄了抵抗。因為背對,田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透過冰冷的音質,可以想象出他此時臉色的蒼白與冷漠。
他對面還站在三個男人,江曾和阿陽站在一旁沒有出聲。
“就算多餘,今晚你也必須跟我回去。”
是個身材健朗的中年男人,聲氣厚重有力,抑制不住的怒意像是下一刻就會暴走。由于逆光,田笑看不清他的面容。
這片小區的綠化很好,環境清雅幽靜,能聽見風聲,以及那清冷的低笑。像是從喉嚨深處發出的一般,像沒有生機的無機質,冰冷到極點,完全感受不到人的溫度。
這壓抑沉悶的氛圍,将田笑的呼吸打落得提不起來。
“我還有家嗎?”高越擡起的眸子,反射出燈光,極亮。他直視眼前的男人,嘴角劃出沒有情感的弧度。
“就不該把你生下來。”男人終是控制不住,朝高越大吼了一句。
一個呼吸的停頓,是高越不在乎的好笑,“這麽多年,你終于說了一句我認同的話了!”
話音還未落完,就是一個響亮的巴掌。江曾都來不及阻止,只能喊出一聲夾有勸解的稱呼,“叔叔。”
皮肉摩擦出的火辣,加熱不了涼透了的心。面上的灼痛,是抵不上心下十萬分之一的銳痛。
“不回家,手機關機。知不知道你姥爺費了多少心思給你慶生?他才出院沒多久,身體不好,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嗎?”
“省心。”高越像是好笑,又像是反問,他的語調聽在田笑耳裏是越來越陌生,“當初你帶那個女人回家時,你讓媽省心了嗎?”
田笑被他冷冷的聲音吓得後退半步,不明話中的深意,卻能感受出深意下黯然銷魂的別意。
這就是他一直以來,藏住不願訴諸于人的秘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