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高越換了身衣服,輕車熟路穿過鬧哄哄的人群,推開一個包間,裏面早已經喝開吃起了。
有人眼尖發現了他,站起來喊了一聲:“越哥。”
然後是接二連三地跟風喊人。高越微微點頭,腳步不停,直接往裏面的隔間走去,有人先他一步開門,從裏面冒出個人頭來。
“怎麽才來?”
“堵車。”
隔間裏的人不多,一眼就能掃完。高越什麽也沒說,就往邊上的沙發上坐去。
“堵車?你去哪兒呢?還堵車!”
江曾開了瓶冰鎮啤酒,推到他面前。高越不着急喝,從褲兜抽出一支煙,卻摸不到打火機。
對面的人抛給他一個,語氣平淡:“昨天你打架呢?”
高越點燃煙,抽了一口,冷飄飄地瞥了一眼旁邊的人。江曾心虛,默默地自灌了一口啤酒。
“我有分寸。”
高越淡淡地回道。他抽煙很慢,吐納皆有深度,一支煙抽下來,花的時間也長。
“你有往外跑的功夫,還不如回家看看。”
高舒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嚴肅的表情從他踏進隔間就沒變過。
話音還沒有完全落下,高越就拎起面前的啤酒瓶,淡笑着說:“恭喜你畢業!”清脆碰響,一口下去了大半瓶。
高舒見他不想談起這個話題,也不逼他,喝了一口酒背靠上沙發,神情也柔和了些:“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Advertisement
高越将自己整個人陷在沙發裏,懶懶散散,表情卻冷得不近人情。旁邊的人都不敢輕易靠近。
手機突然一聲振動,有短信發來。他極緩極輕地吐出一口煙霧,一邊漫不經心地打開手機,一邊回道:“看吧!”
高舒聽他這樣漠不關心的口氣,喝酒都帶着猶豫,一杯見底後問了一句:“有沒有想過繼續讀書?”
高越“呵”笑了一聲。這裏的隔音效果很好,外邊兒的喧鬧聲隔了一扇門就像隔了一座山般,隐隐有種遠在它方的感覺。
所以高越的那一聲“呵”笑,在隔間裏清晰又突兀。刺着人的耳膜不舒服。
氛圍一下子凝固起來,尴尬、不自在,還有些微妙的情緒。好像只有高越一個人渾然不覺似的。
他發了一條短信,江曾在一旁看得有點愣。那款新上市的Apple 8深空灰手機還是他去給他買的,裏面沒存幾個號碼。他很好奇,他是在跟誰聊天,卻又沒有膽子過去瞅一眼。
典型的想吃又怕燙。
江曾還在糾結中,就聽見高越說道:“不是還有個酒吧要搭理嗎?為了留住宏哥,我可是把建吧以來的規矩都改了!”
李宏在最靠裏面坐着,他是幾個人中年齡最大的,微胖,但模樣還算周正。
夢醒酒吧有活動的那天晚上是他二十九歲生日,按照酒吧規矩,他就算是到了下崗的年齡。
聽到自己被點名,李宏不得不開口說點什麽,來緩解一下氣氛。“是啊!你小子想當甩手掌櫃,我就只有舍身奉陪喏!”
“反正都舍身幾年了,多幾年也無所謂。”高越直起身,撈瓶子就敬他。
李宏嘆氣一聲,“明年複明年,明年何其多,再過幾年,我孩子都出生了!”
“宏哥,你是想未婚先孕啊!”江曾起哄,被李宏踹了一腳,“你小子一邊去。”
話題聊開,氛圍熱絡起來,大家的表情也淡和了許多。
又有消息傳來。高越低眼一掃,一道淺紋若隐若現在嘴角。看得一旁的江曾心猛的一跳,手一抖,酒差點灌鼻孔裏去。
我滴媽,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讓這尊冷面佛這麽開心?
在獨自喝了幾口悶酒後,江曾終于忍不了,破罐子破摔,想要霸王硬上弓直接往上湊。卻被高越攤開的五指毫不留情地扣住整張臉,憋得他差點兒一口氣沒接上當掉了。
因為蘇茜姨媽造訪,一連三天高越都準時赴約。
本來田笑發短信說室友回來不用他陪跑了,但後半句話還沒發出,高越就回了一條不跑了嗎。不知道為什麽,竟有點小失落。
于是乎,她就鬼使神差地說室友不方便跑步,但也沒直說。
高越是何許人也,一眼就看穿了她那點小心思。所以他一邊回着“明晚八點,老地方”的短信,一邊扣下不要命地想要偷窺的江曾。
田笑今天準備充足,背了一個雙肩背包,內含水、紙巾、零食、小電扇等等小件物品。蘇茜則疑神疑鬼地看着她:“你今晚要在操場露營?”
憑着這幾日她對田笑的觀察,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之前沒她督促,田笑跑步就跟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一樣,耐性極其的差。
而時至今日,連續三天踩點似的就跑出去鍛煉,而且耗的時間也不是一般的長。
納悶兒啊!
田笑還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解釋,只能打着哈哈,往遠地扯:
“每次跑完步都累得不想動,索性就準備點東西,跑完後就在操場上休息休息,順便還可以看看夜景什麽的。”
蘇茜知道她腦子裏的文藝細胞又作祟了,還夜景?說得倒是挺浪漫的,還不是孤家寡人一個。想到這,蘇茜腦中似有剎那閃電,到嘴邊的話還未出口,就聽見門“砰”的一聲——人走了!
田笑遠遠望見高越坐在椅子上,不由的加快腳步,小跑了一截。隔着七八步的距離,才察覺到什麽不對勁兒。
“你怎麽啦?”
田笑走近,發現他低埋着頭,呼吸不穩,微微抖動的肩膀起伏不定,斷了線的汗水直往地上打。腳邊還随意的倒着一個空礦泉水瓶。
她放下書包,從裏面拿出一瓶水遞到他面前。
高越微微擡頭,眸子是一如既往地明亮,嘴皮翻動連聲音都嘶啞了:“閑着沒事兒,先跑了幾圈。”
他接過水,擰開就喝。喉結滾動,水嘩啦啦地直往裏灌。
“你确定是幾圈,不是幾十圈?”見他喝得急,田笑又連忙道,“喝慢點,劇烈運動後也不宜喝太多水。”
嘴角邊挂着一道細水流,高越用手背一抹,站起身來,漆黑的眸子在路燈下似乎更明亮了,看得田笑一時心緊。
“走吧!”說完就擡步朝跑道上走去。田笑“哦”了一聲,提上背包小跑跟上,卻在高越停步的時候,扯上他的胳膊直往操場中心走去。
這份自然而然的親近接觸,是許久之後連她自己回憶都察覺不到的開始。
高越深深地掃了她一眼,就這麽愣着被她拉着走。她個子不高也不矮,剛好與他肩齊平。身材偏瘦,皮膚白淨,後腦勺處翹起一撮短發。
他心裏像藏了一只貓,淘氣得直撓他撚起那一撮卷發。手剛伸到一半,他就醒了,收起嘴邊淺淺的笑紋,借着操場四角投射過來的橘黃燈光,若無其事地看向一邊。
也是同時,田笑停步回頭,煞有介事地對他說道:“你這個人外冷裏熱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聞言,高越頗有意味地挑眉,一點也不客氣直接往綠皮草坪上坐。一雙長腿一曲一放,随随便便一個姿勢,都是在好看的張弛之內。
田笑抿嘴,覺得面前的人有毒,就算頭頂“燈泡”也是範兒味十足,帥得飛起。
高越看着她從別有洞天的包裏掏出一樣樣小物件,以及面前堆起的零食,竟有點哭笑不得。以為她沒吃晚飯,便口不對心地嘲弄了她一句,“沒看出來你這麽能吃?”
田笑則不以為意,“運動消耗後的補償。”
高越撕開一袋牛肉幹,從剝開,含進嘴裏,到咀嚼,每個動作都帶着點兒慵懶,讓田笑又遙想到了下午茶時間。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他身上有一種慢,就像陽光下搖椅邊打盹兒的貓咪,進入了愛麗絲的夢境一般,不想醒過來的悠然自得。
時間也滴答滴答走得極慢,慢得讓人快忘記了呼吸。
田笑猛地回過神來,一口氣直往外吐。剛剛又看走神了,她心虛地低下頭,狠狠地警醒了自己一番。手上的零食一直沒能撕開,一急之下,刺啦一聲,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