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田笑抿緊嘴唇,月牙兒眼睛又被眯成了一條縫,連上眼角的薄紅在夜色的調度下,是看不真切的顏色。
高越卻漠不關心似的,只瞟了她一眼,然後繼續吃他的牛肉幹。田笑快速清理完事發現場,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标,從小山堆裏歡喜地拎出一盒餅幹,還沒送到嘴邊,就被高越搶先一步奪走。
“還沒跑,不準吃。”
高越看着她,說完就直接往嘴裏塞,細細咀嚼後,似要将那若有似無的笑意也一起咽進肚子裏去。今晚他的心情有點好。
然而對于田笑來說,又怎麽看得明白?她只能沒好氣道:“那你也不準吃。”卻得來一句,“我跑了。”逼得田笑不知如何反嘴。
她本就不擅長與人拌嘴,與蘇茜的調侃還是在日積月累的打磨下摸索出來的默契。
半天才憋出一句,“好女不跟惡男鬥。”她随手拿起一個巧克力,都懶得動手,直接用嘴撕開,一口下去咬了接近一半。
“你不是好女,我也不是惡男。”
高越突然傾身上前,那一瞬鼻息從田笑耳邊堪堪擦過,簡直比直接往耳朵裏吹氣還要讓人酥癢難耐。
田笑呼吸一緊,脖子一粗,心都跳嗓子眼兒裏了,臉上的血色不用看都知道又深重了幾分。高越抽下一張紙巾,坐回原位,手卻是伸到了她面前。
田笑此刻正忙着臉紅心跳,沒空搭理他遞過來的紙巾。直到高越曲起食指,在自己的嘴角隔空虛敲了兩下,田笑才如夢初醒。
也不知是個什麽滋味,她沒有接過,而是自己順手抽了一張擦過嘴邊。
都沒有想過他是不是故意的問題,田笑只知道一個勁兒的臉紅自己,純良無知得很啊!
高強度的照燈,鋪了高越一背的橘黃亮光,在他面前投出一小片陰影。而籠罩在陰影裏的眸底好似濾過粼粼水光,倒映出一抹溫婉清爽的倩影,潋滟琢磨。
田笑嚼着巧克力,許是對上次蝴蝶骨遭襲留下的後遺症,在沒有看到操場上踢足球的影子心裏竟松了一口氣。不自覺地喃喃了一句,“今晚沒有人踢足球诶。”她四下張望,卻沒有注意身旁的人神情微妙。
吃飽喝足後,田笑就不想動了,躺在草坪上找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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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說過月亮和星星的故事嗎?”
田笑微微側臉,正好迎上高越看過來的視線。不由的一愣,然後才慢慢體味出他看白癡一樣的眼神。只聽他說:
“滿天星鬥,數以億計。你想說哪顆星與月亮的故事?”
這話明顯是在找茬,卻偏偏說進了田笑心坎裏。這個問題她還真沒想過。然而能這樣想問題的,恐怕這世上也找不出幾個來。
田笑手撚衣角,想了一會兒,天真地回道,“書上沒說。”接着就聽見高越低低的笑,這還是她第一次聽他笑出聲來。
人如其名,田笑愛笑,是兩位老師最美的祝願。她愛笑,自然也愛看別人笑。然而高越的面無表情,是她認識他以來的無可奈何。
來而不往非禮也,她對他付出的笑,就想收回來。這個隐約模糊的想法被毫無知覺的壓在心底,慢慢發酵。
所以,田笑情不自禁的也笑起來,卻換來高越更加白癡的眼神。她笑得哽咽咳嗽了一聲,為了掩去尴尬,又轉回去說道:“聽星星和月亮的故事?”
高越保持沉默,田笑就自動默認,嘴巴一張就開始講起從小就刻印在腦海中的記憶。
天空雲層很厚,看不到月亮,仔細尋覓還能找出三四個星點。嗓音清清爽爽,她偶爾偷瞄,是他在聽的模樣,便安心的繼續講下去。
這是一個自我救贖的故事。講的是一個奴隸為了獲取自由,脫光衣服在深冬季節的山頂過夜,兩夜的平安度過是來自于對山頂發光發亮的月亮和星星的信念。而到了第三天晚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他就在再也沒有下過山了。
故事說完,好久好久,他們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高越躺在她的一側,眼睛盯着漆黑的天空,紋絲不動,像睡着了般。田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沒問過他對這個故事的看法,只是在很久以後想起這無心說出的故事,竟是難料的數個夜晚都不能入眠。
而此時她只想着把意識集中在呼吸上,随着全身的脈絡,從頭到腳,走走停停。
好像時間都變成了老頭子般,走得極緩極慢。慢得就想永遠這麽躺着,尋找月亮和星星。
卻不知,操場上的某個足球門框下,有兩個鬼鬼祟祟、形跡可疑的身影。
男聲:“你在看什麽?”
隔了一會兒,女聲:“那邊有個厮,背着我在外面鬼混,我來抓奸。”說完後不忘反問,“你呢?”
男聲:“那邊有個哥子,背着我也在外面勾三搭四,今兒被我逮個正着。”
女聲倒吸一口涼氣:“挺你,兄弟。”男聲似不為所動。
又觀望了一會兒,男聲略帶遲疑:“我怎麽老覺得,你跟我看的是同一個方向?”
頓一下,女聲:“我也發現了!”
四目相對,短暫的寂靜後,兩人同時跳腳:“有沒有搞錯!”
他們的動靜成功吸引周邊的吃瓜群衆,以為又是一場小情侶鬧分手的戲碼,看好戲的目光越聚越多,不一會兒就将足球框下的兩道人影聚焦成光點了。
閃人是上上之策,但人算終究逃不過天算。兩人從足球門框轉出去,走的卻是同一個方向,且還是同一個目标。
剛剛那一聲動靜傳至田笑耳裏,有醒神的作用。她跟炸了毛的貓似的,從地上霍地跳起,活像一幅被抓奸的模樣。老遠就望見蘇茜黑着一張臉走過來,然後在三步開外的地方站定。
蘇茜雙手抱起她那引以為傲的胸部,尖着嗓子用稽查大隊長終于抓着個違規違紀的小商販的口吻說道:
“誰啊,這是?”
在越拔越高的嗓音中,高越若無其事般慢悠悠地起身,眼光卻是似有若無地掃向蘇茜身後。
江曾面上強作歡顏,心下卻是一片荒涼,不敢再靠近,保持着比蘇茜還要遠一步的距離。
“茜子,你也來跑步?”田笑幾步跨到她面前,抿着下嘴唇,笑得那叫個自然而然。
從“孺子可教也”的正向思維到“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逆向思維,蘇茜動動腳拇指都能撚算出個一二。
這步,跑得不~簡~單。
見蘇茜陰恻恻地冷笑一聲,田笑默默咽下一口唾沫,又說道,“他是我的朋友,高越。”
蘇茜扭着小蠻腰向前踱了一兩步,突然又轉過身來,瞪眼如銅鈴,那叫個煞氣逼人,“什麽時候交的啊?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這麽個朋友?”然後再一個轉身,高冷表情已到位。弄得田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心裏還瘆得慌。
這時候她倒眼尖兒了一回,一眼瞥到身後的江曾,“咦”了一聲,說道:“你是夢醒酒吧的調酒師?”
江曾定睛一看,怪不得剛剛偷窺半天總覺得這身影眼熟,原來是那個喝冰凍草莓可樂雪碧的姑娘。
兩個人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他鄉遇到了故知般,成功轉移了話題。
江曾才知道,原來那天是田笑第一次去酒吧,很多東西不懂想向他請教來着,卻被他會錯了意。自然他不敢明說,怕一念之差越了雷池,打翻了某人的醋壇子,以後就沒啥好日子過了。
他們沒有聊多久,就不怎麽歡快地散了場。目送着她們離開,高越轉身時,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回去多說一個字……”未說完的後半句和着那冷飄飄的眼神,江曾真想放一首涼涼送給自己。